屋子不大,但很清洁,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被褥也是新的,大概是刻意打扫过,一尘不染,住在这里,可比未央宫那间六个人挤在一起的房间舒服多了。可是,这太子府也太奢侈了吧,一个临时的花匠,住这样好的屋子。不过,雪颜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在了脑后,随便洗了一把脸,躺在那张舒适的眠床上,进入了梦乡。
黄昏时分,雪颜睁开眼睛,向四周瞧了瞧,估摸着该吃晚饭了,就准备起身,问问刘管家,她的饭在哪里。她慢慢坐起来,像以前在大学宿舍里一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一个夸张的呵欠,嘴巴张得足以吞下一只烧鸡。
可是突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太子刘盈毫无先兆地走了进来,令猝不及防的雪颜没来得及恢复淑女模样,就那样极不雅观地高举着两条胳膊、拧着脖子、大张着嘴,盘腿坐在床上,更为要命的是,她还正对着刘盈。她倒不怕自己淑女形象被毁,而是恐惧这样子的姿势会不会算做对太子殿下“大不敬”,如果算的话,那她免不了要受责罚的。这西汉初年的礼教和刑罚,她一来就领教了,而且不打算再领教第二次。
刘盈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宫女的动作有多么难看,而是温和地说:“你可真能睡,该用晚膳了。”
一句话,将雪颜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栽下来。这太子殿下想干什么?对一个宫女说她该用“晚膳”了,这就不仅仅是大不敬,而且是逾矩了。
刘盈莫名其妙地问:“你没事吧?不过是叫你吃饭,干吗这副表情?”
雪颜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吃饭你就说是吃饭好了,干嘛说什么用膳?用膳这个字眼,可不是我这等小宫女可以随便使用的。”
刘盈不禁笑出了声:“真没看出来,你倒有一副伶牙俐齿。好吧,我不说用膳了,吃饭,吃饭总行了吧!”
雪颜这才整了整刚才睡得乱蓬蓬的头发,下床穿了鞋子,跟着刘盈往外走。
到了吃饭的地方,雪颜吓了一跳。这还真不是吃饭,真的是“用膳”,一张很大的矮几上摆满了足够二十个人吃的各种菜色,看上去琳琅满目,闻上去香气扑鼻。
这唱的哪一出呀!一个临时的花匠吃个晚饭,用得着这么大阵势吗?而且看那些菜的色泽、造型以及盘子和碗,都是极其考究的,不像是很多奴仆要在这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样子。
雪颜满腹疑问,把头转向刘盈:“太子殿下,奴婢是在这里吃饭吗?”
刘盈正要回答,忽听得一阵很响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从雪颜那里发出来,他疑惑地仔细打量了一下雪颜,却见雪颜脸上有些红,而且双手用力按住肚子。
刘盈明白了,但也不好戳穿一个美丽的少女因饥饿而发出不雅声音的小秘密,尽管这少女不过是一个奴婢。他顿了顿,说:“你是客人,今天,我请你。”
雪颜立刻忘记了捂肚子,惊恐地叫了起来:“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雪颜不过是一个宫女,怎么敢让太子殿下请吃饭?”
刘盈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奴婢也得吃饭啊!我说你是不是让那个什么陆姑姑给吓破了胆,老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嗯,还是刚才在床上的那个样子看上去比较顺眼,毫无矫揉造作,一派天真烂漫。”
“啊!”雪颜尽量压低声音,但还是惊叫了出来,“太子殿下,你说话说得这样暧mei,会让人误解的!”
刘盈无辜地眨了眨眼:“哦?我说什么暧mei的话了?你刚才在床上的样子的确很可爱嘛。”
“你还说?”雪颜气得直跺脚,“你总说什么‘床上chuang上’的,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噢——”刘盈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想得也太复杂了。好了好了,不说了,菜都要凉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雪颜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奴婢不能在这里吃饭,更不能和太子殿下一起吃饭。”
“今天你是客人,就不要推辞了。”刘盈说着,一边将雪颜用力按倒在一个坐垫上,雪颜站立不稳,只能坐下,可心里非常不踏实:“太子殿下,奴婢可不能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刘盈一边使劲儿往雪颜的碗里夹菜,一边不屑地说,“我这太子府,没有未央宫那么吓人,你大可不必拘束。吃吧。刚才你的肚子饿得直叫唤,我都听见了。”
雪颜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倒不是因为雪颜本来就是一个腼腆的人,在二十一世纪,每到开饭的时间,她的肚子照例要响亮地提醒主人用餐,她丝毫没有感到难为情。可是,这里毕竟是西汉的太子府,她面对的人不是和她一样忙于学业的学生,而是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刘盈、未来的汉惠帝是也,面对一个封建帝国的未来的皇帝陛下,容貌变得清丽可人的雪颜,突然变得腼腆起来,毫无女硕士的洒脱和自信。
刘盈饶有趣味地看着一脸窘迫的雪颜:“真是想不到,敢将皇姐的乳母推一个筋斗的雪颜姑娘也有害羞的时候。”
雪颜说:“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公主的乳母。不过,她也欺人太甚,只不过没给她打洗脸水,抄起棍子就往人脑袋上招呼,这像话吗?”雪颜说着说着,不仅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而且还满腔愤怒,“宫女也是人,何况还病着,就不能对她人道一些吗?不仅不给她请医送药,将她扔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等她稍好一些,还不允许休息,让一个发着高烧的人给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打洗脸水。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第五章 来则安之
更新时间2010-6-23 9:12:00 字数:2678
刘盈吃惊地看着雪颜,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雪颜猛然意识到,不能在这个朝代说这样的话,别说他们这些统治者理解不了,就是理解了,也会暴跳如雷的。
可是,太子刘盈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好笑地说:“陆姑姑仗着自己是皇姐的乳母,祖上和母后又有些交情,所以不免厉害一些,再说,你也将她治了一番,两下里就算扯平了,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心情不好,会影响胃口的。来,我们别的事不说,先吃饭吧。”
雪颜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未免太平易近人。历史上的汉惠帝刘盈是个温和的人,和他的母亲吕雉大相径庭,尤其对自己的兄弟很是友爱,在刘邦死后,吕雉想方设法迫害其他皇子的时候,他也千方百计予以了保护,可是,也没听说他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这样和蔼可亲呀!
雪颜无法拒绝刘盈的热情,只得坐在垫子上好好吃饭。她坐得很不舒服,不仅姿势没有刘盈那样端正,而且坐不了一会儿腿就麻了,简直都不像是她自己的腿了。雪颜一面佩服出现椅子之前古人的坐功,一面悄悄地前后左右挪动着身体,尽量把重心靠前,最大限度地减少腿部的压力。
刘盈发现了雪颜的不自在,放下碗问道:“你不舒服吗?”
雪颜龇牙咧嘴地挤出一个笑脸:“没有,就是坐得有些难受。”
刘盈说:“那你随便坐好了,在我这里,不必像在未央宫那样规矩。”
是啊。雪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几天在未央宫自己是怎么吃饭的呢?。想了半天,她想起来了,因为自己是花匠,和宫女们一起吃饭,坐得很随便,反正也没主子看见。再说宫女的饭食都是定量供应,想多吃还没有,一顿饭,十几二十个人就那么点饭菜,动作慢了就要饿肚子,所以,她只顾着抢到更多的食物,并没有在意是怎么像其他人一样跪坐的。
雪颜感慨地想,怪不得未央宫的宫女们一个比一个苗条,原来是吃不饱肚子,这样虽然免了减肥瘦身之累,却要忍受头晕眼花心慌气短之苦,真是不容易啊。想到这里,雪颜决定,无论跪坐多么不舒服,双腿被压得多么酸困,也要多吃一些,出了太子府,回到未央宫,可就没有这个口福了。
打定了主意,雪颜不再拘束,放开肚量,对着矮几上的饭菜来了个风卷残云,尤其是鸡鸭鱼肉什么的,更是没有放过。
刘盈诧异地看着她:“你,一向都吃这么多吗?”
雪颜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几个空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在未央宫总是吃不饱,所以今天就多吃了一点点。”
刘盈的眼里显出了一丝怜惜:“没关系,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了,一定要吃饱肚子。”
吃过了完饭,刘盈不急于让雪颜安置那些花卉,也不说让她侍弄花草,而是请她去素月亭赏月。
雪颜听了刘管家传的话,真的弄不懂这位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不过是一个宫女,而且也是临时到太子府来培植花草的,用不着招待贵宾一样招待自己吧。可也不能违拗太子的意思,只得对刘管家说:“素月亭在哪里,还烦请刘老伯带路。”
刘管家说:“不急不急,雪颜姑娘先请换了衣裳。”
说完朝身后一努嘴,立刻,两个丫鬟各捧着一堆花团锦簇的锦缎,走到雪颜跟前说:“雪颜姑娘,请。”
雪颜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你们这是……没听说过一个宫女到太子府来干些活儿还要太子搭上一身衣服呀!”
刘管家笑了笑,也没回答,只是对雪颜说:“雪颜姑娘快些换衣裳吧,不要让太子殿下等着急了。”
雪颜满腹狐疑,接过那些像婴儿皮肤般光滑细腻的丝绸衣服,进屋去换,刘管家带着两个丫鬟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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