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漠

  “公主有什么吩咐？”
  “尽量……尽量不要杀太多的人。”
  左谷蠡王一笑，策马跑到前面去了。
  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马嘶声，还有人的喊叫声。雪颜很不放心，就要下马车去看个究竟，可是刚一表露出要下马车的意思，立刻被随行的宫女、送亲官员和负责保护她的匈奴士兵拦住了。雪颜听着前面的厮杀声，很担心左谷蠡王会依着他们匈奴人的习惯，大开杀戒，她可不想让自己的伟大出塞有一个血腥的开端，就执意下了马车，跑到前面去看。
  强盗的确不多，看样子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最多超不过三四十人，一个个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和训练有素的匈奴士兵杀在一起。而旁边的山坡上，已经有人或死或伤，流着血，倒在地上。看上去强盗明显不是匈奴士兵的对手，因为从服装上看，他们倒下的人更多。
  雪颜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很有些受不住，激动地大叫：“停手，停手！都不要打啦！”
  激战的双方猛然停下来，看着突然出现的雪颜。
  一个看似强盗山大王的壮汉一看盛装的雪颜，笑了：“哎呀兄弟们快看哪，匈奴人真是不错，还给咱们带来个小娘子供咱们享受。快，快把她给我捉过来。”
  左谷蠡王沉声道：“大胆蟊贼休要胡言！这可是你们大汉的凌烟公主，要到我们匈奴去和亲的。”
  众强盗一听笑得乐不可支。山大王好容易忍住笑：“你说什么？这个小娘儿们是大汉的公主？那么，我们更要好好享用一下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强盗头目模样的人接口道，“皇帝没本事看住自家女儿，还将她嫁到匈奴去，真是丢尽了我们汉朝人的脸。我说，与其让公主去伺候匈奴的男人，还不如留在这里出伺候我们，这也叫做……那个什么？哦，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众强盗笑得东倒西歪。
  左谷蠡王气得脸色都变了，吩咐他的手下：“将这群不知死活的强盗全都杀净，一个不留！”
  “不！”雪颜大喊。
  双方都吃惊地盯着她。心想这个女子太奇怪了，明明自己受到了强盗污言秽语的侮辱，可还不允许自己的人杀了他们。
  雪颜一步步走近山大王，当然也是因为身边有左谷蠡王和众多匈奴士兵给自己壮胆：“你刚才说什么？”－
  山大王一愣：“我？我刚才说，你应该留下来，留在这里，让我们大汉的男人享受，而不是去讨好匈奴。”
  左谷蠡王抢上前一步，挡在雪颜和山大王之间，转头对雪颜说：“公主请回到马车上去，这里由我来处理。”
  “不，你处理不了。”雪颜固执地说，“因为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增加仇恨和新的杀戮。”
  不待左谷蠡王再行阻拦，雪颜又接着对山大王说：“你恨匈奴人？”
  山大王不知道雪颜要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雪颜接着问：“为什么？”
  山大王咬牙道：“以前，我的家不在这里，在边关，因为匈奴人屡次进犯边关，烧杀抢掠，我的父母都死了，留下我孤身一人，流落到了这里，当时，我只有十一岁。”
  “所以，你觉得我身为大汉公主，不应该去和亲？”
  “是的。”迟疑了以下，山大王又说，“一个女人去和亲，不是让我们大汉的男人丢脸吗？”
  “好，你知道丢脸就好。”雪颜微微一笑，“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去和亲吗？因为这样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减少杀戮和抢掠。你知道耻辱，这很好，可是，你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所以，请你不要阻拦。和亲是大势所趋，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什么也改变不了。”
  
第十七章 长路漫漫
更新时间2010-6-29 9:44:29  字数：2571
 “可是，至少我可以让你嫁不到匈奴去！”山大王恶狠狠地说。
  “我嫁不到匈奴去，自然有更多的女子嫁过去。大汉的女子多得数不清，你抢得过来吗？”雪颜盯住山大王的眼睛。
  “这个……”山大王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
  雪颜说：“这位大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尽管你在表现勇气的时候对我出言不逊。不过，你这只是匹夫之勇罢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给你自己和你身边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算了吧！”山大王脸上充满了讥诮，“你以为你真的对匈奴人很重要啊！你在我大汉是公主，可到了匈奴，不过是他们大单于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高兴了，封你个阏氏当当，不高兴了，连性命都难保。所以说，你还是留下来陪我们兄弟的好，至少能得个善始善终。”
  “我在匈奴的前景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管今后我在匈奴是荣是辱，那都是我作为大汉公主所应当承担的。不过，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虽然你并不是出于善意。既然你这样执迷不悟，我也可以以大汉公主和匈奴未来阏氏的身份郑重地告诉你，你阻止不了和亲。匈奴，我是去定了！”
  “看看！看看！”山大王朝众强盗大声嚷嚷，“我们大汉的公主有多贱，哭着喊着要去让匈奴人糟蹋！”
  “啪！”
  只听清脆的一声，随即，山大王错愕地捂住了半边脸。
  雪颜怒指着他：“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本公主最后一次容忍你的放肆，因为你失去了父母，因为你身上毕竟还有些我中原男儿的血性！可是，你好好拿你的大脑袋想一想，我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去和亲，为什么我要心甘情愿嫁给一个陌生的男子？因为，我想换来和平。”
  大家都沉默着，不论强盗还是匈奴怒人，都神色凝重。
  雪颜顿了顿，又说：“你为什么失去了父母，沦落为强盗？那是因为匈奴人发起了战争，无休无止的战争。他们骚扰边境，他们烧杀抢掠，可是，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仅仅有仇恨，于事无补。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不是报复，而是和平，用我们的力量来换取和平。而你，正在做些什么？你只会让这种仇恨扩大。今天，也许你能够阻止我去和亲，可是，你能阻止得了匈奴人继续在边关抢掠吗？我去匈奴，也许能换来短暂的和平，但是，我去不了匈奴，边关又有多少人会和你一样失去亲人？这些，你想过没有？”
  山大王低下了头。
  左谷蠡王和匈奴士兵们也有些不自在。
  一时间，山坡上只有阳光懒懒地照着，时不时传来两三声蝉鸣，那种安静，竟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堵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他们喘不上气来。
  雪颜转头向左谷蠡王说：“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你们匈奴人为什么在掠夺汉朝百姓的粮食蔬菜的同时，还要杀害无辜，不过，我希望我的和亲能对这些有些改变。”
  左谷蠡王垂首道：“不是我不愿意放过这几个蟊贼，而是他们会对公主您太不尊敬了。虽然你是要去我们匈奴和亲，可不管怎么说，您也是他们的公主，他们是您的子民，他们对您的态度，实在是让我气愤。除非他们立刻向您道歉，否则，我不会留一个活口！”
  雪颜又对山大王说：“你的意见呢？”
  山大王无力地垂下提着大刀的手：“公主请上路吧。”
  围做一团的强盗纷纷让开，表情肃然。而刚才和他们虎视眈眈对峙着的匈奴士兵也不待左谷蠡王发话，自动站成两排，护送雪颜离开山坡。
  雪颜说：“先不忙走。”
  左谷蠡王和山大王同时问道：“公主还何吩咐？”
  雪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步走到山坡上那几个死伤者的旁边，蹲下身子，问那几个看来伤势不轻的人：“你们还好吧？”
  那几个人——不论是匈奴士兵还是强盗——都吃惊地看着身着大红绸缎礼服、跟他们近在咫尺却丝毫没有嫌恶态度的公主，不约而同地说：“多谢公主问候，小人还好。”
  雪颜站起身来，对左谷蠡王和山大王命令道：“你们将各自的人抬回去，为他们疗伤。”
  左谷蠡王吩咐几个士兵过来扶着匈奴伤兵走了。
  雪颜又道：“还要烦请你们将这些死者埋葬。”
  山大王一愣，本想说各埋各的人，可偷偷看了雪颜一眼，发自她神色凛然，不可冒犯就没吭声，和那些强盗一起，就用手里的大刀开始挖坑。
  左谷蠡王试探着问雪颜：“那么我们匈奴的人……”
  雪颜断然道：“也埋在这里！”缓了缓语气又道，“左谷蠡王不希望死者还要忍受这长途颠簸吧，何况正是最热的季节。”
  左谷蠡王默许了。
  很快，九个坑挖好了。大家将九具尸体分别抬了进去，并且掩上了黄土。
  雪颜伤感地说：“没有香烛，没有供品，委屈你们了。”
  说完，挨个儿走到九座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到山坡后面采了些山花，解下头上的丝带，扎成九个花环，分别放在每个坟堆上。
  其余的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完成这一切，不知道一个堂堂公主为什么要对几个毫无地位的人这样礼遇有加。连左谷蠡王也觉得不可理解，在他们匈奴，士兵战死，有条件的就草草掩埋，没条件的就曝尸荒野，不会有人对几个低级的士兵这样厚待。刚才，其实他也没打算将这三个已死的匈奴士兵带回去，可是因为雪颜已经那么说了，他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以免被她认为自己很冷血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