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漠

  同辉阏氏把缰绳扔给其中一个蒙面人，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问道：“人在吗？”
  “在。”黑衣蒙面人恭敬回答。
  同辉阏氏大步朝帐篷里走去。
  进得门来，借着昏暗的光线，同辉阏氏看见了一脸平静的雪颜。
  “傲雪阏氏真是逍遥自在啊。”
  不知道为什么，同辉阏氏一看见雪颜平静的目光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不希望雪颜是这种表情，她希望她惊慌、绝望、哭泣、哀号……可是自从自己劫持她以来，她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自己期盼中的表情，她看见的，除了平静，还有坚忍、有轻蔑，甚至还有些看小丑表演似的嘲讽。
  这让她大为光火。因为她不仅要在肉体上折磨她，更要在精神上摧毁她，尤其是，她打算让雪颜亲眼看见自己登上大阏氏宝座的那一刻，看到他们亲生母子相见不相识甚至反目为仇的那一天。为此，她不惜让这个自己痛恨的女人先活着，尽管这对她来说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过，同辉阏氏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张足以打败雪颜坚强内心的王牌。她对雪颜说：“恭喜大阏氏，你的儿子，他已经有名字了。”
  无论古今中外，孩子，都是母亲的软肋。雪颜一听同辉阏氏提到了她的儿子，眼睛里立刻迸射出精光：“我的儿子，他现在怎么样？”
  “你想知道吗？”同辉阏氏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那么，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如果你能让我高兴，我就会经常来这里，告诉你他的情况。因为，大单于已经决定，将他交给我抚养了。在你回到王庭之前，我就是他的母亲，唯一的母亲。对了，我给他取的名字是寒松，寒风中的一棵孤松，这名字，你还满意吧！”
  雪颜知道同辉阏氏这是在要挟自己，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低声说：“请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
  “哈哈哈！”同辉阏氏放肆地大笑，以至于山谷中很久都回荡着她那狰狞而尖利的笑声，“我不会是听错了吧！一向骄傲的傲雪阏氏居然开口求我了！真是不可思议呀！不过，我刚才没听清楚，而且似乎你的态度还不够诚恳。这样好了，我这个人呢，也不是很可恶，你再求我一次，我就告诉你，你的儿子现在怎么样。”
  
第三十七章 心理较量
更新时间2010-9-2 10:58:52  字数：2788
 雪颜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同辉阏氏，心里极力劝着自己，要忍住，一定要忍住。一旦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那么，这个狠毒的女人一定会觉得这样关押着自己很是无趣，说不定哪天厌烦了就将自己杀了。反过来说，如果自己一直和她对抗下去，对于同辉阏氏这样喜欢刺激和挑战的人来说，反倒会觉得很有意思，也就会一直保持住和自己斗下去的兴趣，而自己相对来说，反而会活得比较长一些。可是，自己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强硬，那样的话，会刺激同辉阏氏那既坚硬又脆弱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反倒对自己不利。
  雪颜思忖片刻，抬头对同辉阏氏说：“谢谢你肯替我照顾孩子。”
  同辉阏氏没想到雪颜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错，她是在替雪颜照顾孩子，可是，那是有目的的，不是出于好心，关于这一点，像雪颜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那么，为什么她会这样说，而不是急于知道她的孩子的消息。有那么一瞬间，同辉阏氏疑心雪颜和自己一样，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但是她又一想，天底下不可能有这样的母亲，一定是她故意的，故意等自己告诉她。
  同辉阏氏这样想着，嘴角浮上一丝冷笑：“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好吧，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你开口求我，我就告诉你，你的儿子现在好不好。”
  雪颜说：“有你照顾他，想来他也不会受苦，一定是吃得饱穿得暖睡得香，所以，我也就不用瞎操心了。”
  同辉阏氏不相信雪颜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那孩子的消息，有些着急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将他照顾得很好？万一，我这个心狠手辣的人看见他就想起了你，一时起了歹念，将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着雪颜的反应。
  雪颜心如刀绞，几乎要扑上去和同辉阏氏拼命，然后一路狂奔回王庭，将自己可怜的儿子抱在怀中，让他享受到这迟来的母爱。但是，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忍住了，尽管那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上已经渗出血丝。
  她现在还不知道同辉阏氏主动要求抚养她的孩子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同辉阏氏要借着这个孩子来打击和挫败自己，让自己心痛，往自己绝望，让自己生不如死。可是，就算自己现在流露出这样心情，除了让同辉阏氏嗤笑和拿捏自己，还有什么益处？
  这样一想，雪颜努力把泪水咽回肚子里，抬起头来，向同辉阏氏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会呢？按照匈奴的风俗，既然你养育他，那么，你就是他的母亲了，和亲生母亲是一样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怀疑你对他不好呢？”
  同辉阏氏有些泄气，她到这里来，是来看雪颜怎样想自己求饶、怎样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怎样哀求自己将那孩子的近况告诉她的，可是，雪颜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真的疑心这个雪颜是不是在大宛国的天牢里被关傻了，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闻不问。
  不过，同辉阏氏并不着急，反正雪颜现在在她的手里，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让这个看似坚强的女人精神崩溃。总有一天，她不仅要让这个女人伏在自己脚下，看自己怎样成为这北方草原的女主人，而且还要让她尝到亲生母子相见不相识的滋味。尽管，她现在还没拿定主意，究竟应该怎样“抚养”这个被自己叫做寒松的孩子。
  同辉阏氏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和雪颜这样的人争斗，倒还真有些乐子。那么好吧，我们走着瞧，看最后谁哭谁笑，谁生谁死！
  “将这个女人给我看好，一定不能让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发现她的踪迹！”同辉阏氏跨出帐篷，趾高气扬地吩咐着那几个蒙面人。
  “是！”雪颜听见门外有响亮的回答。
  又过了片刻，雪颜听见马蹄的“得得”声渐渐远去，知道同辉阏氏走了。直到马蹄声完全听不见了，她才无力地坐在榻上，原打算用被子蒙住头痛哭一场，可是一想，那些蒙面人肯定躲在暗处——其实也不用躲，他们本来就是明目张胆监视自己的——观察着自己一举一动，然后向同辉阏氏汇报，所以拼命忍住，忍得胸口都快要炸了。她恨自己没用，既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保护儿子，只能在这里徒劳地悲伤愤怒。
  她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过得如何，他只有三个多月大一点儿，那么幼小、那么无辜，可是，竟然遭受到这样的命运，自己这个母亲，真是失败啊。可是他的父亲呢？冒顿怎么会将他交给这样的人来照顾？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从这一点看来，指望冒顿来救自己是不大可能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呼律仁还记得当初的那句话，能够不畏艰险让自己重见天日。
  ……
  夜深了，那几个蒙面人分成两拨，一拨不知道跑到哪里睡觉去了，另一拨静悄悄地在帐篷周围走来走去，继续严密地监视着雪颜。雪颜透过窗口看见他们严肃认真的背影不禁苦笑，自己不会武功，手无寸铁，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北方大漠的初春仍然寒风呼啸，还是因为心里牵挂着幼小的儿子。索性披着袍子坐起来，点亮灯盏，望着灯花出神。
  如果自己嫁的不是冒顿而是呼律仁，那么，这些霉运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雪颜不禁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西汉的，想起了未央宫，想起了那群蜜蜂，想起了太子刘盈和莫名其妙被罢黜的裴显忠。如果自己没有来和亲，继续留在未央宫，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是，世事终究无法预料，更无法假设，自己代替鲁元公主和亲，恐怕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事情，要不然，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时代？来到这个地方？
  雪颜摇摇头，甩掉这些无济于事的胡思乱想，转而考虑自己应该怎样在这里活得长久一些、健康一些，有朝一日回到王庭，她一定要同辉阏氏为她的狠毒和阴险付出应有的代价。
  雄心宏愿发了不少，可是直到东方发白，雪颜还是没有想出来逃跑的办法。她懊丧地叹了口气，掀开帘子，冲着外面的那几个蒙面人大喊：“天亮了！我的早饭呢？”
  那几个蒙面人熬了大半夜，一个个背靠大树，双眼迷离，快要睡着了。突然被雪颜这么一喊，惊醒过来，待弄清楚状况后，不满地对雪颜说：“你嚷嚷什么？一个被关押的犯人，还敢这样！”
  雪颜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们公主吩咐的，一定要让我好好地活着。难道她没有告诉你们吗？我要好好地活到她当大阏氏的那一天。”
  蒙面人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要叫了，已经给你去拿了。”
  “这还差不多。”雪颜咕哝着，却并不回帐篷，而是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几个还在打瞌睡的蒙面人说：“你们整天蒙着脸不闷得慌吗？”
  没人理她。
  雪颜并不显得尴尬，继续自说自话：“到了夏天，你们也这样捂着吗？要知道，经常捂住口鼻，对身体是没有好处的。第一不利于血液循环，第二压迫面部神经，第三会让你们的脸过早长出皱纹，第四……”
  “好了好了你不要鬼叫鬼叫的了，这是你的早饭，喏，拿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