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之梅恋雪

  乐正敏还是识时务的，她知道亦梦心中亦是满腔激愤，不敢惹火了她，因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方要寻个人扶她起身。却听得亦梦冷声向身边素女道了句：“回谷！”说罢，绕过乐正敏走出宫去。
  素颜瞪着乐正敏心中余恨未解，跟出去之前冲她飞了一脚上去。前面明依听到动静，回头望了眼，见方要爬起身的乐正敏复人仰马翻倒在地上，只装作没看见，紧跟了亦梦出去。那后面跟出的姊妹们更都是有样学样儿，一个个直踹得乐正敏哭爹喊娘的。乐正敏边嚎叫着骂身后那一众奴才没用，边急差了灵环跑去与离疆王报信。
  灵环怀里紧搂着一堆珍物撒腿跑进了宇泰宫，吃喘吁吁道：“父王不好了，那丫头…她…要离宫出逃…”
  离疆王正对着案上如山奏牍发愁，听罢一惊，忙站起身来，却又一眼看到灵环怀里抱着的那许多珍奇古玩，眉头微微一皱，朝身边一位侍监使了个眼色。那侍监岂能不懂离疆王之意？早颠儿颠儿跑下去自灵环怀里将那些宝贝“接”了过来。
  灵环一看怀里空了，不禁一急，方要伸手再给“接”回来，却见离疆王双目瞪了过来，只急得两只黑爪子伸在半空舞来蹈去的。
  离疆王带了一众侍卫赶去拦阻亦梦的时候，亦梦方与众素女纷纷跨上马背。离疆王跟从来没见过马似的，连呼了几声“停下！”，不顾身份箭步冲上前与亦梦所乘赤马抱了个满怀。
  马上亦梦一拽马缰，只问了一句：“要我活着嫁过去还是死了嫁过去？”就将离疆王吓懵了。
  离疆王并不笨，他晓得亦梦这么说便是已答应嫁往车臣了，因连忙松开马头。
  亦梦“驾——”的一声扬鞭而去。离疆王见她这架势竟似要一去不回一般，心中一慌，说了句令他自己听了都觉得不要脸的话，“记得回来——”
  马上素颜等人听了，恨不能一人掴两耳光回去。
  亦梦回到沁心谷的时候，夜已深了。沁心小竹里幻儿已睡得香甜，额头鼻尖处，还微微渗着汗珠。亦梦知道幻儿有用功练武习琴，幻儿素来听话，尤其听亦梦的话。
  亦梦自床边坐下，细细打量着幻儿，瘦弱的脸庞上点缀着两个小巧笑窝，弯月眉下是一双大眼，坚挺小巧的鼻梁，樱桃一般的小口…
  望着幻儿，亦梦眼前不禁浮现出万俟王后音容笑貌来，那般真切。她至今仍记得那年冬天，她与一群乞丐缩身挤在一间破残茅草屋里的避寒。外面天空渐渐阴沉，不时便飘起雪花。
  她素来喜雪，便光脚跑进雪地里撒欢儿般疯跑。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辆锦幄马车，那马车很漂亮，车两旁跟着的许多男男女女也极漂亮。
  马车在茅屋前停了下来，她不明白这么漂亮的马车怎会愿意在这么一处破茅屋前停下，便一直好奇的打量着那马车。
  车帘一掀，一群彩女伸手将一位美貌妇人自车上小心扶了下来。那妇人生得那么美，比茅屋前那几株稀落绽放着的梅花还要娇美动人。她就那么痴痴仰望着她，就似仰望天上下凡的女神一般。而那女神看到她时是那般吃惊，双目紧盯着她赤裸于雪地的双脚娥眉微颦，走上前急拉了她进了茅屋。
  茅屋里所有挤躺着的乞丐都醒坐了起来，痴痴看着那女神将她一双冻裂了的双脚紧裹在柔软的毯子里，双手不断揉搓着问她：“还疼么？暖和些了么？”
  她痴痴望着她，摇了摇头复急忙点了点头，整个人如飘进云雾里一般。女神望着她笑，那般温柔，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笑得这般好看。
  女神回身命身后那一众彩女将车上食物分与众乞丐们吃，又亲手将一块点心递到她这个小乞丐面前。她那时觉得她真是女神，是奈洛举国信奉的玉蝶女神。
  “你叫什么名字？”女神伸手将她嘴角残留的点心擦去，又递过一袋水与她喝。
  “亦梦”她咽了口，只觉那袋子里的水很是好喝，便又仰头喝了口。
  “亦梦…这个名字真好听。”女神望着她，温柔笑着。
  她听罢很高兴，天真的回问女神道：“你是女神么？你叫什么名字？”这一句将女神身后一众彩女都逗笑了，又都个个神色紧张看着她。
  女神笑着望了眼那些彩女，回头答她道：“我叫娉然。”
  她听了，亦对着她一笑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女神听罢又笑了，她身后那些彩女亦跟着微笑。
  那日之后她知道女神是王城万俟家族长女，亦是奈洛国一国之母，而她不再称她女神，改称她为母亲。自此她有了家，有了亲人。那年之后她越发喜欢雪了，更喜欢赤脚站在雪地里，脚心里一直都很温暖，就似被柔软的毯子包裹着，还有一双柔荑轻轻为她揉搓着。
  在沁心谷受训五年之后，她成了素女统领，亦成了名副其实的长公主。上天似乎对她格外眷顾，让她既有母亲疼爱，又被汝言女王恩宠着，令她渐渐可以颐指气使，可以目无下尘，可以令一国之君也敬她三分。
  亦梦思忆着过往，痴痴注视着床上幻儿，那容貌，那笑靥…不禁感叹道：“真越发与母亲相似了。”
  她叹了这句，泪禁不住簌簌落了下来。倘若母亲还活着该有多好，倘若万俟家族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第十八章 怒发冲冠金殿叱君
更新时间2010-7-30 20:40:54  字数：2986
 旦日，幻儿揉着惺忪双眼起了床出屋练武的时候，惊喜见到亦梦与明依正坐在凉亭里煮茶。
  幻儿高兴跑下阶道：“姊姊，你何时回来的？”
  亦梦双眼通红，抬头看向幻儿，嘴角浅笑招手道：“幻儿过来。”幻儿走入亭内，亦梦拉了她在琴桌前坐下。
  幻儿笑道：“姊姊要考我了么？幻儿可没偷懒。”说着，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托擘抹挑勾，吟猱绰注撞，不一时，便弹奏了一曲《清心咒》出来，虽略显生熟，却已天然成音。
  亦梦愣住了，望着幻儿额头汗珠渐渗，心中怜疼，唤了声：“幻儿——”
  幻儿仍凝神专注弹奏，并未听到亦梦唤她。亦梦见此心中越发痛惜，突然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教她学《清心咒》，难道她一早就有心要教幻儿《天外魔音》么？
  一时幻儿弹毕，长缓了口气，抬头看向亦梦方要说什么，却见亦梦眼里噙着泪花，一慌道：“姊姊，你怎么了？是幻儿弹的不好么？”
  亦梦听了幻儿这句，眼眶越发湿了圈。她宁愿幻儿像锦娴一般淘气，也不想她这般乖巧听话。幻儿只要说上一句“我不要再弹了。”亦梦便可不再叫她学琴，可幻儿从未那样说过，她从不违逆姊姊的话，她对亦梦的尊崇一如亦梦当初尊崇万俟王后一般。
  “幻儿弹的很好。”亦梦微微一笑，将一双素练递给她道：“去练双fei练与姊姊看。”
  幻儿见此发了愁。她素来不喜欢练武，这双fei练她舞了几日就扔下了，每日只专心弹琴。可眼前亦梦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出了亭子。
  亭内亦梦看着幻儿将一双素练舞得越发软绵绵的，无一点精进，娥眉一蹙，唤了她停下严色问道：“幻儿，倘若姊姊不在你身边了，你能保护好自己么？”
  幻儿望向亦梦不解笑道：“姊姊怎会不在幻儿身边呢？有姊姊在，幻儿什么都不怕。”
  亦梦听罢重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无奈，回身向身后明依道：“明依，去取《天外魔音》琴谱来。”
  明依一愣，吃惊道：“公主，你…要教幻儿《天外魔音》么？”
  亦梦沉声道：“去取！”
  明依站着不动，切声道：“公主，幻儿才十岁…”
  亦梦面色一变，生气道：“我十二岁就已是素女统领了，可她到现在连双fei练都舞不好，每日只想着有人在身边保护她！去取琴谱！”
  明依吓了跳，只得回屋取琴谱去了。亭外幻儿亦吓了跳，她从未见到亦梦生这么大的气，一时怔怔望着。
  这厢素颜自前面走来，远远见幻儿呆立在亭外，就知在挨训了。方下桥问了句：“这又是怎么了？”便见明依自屋里出来，将一本琴谱放在亦梦身边桌上。
  亦梦朝幻儿正色道：“你既已学会了《清心咒》，这《天外魔音》便也不难学会，拿了谱子去后山去练。”
  素颜一听亦梦要幻儿学《天外魔音》，忙上来将幻儿掩在身后向亦梦笑道：“公主说笑呢，幻儿才多大点人儿，这《天外魔音》学会了也是有害无益，不练也罢。”
  亦梦冷喝道：“帮她将琴抱后山去！”
  素颜知亦梦是铁了心要幻儿学，无奈道：“好歹叫她吃过早饭再去。”说罢，便推着幻儿往前边吃早饭去。却听得身后亦梦说道：“素颜，你背着我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
  素颜面上一红，轻咬了咬唇转过身来。
  亦梦黯然道：“现在做什么都已迟了，将差走的人都招回来吧。以后明依会是素女统领，幻儿才是你们要保护的公主。”说着起身往屋里去了。
  素颜听了鼻子一酸，泪直在眼眶打转，转身牵了幻儿疾步过桥走了。
  亦梦狠了心要幻儿在一月之内学成《天外魔音》，因每日一早饭后便督促着幻儿往后山空旷处弹奏。可那《天外魔音》琴谱技法远比《清心咒》复杂，幻儿年幼多有不懂，亦梦只得口授心传。二十日下来，幻儿已尽得其授，直弹得后山那一片林子里鸟兽飞尽走绝，可亦梦殚精竭虑，却越显憔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