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60章


  “这……”
  饶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骤然看到这么一个消息,子微还是吃惊不已。前些日子便已经有眼线向他禀报说白州的局势不大好,恐怕会有动乱的危险。只是料不到,这白州的民乱来得这么快。
  白州位于大宁西部,与青州西南相接,与楼楼国接壤。白州与楼楼的分界是一座名为“白山”的高山,盛产白色软玉,白州也因此得名。白州的玉,晶莹润泽,玲珑纯粹,触手生温,被誉为“君子之器”。上千年来,白州一直都是御用玉器的主要原料产地。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白州土地贫瘠,但白州人靠着这么一大座玉矿山,发了不少财,日子也过的滋润,虽不能与富甲天下的“粮仓”敏州相提并论,比起其它的州来说,却是已经好的太多。白州人多以采矿为生。在白州,矿工竟然比农民还多。一条村子十五户人家里,有八户的丁壮都是矿工。
  在怎么大的矿山,采了千年,也要枯竭了。近年来,白州的玉产的是越来越少,品质也大不如从前。正好这时海外来的硬玉开始走俏,白州玉的销路越来越差。有不少的玉矿因此而倒闭,大量矿工失业。
  失业的矿工若是回家种田,也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是白州的土地相当贫瘠,又是山地居多,适宜耕种的土地非常少。农民的收入很低。
  去年春天白州大旱,夏粮颗粒无收。朝廷给了赈济的粮食和种子,本想着等夏天播种的谷物有了收成就好,谁知新谷刚刚抽芽,白州洪水,又冲坏了大片田地。去年的白州,是在饥荒之中度过一年的。
  若仅仅是饥荒,也不至于引发民乱。坏就坏在白州官商勾结,不但不开仓赈济,还大肆盘剥百姓,哄抬粮价。逼得百姓实在无路可走,这才由涂城百姓带头,围了各府尹、刺史和粮储道的衙门,闯入富家,强抢粮食。又有歹徒趁乱起势,为非作歹,甚至还有占山为王的。这才弄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也不是没有御史弹劾白州官员,只是白州是宰辅江朔的地盘,白州巡抚更是江朔的门生。在江朔包庇之下,白州的事多次不了了之。子微知道白州早晚有一天要乱,只是想不到这就乱了起来。
  “你看如何?”估摸着子微看得差不多了,慕容源便问。
  子微略一思忖,道:“此是关系重大,当务之急还是先得把民乱平下来。”
  “这么说,皇弟是要‘剿’了?”慕容源似笑非笑。
  “民心思定,若非走投无路,刁民也不成其为刁民。扰乱民心、反叛朝廷之人,自然当剿。只是白州民乱,牵连甚广,其中多是受人蛊惑的百姓。若是不问情由一概剿灭,必然要落个不仁之名。”子微正色道。
  “那依皇弟之见,应当如何?”
  这话却是难说。在慕容源面前,子微总不好显出一副太过精明强干的样子。可故作驽钝答错话也不好,万一慕容源先依他的话下旨做个幌子,白州再出些什么幺蛾子,责任就全在他的身上。到时候慕容源再抛出一套自己的做法来平乱,不论好歹,已是给了他打压。
  话也不能说满,在这时候还能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慕容源的心腹重臣,要么就是蠢人。
  “臣弟以为,”子微斟酌着说,“当抚。”
  “混帐!”慕容源一拍桌子,“难道还要让朕忍气吞声了不成?”
  “皇兄爱民如子。”子微低头跪下,不紧不慢地说。
  一时间,御帐里只能听见慕容源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慕容源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传令下去,”慕容源神色不明,“着白州都统苏哈克领白州驻军二千往涂城剿匪;福王慕容涵、户部侍郎肖琦九领钦差之命,彻查白州粮案;青州、燕州、令州开官仓,调粮往白州赈济。愿顺朝廷者,既往不咎;执迷不悟者,以谋反论处。白州巡抚王寄停职,回京述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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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伤德(五)
 圣驾准备回銮的前两天,一个传言悄悄地在围场中传开来。
  就在白州民变的消息传来的次日,围场中出现了疫病。
  疫病似乎是从侍卫营中开始的,像是忽然之间就有大片的侍卫病倒;还未等人们反应过来,疫病就已经扩散到了兵营;然后是服侍主子们的宫人;最后连福王和淑妃都感到了不适。
  御帐周围服侍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严格限制人员出入,所有送进御帐的食具都用滚水煮过,没有阳光,御帐中的各种榻具、衣物无法晾晒,便频频更换。用了各种各样严格的预防措施,才没让本来就受了伤的慕容源雪上加霜。
  近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不祥的事情。先是圣上的宠妃梅婕妤无端端误服了毒蕈汤,然后就是圣上的突然坠马,尔后是白州民变,接下来围场里竟然有了疫病,兵士、侍卫、太监、宫女,甚至连福王和淑妃都病了。
  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广,围场中人心惶惶,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
  这些事情,若是拆开来单独发生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怪就怪在这一连串的事情竟然都“凑巧地”发生在了短短七天里。
  自古以来,大凡有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发生,人们便会开始害怕,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引来了上天的不满?
  这种事情到了皇帝的身上,就是国家大事。比如说某地大旱,某地洪水,某地地动,日食,月食,皇宫、太庙起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通常认为是皇帝做了错事,上天降下惩罚。遇上这样的事情,皇帝就要下罪己诏,斋戒、颁赦,向上天承认自己的错误,以祈求上天的原谅。
  这次围场和白州的事情,虽还没到要皇帝下罪己诏的地步。可是在很多人看来,必定是有什么人触犯了鬼神才会造成如今的事态,必须找出这个犯事的人加以严惩,以平息鬼神之怒。
  慕容源下令,彻查春猎期间一切可能冲撞鬼神的事情,推迟回京。
  “真的是鬼神作祟么?”宛初躺在榻上,看着帐子里的火盆中跳跃的火光,喃喃自语,“若非鬼神,怎么解释这一连串的事情?”
  眸光流转,宛初忽然想起某人近日的一些事情。
  那天晚上她在外面吹了一点风,回来以后有点不舒服就叫了太医。第二天子微来探病,临走的时候让她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宛初却是觉察出了一丝怪异。
  “安心养病”没什么,平白无故的,“胡思乱想”是怎么回事?
  宛初习惯于事事仔细思量,这已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子微从认识宛初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是个惯于思虑的人。从前宛初也曾大病过几回,子微来探病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从未听过他会有这样的嘱咐。
  若是宛初是因为思虑过多而病倒的还好说。
  这次的疫病并不严重,偌大个营地,那么多人染病,可并没有几个是重病的。就算是病得最严重的那两个侍卫,也只不过是看起来凶险,适当用药,没几天就可以恢复过来。
  宛初小时候生活在依州,没有见过疫病。八岁随父亲搬到云京之后,听过几回长辈们谈论外面的疫病,还亲身经历过一回云京的夏季时疫,还曾经特意询问过大夫们关于疫病的事情。疫病盛行,哪次不是要用石灰埋上一大堆白骨的?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轻微的疫病。
  那如果这不是疫病……
  如果不是疫病又能怎么样呢?
  宛初凤眼微眯,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
  既然子微也说了让她不要胡思乱想,那她多想也无益。反正她身体不适又不是假话,还是好好地“安心养病”比较好。
  查事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触怒鬼神”的人来。
  缘起是几天前的一次行猎。
  御前侍卫虽说要护卫圣驾,可是在不当班的时候,也能够参与到行猎的行列中来。若是能够猎到大堆得好猎物,同样能够得到慕容源的赏赐。
  那天,几个不当班的侍卫们便约到了一起,带上马匹、弓箭、猎鹰和猎犬,到林子里去打猎。
  正是生物繁衍的季节。林子里跑跳的动物很多,侍卫们兴高采烈地提了一大堆的猎物回来。
  野兔、梅花鹿、野鸭,还有野猪。
  其中有一头美丽的母鹿,皮毛鲜亮极了;长得也好,油光水滑,腰肥膘壮。猎人的箭术也是高超,没有将母鹿的皮射坏。猎到这鹿的侍卫得意极了,要从腹部开始将那母鹿剖开,剥下皮来,做一张漂亮的鹿皮。
  没想到那母鹿却是怀了孕的,这一刀下去,竟然生生拖出个还没完全成形的小鹿出来。
  那侍卫倒是没有太过惊慌。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宫中人冬半年穿皮子,每到八九月和二三月左右要穿“一斗珠儿”,这叫做“一斗珠儿”的,就是母羊肚子里成形的小羊的皮,因卷毛像一粒粒珠子,也叫“珍珠毛”、“珠毛”、“小毛”或者“一斛珠”。
  他曾经亲自给自己的母亲猎过一张“一斗珠儿”的皮子。
  给母鹿剖腹,发现里面有一头小鹿。这样的事情,看到的那一刻会有些吃惊,但过后却未必会太过慌乱。
  侍卫把这件事当作笑话一样告诉了他的同僚。
  查事的人查来查去,一切正常,唯有这件事有冲撞鬼神的可能。
  杀了母鹿和它未出生的孩子,莫不是引来了母鹿冤魂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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