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笙歌

第12章


    屋内,豪格站在门口望向外面,“你不出去看看?”多尔衮掸了掸长袍,“没事,那些人也就占些嘴上便宜,他们哪敢动苏茉儿。”豪格回转过头,“你真是铁石心肠的吗?!苏茉儿现在在外面被人欺负,你一点都不难受?!你就是不爱她,看在她多年为你辛苦的份上也该有些怜惜的心吧!”
    多尔衮笑了笑,“你这么怜惜她?那你出去救她吧,把她带进来,让她陪着你弹琴,作诗,写字,看烟花!”豪格一把攥住多尔衮的衣襟,“你简直没人性!”多尔衮冷笑道,“比她为我牺牲多的有的是,一个苏茉儿,不过有些姿色和小聪明。”
    外面苏茉儿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豪格突然松开多尔衮,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喝茶。他斜眼瞟着多尔衮,心里冷笑,“多尔衮,有本事你别把拳头背到身后啊。”多尔衮也坐在豪格对面,喝着茶。
    多尔衮心里的打算没人知道,有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他听着苏茉儿的声音,却突然记起了当初在江南时,那个时候苏茉儿在陌生的地方,是不是也如今天这样无助?!
    苏茉儿没了力气,被侍卫们推来桑去,却落到了一个人怀里。苏茉儿不用抬头就知道他是谁,头埋在他怀里咬着嘴唇哭泣。“你们,安排好家里,找个地方自尽吧。”来人看着门口侍卫声音沉稳的吩咐道,他紧紧的抱着苏茉儿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吓坏了吧。以后有事先找我,知道吗?”又看了一眼那禁闭的门,以及墙边拐角处候着的睿王府的家奴们,道,“我先送你回去,等改日我带你来。”说完就抱起苏茉儿转身走掉。
    豪格听着外面没了声音,舒了口气,又瞅了瞅对面坐着的多尔衮,笑道,“罪臣身体不适,摄政王请回吧。恕不远送了。回去是要找太医看下手才好,刚才那么用力,是不是都被自己的指甲给割伤了。王爷是大清栋梁,还请保重啊~”说完就振袖回屋。
    多尔衮摊开手掌,看着上面月牙形的伤口,他仰靠在椅背上,心里暗笑:多铎,这次你来慢,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快些,这样你的苏茉儿才不会再吃亏。
    豪格这几日都觉得身体疲乏的厉害,每晚一睡便直到天光大亮,或许放下了重担,人也觉得轻松起来,所以睡的沉了些。豪格听见门口有人求见,侍卫竟放了进来,原来是自己的福晋,柏琪。“王爷,奴婢来晚了。”柏琪跪下行礼。豪格摇了摇头,扶她起来,“都一样,都一样,反正还没死。”
    柏琪想了想,说道,“皇上绝食要救您出去,可您知道,这事……这事除了多尔衮自己放手,怕是谁绝食也没用。”豪格倒是笑了,“那也未必。”柏琪愣了愣,看见豪格望向凤楼的方向,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虽然皇上救不了您,可毕竟这次他态度强硬,多尔衮也不能乱来,您死不了了。”
    “要关我一辈子?”豪格看着柏琪,“岂不是委屈了你受活寡?”柏琪没有说话,豪格接了下去,“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多尔衮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人,他何曾真心留恋过。就连苏茉儿,原以为能……”豪格叹了口气,“可现在不也就是那样么。他那个人,心藏在肠子里,谁也找不到,看不透。”
    “我猜也蛮不了多久了。”柏琪低头说道,“姐姐好命,能嫁给他,不论是不是真心,总还担着名分,他就是演戏也得应付些感情。我在姐姐前倾心于他,为了他我去学艺多年,回来他就已经娶了姐姐。我只能这样,我这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一件事。爷,您别怪我。”
    豪格坐在一旁,“我不怪你。我又何尝不是与你演戏。人生就是一场一场的戏,什么时候累了,卸了装,下了台,就算是到头了。以前总与你去看折子戏,我们何尝不是一场折子戏,没有开始没有结局,散了就散了。不分谁怪谁。你也别总放心上。如果多尔衮愿意给你个名分,就好好珍惜,要休书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柏琪点了点头,“爷,我走了。”豪格微微一笑,“不送。”
    晚饭时,豪格记起了柏琪走时的一句话,“苏茉儿她就是太不知足,总是不认命,看着太阳就死也要够到。够到了,未必不烫着自己。”
    豪格想起苏茉儿,心里油然而生的甜蜜,他放下了未吃完的碗筷,觉得还是累了,就又睡了过去。天快亮时,豪格迷蒙着做了个梦,他梦见苏茉儿在弹琴,在歌唱,一遍一遍,一首一首,梦见苏茉儿的表情平静而悲伤。他一下子醒了,真的听见了不远不近飘渺的琴声。
    他没有动,听见了外面侍卫们的低声交谈,“这苏茉儿已经弹了三个晚上了。皇宫里的人还能睡着么?!也没人管管。”“管?!谁敢管!就是摄政王见了苏茉儿也留情三分,更不用说太后了。再加上豫王爷护着捧着,深怕她出点意外,那门口几位,要不是摄政王求情,早被豫王爷活剐了,最后也还是给了五十大板,剩了半条命。谁还敢说苏茉儿一句不是?!”
    “不过,也挺好听的。就是有些慎人。咱值班还有琴声听,也不错。”“不错也不是弹给你听的,是给里面那位听得。可惜啊~~~哎……他是醒不来,听不到的。”
    豪格睁大了眼睛躺在床上,他隐隐觉得,这一辈子,最满足的就是此刻了。
    第二日多尔衮到亲自来了。他气宇轩昂的坐在豪格对面,两人仿佛掉了个,以前豪格总是骄傲又自负,多尔衮却一直温文润雅。现如今,却是豪格平心静气的坐在一旁。
    “我是不会把你留宫里的。”多尔衮开门见山的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以虚与委蛇的地方了。“怎么,我在宫里有什么打扰到你的地方么?!”豪格讽刺的说道。多尔衮停了停,“我会送你出去,给你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你养老吧。”豪格点了点头,“然后呢?”多尔衮不再言语。豪格接下去说,“然后你会让我把圣旨拿出来,把苏茉儿也弄出去和我一起送走。”豪格大笑道,“你还真大方。”
    多尔衮说道,“苏茉儿留这实在是不合适。”“你是为了你和布木布泰,还是为了苏茉儿?”多尔衮站了起来,“都一样。”他又看了豪格一眼,“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苏茉儿是个好女孩,你好好照顾她。”
    豪格笑着点了点头,“摄政王走好。”
    晚饭时豪格没让任何人进门,第二日天亮,众人叫门不应,找来多尔衮强行进入,发现豪格已死多时。多尔衮扭头看见昨日饭菜摆在桌上一下未动,便明了事由。他叹了口气,吩咐众人厚葬豪格。
    顺治五年,豪格因其隐瞒其部将冒功及起用罪人之弟的罪名被下狱,当年三月死去,年仅三十九岁。
    番外豪格之死
    豪格遣退了众人,他拿了本书坐在一旁并没有吃饭。一直到了掌灯的时候,他点起了灯,看了看手边凉掉的茶,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端着茶回了卧房,换了件月白的衣衫。他看着那件衣服,想起了那年皇太极驾崩的夜晚,苏茉儿吃力的扶着他回屋,给他换多尔衮的衣服。也记起了那个时候,苏茉儿不顾多铎和多尔衮的意见,跳脚吵架般的硬是要把自己带回去的场面。
    他笑了笑,又看了看镜子里穿着白衣的自己。其实,也不必多尔衮差到哪去。他坐在桌边,刚喝了口茶就听见渺渺轻吟又想起。琴是听过几回,可苏茉儿唱歌,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月舞影凌乱,风静叶悲咽,转眼看,莫叹人生短。千里阳关雪,万倾烟火灭,轻吟唱,离殇恸曲难言。楼台离别远,声声入心帘,寥寥靡音,愿君自思量。
    豪格听着曲子,微微的笑了,“多尔衮,我与你斗了一辈子,现在又岂能事事如你所愿。”他轻轻的闭了眼睛,苏茉儿的声音与琴音依然回荡在他耳边,他舒了口气,“苏茉儿,愿你不在享受无边孤单,愿你永远逍遥自在。我先走了……”
    他最后想起的画面却是那年赛马时,苏茉儿巧笑顾盼,弯了眼睛,身着大红的骑装,纵马奔驰,长发随风缭绕……
    苏茉儿在豪格死后由多铎陪同只去过一次他的坟墓。苏茉儿打开手里的包袱,拿出过年时豪格给她垫着的衣服,在豪格墓前轻轻点燃。她靠着墓碑,闭着眼睛,轻轻的说,“我听到了,你跟我说的话,要我不在孤独,要我永远自在。”
    当许多年后,布木布泰问起苏茉儿,豪格究竟为什么会自杀,苏茉儿才第一次说起这个事情,“他没有吃晚饭,清醒的听到了我跟他告别的歌声。他意识到,他不能带走我。因为只有多尔衮在的地方,我才能逍遥自由,没有了他,即使是天堂,与我来说也是如这里一样,那何不让我拿他的命赌一次,看是命运赢,还是我终将胜利。至于他自己,”苏茉儿停了停,“他在死前给多尔衮埋下了一个天大的伏笔,它点燃了一个年轻帝王最后的反抗。”
    “他到底爱你么?”
    苏茉儿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早已不重要了,而事实上,这个问题将永远的藏在大清秘史里的最深处,连同他的死因一起掩埋在厚重的历史江湖里,除了苏茉儿,再也没人能够寻觅,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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