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翼天使-自由之章

可以做些什麽来补偿，让她不要哭吗？
  人类真是种复杂的生物呀！
  小心地将手掌放在她的肩上，他可以清晰地感到那个小东西在发颤，令他略为欣慰的是，这次她似乎并不反感和他进行身体上的接触，於是他开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最后索性壮着胆子，模仿她的动作把她轻轻拥入怀里。
  她很快平静下来，看上去比几秒钟前好多了，这种变化被他一丝不漏地记录下来。
  他觉得这麽个小东西靠在他的怀里，似乎是种不错的体验。不过，这种体验很快就结束了。
  露卡抬起手，搭在他的颈后，顺应着她的意思，他略微弯了弯腰，把脸凑到她跟前。
  她捧着他铁青色的下巴，两双蓝眼睛对视着。接着，她凑上去，轻轻地碰上了他的嘴唇。
  他听到她低声对自己说：“对不起。”然后她放开了他。
  他不知所措地松开手臂，愣在原地。
  “我送你离开这里。”露卡转过身。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摸着自己的嘴，一头雾水。
  真的是……很复杂呀！
  卡布当然注意到了妹妹脸上的泪痕，不过这一次他居然什麽都没说，随后那个目光呆滞的大块头出现在他面前，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他也没说什麽。
  地下室的下面别有洞天，暗道四通八达，露卡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卡布殿后，三个人一言不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亮光。
  走出洞口，映入视线的是茂密的丛林，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梢，丝丝缕缕地投在茂密的植被上，露水化成蒸气，随着太阳高度的不断变化，潮湿而炎热的岛屿风光逐渐展现出来，四周一片生机勃勃，露卡和卡布习以为常，那个男人的蓝眼睛中却浮上一丝欣喜。
  他凝视着金色的云和海，斑斓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想起什麽了吗？”
  露卡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男人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这是毯子、一套换洗的衣服、水壶和刀子。”露卡递给他一个行囊，“我们只能帮你这些。”
  他接过来，一脸感激，但又有些难过。
  “我……不能和你们在一起？”
  露卡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对，你不能。而且你最好立即离开这里，离我们越远越好。”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似乎是明白了。
  “你……你要去哪里？”见他要走，她又忍不住问。
  “离开。”他老老实实地说。
  以他现在的程度，和这些人类打交道实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不明白他们为什麽会争吵，不明白她为什麽会哭泣，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也许这也同样给他们带来了困扰，也许他离开这里，另外寻找机会，慢慢学习和模仿，等到他变得和他们差不多的时候，这些问题都能得到解决吧？
  事实上，他觉得这个叫露卡的女孩好像是不愿意让他走的，她抱了他、亲了他、在他怀里哭泣，就像他是另外的某个人……她给他野外生存的工具，给他忠告，这些在他看来很矛盾，但当他开口确认时，得到的却又是肯定的回答——“对，你不能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他遵从了她的吩咐。
  “卡布，我能再和他单独待一会吗？”露卡转过头问她的哥哥。
  “我们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伤患在等着你。”卡布硬梆梆地说。
  “我知道，只要几分钟。”露卡低声说：“求求你。”
  卡布双臂环胸，眉头紧皱，看上去很恼火，但扯了扯唇角，终究什麽也没说。
  露卡把哥哥的反应视为默许，於是拉着身旁高大的男人走到一边。
  “无论你明不明白，记住我的话。”
  露卡的表情很严肃，於是他专心地听着。
  “这个地方被称为‘外域’，是被遗忘的世界边沿，这里绝大部分地区处於远古神教的控制之下，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愿意被他们奴役，所以出现了反叛军组织……”
  “……”
  “有些地区是中立的，不受远古神教控制，也不支援反叛军，这些地方虽然贫苦偏僻，但起码可以不受到战火的波及……”她躲在他跟前，用他魁梧的身躯作掩饰，不留痕迹地朝他胸前的衣袋里塞了张纸片，并阻止了他想掏出来看个仔细的举动。
  “去我标记的地方，恳求他们收留你，你可以帮他们干活，保护他们……不要介入这场战争，明白了吗？”
  他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动。
  “你走吧，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
  露卡狠了狠心，转身往回走去，但她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发现那男人依然站在原地，用那双蓝眼睛望着她。
  “还有什麽事吗？”
  “阿力……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恨的人。”她答道，对他提出这个问题她一点也不意外，“是我和卡布的敌人。”
  当然，这个回答令他头大。
  “我还能再见到你？”他又问。
  “我不知道。”她转过身去，“真的，我不知道，也许吧！”
  “照顾好自己，再见。”说完这话，她朝自己的哥哥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后，许久，他掏出那张纸片，开始研究他的未来。
  阳光开始变得有些耀眼了，他眯着眼，仰望天空。
  除了云和海鸟，那里什麽也没有。
  今天的露卡常常走神，这点连营地里的伤员都能察觉出来。
  面对他们的询问，露卡只是尴尬地笑着应道“没什麽”，而这种欲盖弥彰显然没有用。
  “别想太多啦，这场仗也许再过不久就要结束咯！”一个叫安德的士兵以为露卡是在为战事担心，便出言安慰她。他在三天前的战斗中不幸失去了一条腿，被送到这里来疗伤，等待身体情况稳定后就安装义肢，而新伤员总能带来前线的近期战况，这也成了伤员们唯一的资讯来源。
  “真的吗？”露卡一边帮另外一个伤员换绷带一边问：“我是听说我们在前线打了好几个胜仗呢！”
  “那是。”虽然丢了一条腿，但谈到胜利，安德依然眉飞色舞，“不愧是泰米尔先生，在他指挥下，我们逐渐占了上风，现在阿斯卡扎罗已经乱成一锅粥，每天都有人加入，对远古神教不满的人，真的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多得多啊！”
  “真的？”
  “太好了！”
  “有泰米尔先生这样有才华的人领导，一定能赢的！”
  “……”
  其他伤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露卡笑了笑，没说什麽。
  他们的三支主力军和不计其数的游击队正在成功地给远古神教制造无数麻烦，她多少也是知道的，但卡布却总是很悲观，对於她这个哥哥的各种牢骚，她早就习惯了，但卡布发牢骚归发牢骚，并非全无道理，他不止一次私下对露卡说反叛军的胜利来得太轻松，一切都太过顺利，并对此表示担忧。卡布担心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而辛也有意无意地对此表示赞同……
  辛的心智成熟度绝对远远大於他的实际年龄，他能做出令人惊讶的分析预测——只要他愿意，但他一直很低调地和他的孪生弟弟待在这个营地。在其他人看来他是一个沉默的盲眼男孩，但在露卡看来，辛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麽秘密。如果卡布的观点得到了辛的赞同，那麽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们在赢，可却让人不安，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还有他……他现在在哪里？他有没有按照她的指点去那个小镇？他会不会又迷路了？或者是……遇到了什麽人被骗走了？……
  天呀，他看起来大概也有三十岁了，虎背熊腰的，怎麽她就是忍不住要把他当成小孩？
  男人其实都是小孩子，只不过有些比较善於隐藏，而有些正好相反，把自己的小孩子本性暴露在外，会被人小看或者容易受到伤害，套上一层保护膜，无非是自我保护的手段。
  不过无论什麽样的男人，都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那时的他们最需要照顾和安慰，也最真实，对於露卡来说，也是最可爱的。
  那个大个子……真的好可爱。
  分开后，她一直在想他。如果战争真的能尽快结束，就可以去试着找他了吧？
  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见到他……如果可以，又会是什麽时候呢？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病房外传来了一阵喧闹。
  “不好了！远古神教的人发现这里了！”有人在喊。
  一听这话，几个刚刚能动弹的伤员惊得一下子从地铺上弹了起来。
  露卡心头也猛地咯登了一下，背上顿时凉飕飕的。
  不会吧？……反叛军节节推进，后方营地却遭到攻击？来了多少人？伤员怎麽办？还有那些孩子们……
  “你们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出去看看。”她说。
  “露卡！”
  她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刚站起身，突然又听到好几个杂乱的声音在喊。
  “该死的，这个家伙的力气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