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翼天使-自由之章

  看到那纸片，巨人便随手将鹰眼丢到一边，弯腰去捡。他连人质的概念都没有，根本不明白正是因为那个枪手被他攥在手里，才令他没有遭到攻击，如今他为了那张纸片将手里的人丢开，等於主动放弃了优势。
  众人不断交换眼色，蓄势待发，打算一拥而上将他重新压制，但他一点也没觉察到。倒是那纸片上的弹眼，让他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刚站起来准备再找那黑衣枪手发难，只听到一片哗啦啦的声响，各种武器都对准了他——其中有靠火药发动的热武器，也有金属制造的冷兵器，还有一些被魔法力聚集起来的自然元素。
  见那巨人歪着脑袋打量四周的人，好像在衡量那些武器与自己身体的承受力哪个更占上风一些，露卡再也忍不住了。
  “都住手！”
  他这样会害死自己的！他以为自己真是刀枪不入的吗？！
  她可不想看到这个大个子被射成蜂窝，然后浑身是血、倒地死去的样子。
  “都把武器放下！”她大喊大叫，“他不是坏人，不要伤害他！”
  巨人认出了这个声音，蓝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个女孩，大叫道：“露卡，露卡。”
  “露卡？”斯洛队长吃惊地问：“你认识他？”
  “……”露卡脑子转了几圈，找不出法子，只得僵硬地笑笑，“呃……啊！”
  巨人叫着她的名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时之间和刚才那个凶猛慑人的大块头判若两人，明显是因为看到她才褪去了敌意，若她还矢口否认，那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可是……她该怎麽向大家解释？行囊是她给的，地图是她画的，对於一个来历不明且有暴力倾向的危险人物，她这麽做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露卡又觉得头疼了，想到之后必定要费许多口舌，不禁又生气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那巨人看来，倒像是她受了什麽委屈，於是迈开大步朝她走去，想弄个明白。众人如临大敌，又是一阵哗啦哗啦，露卡忙张开双臂拦在那些枪口前，生怕哪个人一紧张就扣动扳机在他身上轰开个血窟窿。
  见那男人像座山一样站在露卡跟前一言不发，斯洛队长耸了耸肩，“好吧，露卡，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露卡还没想好怎麽说，倒是闻讯而至的卡布抢在她之前，把事情经过说出来。露卡本想阻止，生怕卡布那张大嘴巴说出什麽不该说的，后来一想就算卡布不说出实情，她也提供不了其他版本，本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男人弄得心里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思现编出什麽故事，即使编出来也肯定漏洞百出，反而更加令人生疑。
  “……后来我们打算让他离开这里，远离这场战争……”
  听着卡布的话，其他人议论纷纷，露卡小心地观察斯洛队长，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中看出什麽端倪，但始终未能如愿，她又不禁抬头望了望身边的巨人，不料却与他的视线相对。
  无论周围的人在说什麽，他好像都毫不关心，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彷佛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需要她一句话就能决定。
  露卡垂下眼，却莫名地心虚起来，他信任的眼神让她觉得难过——她不过是个医师，这样的事情，她又能帮得了他什麽呢？
  “……事情就是这样。”卡布说完，拧着眉头瞪了那巨人一眼，见他一脸无辜，卡布的腮帮鼓动了几下，不再说话了。
  “露卡，我……”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女孩，“是不是做错事了？”
  如果是指在海滩上烤鱼而被反叛军巡逻队发现这件事，那麽她确实应该把他好好骂一顿。但是，如果他没有被发现，真的按照她给的路线跑去亚克达镇，而被远古神教的人逮住，那绝对会是件更加糟糕的事！
  一想到这里，露卡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倒是他低声下气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让她就是忍不住心软。
  打起架来倒是勇猛，一和人接触就原形毕露……说起来打架也算是一种接触方式，可见语言交流的难度要比武力对话的更高些。
  斯洛队长思索了一番，做出了决定。
  “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小岛。”他望着露卡，“对不起露卡，但是……”
  “我明白。”露卡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了大家，这是唯一的办法。”
  见有人将一串粗重的铁链递给了那个看起来像是头儿的人，巨人眯起了眼。
  那串铁链的四端分别有个金属环，恰好能把手腕和脚踝铐住，见斯洛队长提着那串东西来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两眼直盯着自己，巨人忽然紧张起来——他似乎明白那个人要对自己做什麽了。
  离他最近的露卡立即感到了他的不安，他全身的肌肉再度绷紧，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异於常人的力度，她忙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再次付诸武力，把场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一时限制你的自由，等大家对你的顾虑消除，就可以不再这样……
  “别这样。”她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臂，“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看看她，又看看斯洛队长手中的铁链，蓝眼睛里一片迷惘，不知该怎麽办。
  “不会有事的，这只是暂时的。”她轻声说，就像安抚那些从噩梦中惊醒后哭喊着要父母的孩子一样，“不要抵抗，他们会相信你的，我保证。”
  其实这一点她倒不敢确定，於是她故意略微提高了声调，让其他人也能听到。
  他真的听了她的话，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拳头。
  见此情景，不少人都目瞪口呆，若非亲眼看到，谁也不相信她只是低声说了几句话，就制住了那个巨人。
  卡！卡！
  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巨人的手脚都被铐了起来。
  “露卡……露卡！”
  他叫着女孩的名字，看到他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一闪一闪，好些人——甚至连同斯洛队长在内，都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做一件残忍的事。
  露卡心里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感，她正在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剥夺他的自由，而他还认为这是在对他好……
  他被斯洛队长以及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带走，众人议论了好一阵，才渐渐散了。
  卡布来到妹妹身边，见她心神不定，便安慰道：“战事顺利，我们占据优势……他们应该不会太难为他。”
  “如果他们认为远古神教是为了挽回颓势，有意安排他在此出现的呢？”露卡问道。
  卡布一愣，想不出该怎麽回答她，之后拍了拍她的肩头，“斯洛队长不是那种人……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查出那大个子的来历，别担心了。”
  “我要去见辛。”露卡忽然说。
  “还有伤员……”
  “就一会儿。”
  “你想知道什麽？”辛坐在轮椅上，面朝大海，他的弟弟诺总是寸步不离。
  “他会怎样？”露卡问。
  “真是很抽象的问题呢！”辛笑着说。
  “辛，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的。”露卡央求那少年。
  “嗯，我是有这样的能力没错。”辛点了点头。
  露卡正要接口，辛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整个外域，无论是远古神教还是反叛军，都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审判之城的祭司、阿斯卡扎罗的权贵和沙克拉玛的长老，谁都想得到我的能力，为此我和诺只得不断逃亡……”辛淡淡地说：“因为我们来历不明，所以最初被反叛军视为可疑人物，但泰米尔先生了解我的能力后，力排众议将我和诺留下，幸好我的能力帮他赢了好几场关键的战役，所以现在反叛军里也没有人再说什麽了……”
  “辛……”
  “现在大局已定，不用我帮忙，泰米尔也会领导反叛军获得最终胜利，推翻远古神教的统治，废弃作茧自缚的法令，令阿斯卡扎罗的科技为民所用，而不是一小撮贵族用以享乐的工具……不出数月，战争就会结束，外域很快会安定下来，直到……”辛的语气有些讥诮，“直到下一批无法忍受的人发起暴动。”
  露卡不知道辛为什麽要说这些，她来见辛，是想知道关於那个人的事情——她觉得对於那个男人，辛一定能告诉她些什麽。
  “对於泰米尔来说，我似乎已经没有什麽利用价值，或者说不如以前那般重要。”辛轻轻地抚着弟弟的手臂，笑道：“但是他也不想让其他人得到我，因为那样会威胁到反叛军，所以他把我和诺安置在这个小岛上，让斯洛队长这样精悍的战士来保护我们，这里是反叛军最为隐蔽的据点，绝对不会被远古神教的人发现，是软禁的好地方。其实他不必这麽大费周章，对於一个失去视力、软弱无力的少年来说，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这些事情露卡是知道的——其实这个小岛上的人都知道。
  虽然辛和诺两兄弟没有对任何人表达过不满，但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没有行动自由，以“被保护”的名义被限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谁都会愤怒甚至抓狂，这两个少年绝顶聪明，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完全不把这当回事，悠闲地过着他们的海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