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他不想离开天乡，更不想离开小青，那个为了爱他放弃了自己的上学名额，只因为村里东拼西凑借的钱只够一个人上大学。
    可是偏偏，这些话让钟小青听到了。那个夜里，她哭着抱住李威，求他去上学，求了好久。
    那一夜，他小心翼翼地要了她，代表着他的承诺。
    他说，他会回来。
    她说，你明年回来，我等你一年，你毕业后回来，我等你四年，你老了回来，我等你一辈子。
    ···
    空旷的夜空下突然感觉空气有一丝紧缺，辛若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又安分了起来。
    同样是十七岁。
    同样是盛夏。
    人生，怎么会这么多巧合呢。
    她想。
从开始到最后（三）
从火车站意外地看到李泽枫的父亲李威，顺理成章地坐上他的私家轿车，然后跌跌撞撞，来到了这个崎岖但又美丽的小山村，接着，就站在了这片荒芜的田野上，陪着他一起追忆，那些被尘封许久的，属于他们的年代。
    已经安静好久了。
    辛若晴看了看望着远处某个地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威，狠不下心来打扰。
    时间好像沙漏般，一点点流逝，划过夜空，走过每一段逝世的青春。
    “后来呢？”
    “后来···”李威从自己的世界里缓慢地回过神来，顿了几秒钟，应该是在调整情绪，“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都被骗了，那个中年男子不是别人，就是何美凤的父亲，他们要我签的，也不是什么他们公司的就业保证书，而是结婚同意书。”
    “你签了？”辛若晴忍住自己的愤愤不平。
    “签了。”李威看出了她的情绪波动，无奈地摇摇头，“当时我一个人在那个城市，身上只有几十块钱，你觉得我能怎么办？”推了推眼眶，转移视线方向，“你不知道，那张协议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毕业之后和何美凤结婚，二，不准离婚···二十年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回天乡。”
    李威皱褶的眼角已经渐渐湿润。
    辛若晴没有再看他，转过身，她不可怜他，那句久言说的真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李威就是这样的吧。
    吸了吸鼻子，转过身。
    “是你吗？”李威叫住了刚转身的她，“孩子。”
    辛若晴顿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真可笑，他还记得，他可能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夏天的夜里，遗落在钟小青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不是你的孩子。”辛若晴没有转身，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面对这位可怜的“伯伯”，因为对她来说，更适合用于他身上的形容词是，可悲，可恨。
    “不要去找他，你不配。”
    这是辛若晴离开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这个梦寐的小山村，她已经没有力气好好欣赏了，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逃开这里，逃开今天听到的故事，如果人都能够选择失忆，那该多好。
    或许，她错了，不该来这里，更不该自以为是地要求别人，打开那段曾经。
生活（一）
三个小时前被李威意外地从火车站载到天乡，三个小时后，又毅然地坐上了回火车站的客运车，没有多做一丝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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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上，故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根本没有被拉开过的蓝色背包抱在怀中，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恍然间，觉得自己的左边心脏好像被温暖了那么一点点。
    她就这样一直望着窗外，不敢让自己的思绪胡乱纷扰，她怕想出来的结果，会跟现实交叉，于是就不停望着，累了，就靠在座椅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又看，生怕跟来的时候一样，错过了一路上那么多那么好的画境。
    两天一夜，也没有很长，在一路相伴的火车噪声中，很快过去了。即将到达的时候，辛若晴终于打开手机，两分钟后，手机开始“嗤嗤嗤”个不停，手被震得发麻，直到几分钟之后，白色手机才安静地躺在她手上，停止了它不安分的抖动。
    翻开收件箱，三十七条未读短信，而发件人，毫无悬念地落在了那三个字头上，李泽枫。
    ---若晴，你电话为什么关机？
    ---辛若晴，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
    ---辛若晴，你一定要这么惩罚我吗？
    ---若晴，算我求你好不好。
    ···
    辛若晴一条一条看完了短信，身体的某处器官被轻微地触动了一下，很快，她开始在微闪的手机屏幕下按动手指，“我很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今晚会赶到，不要担心。”
    一分钟不到，手机又震了几下，“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辛若晴看了一眼，啪地关上了手机盖。
    这座城市还是跟刚走的时候一样，火车站还是那么热闹，行人脸上还是带着焦急不满的表情在场内来回走动，辛若晴不禁嘲笑自己糊涂，才离开几天而已，能有什么变化。
    把背包重新背在了背上，拦了辆出租车，在司机问她目的地的时候，愣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李家别墅的位置。
    此时，天色已黑。
生活（二）
“辛小姐。”门铃过后的李家家仆喜出望外地接过辛若晴手上的背包，“您可回来了，少爷可是匆匆忙忙就跑去接您了，还吩咐··”说着下意识望了望辛若晴背后，“咦，少爷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辛若晴被女仆问的一头雾水，“少爷···他没有在家？”
    “没有啊。”女仆扶着辛若晴坐在了靠客厅最近的休息椅上，并且送上一杯热饮，“少爷今天很早就回来了，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得来辛小姐您要回来的消息，就兴冲冲地冲下楼离开了，临走前还特地吩咐我们准备好您喜欢的菜品，随时在家等着。”
    “这样啊。”辛若晴顺手接过热饮道了声谢谢，自己好像没有说过她坐什么回来，那李泽枫要到哪儿接她。
    正想着，她听到那头已经有女仆打通了对方的电话，“喂，少爷吗，辛小姐已经回来了，她现在···”
    “老夫人好。”一声响亮的问好声将辛若晴的视线和重心毫不费力地转移到了声音的源头处，李泽枫的妈妈何美凤依旧踩着和平常一样海拔度的高跟鞋从楼上饶有气质地走下来。
    视线没有转弯，毫不客气地定在了辛若晴身上，缓缓朝她走来。
    辛若晴避开对方的眼睛，她现在根本就无力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喉咙里酝酿好的‘伯母’二字，却始终堵在那里开不了口。
    真的很难，把二十多年前李威口中那个漂亮活泼的城里姑娘联系到何美凤身上，活泼，漂亮，是讽刺吗，还是因为她只有让自己变得像现在一样，自私，强大，像个浑身长满长刺的刺猬，才能拴住她身边这个不爱她的男人，能够忍受一个男人二十多年的躯壳，那她该有资格负担得起多大的爱。
    辛若晴看了看快要走近的何美凤，这个和李威一样，可悲又可恨的女人。
    如果没有那个盛夏，如果没有这个导火线，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按照它所预定的青春轨道一路走下去呢?
    “辛小姐，要不您先上楼泡个澡吧，少爷说他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用餐。”女仆贴心的提醒打破刚刚一瞬间的宁静。
    辛若晴朝着女仆报以感谢的微笑，正好用这个理由逃离，“我现在就···”
    就在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辛若晴脸上。
    大厅里的仆人都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站立对持的两个人，对于一分钟前发生的事情，每个人脸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
    七秒，八秒，九秒。
    直到很真切地感受到右脸组织上传来火辣辣的烧疼，才明明白白地缓过神来，自己被打了。
    “哼，画油画！”说这句的时候，她明显看到了何美凤脸上那副假装不屑的表情。
    这是揭穿这只刺猬伤疤所付出的代价吗？
    她彻底愤怒了，第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手心，凭什么，她要受这一巴掌。
生活（三）
五指关节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辛若晴抬头，神情淡然地看着她，问，“我欠你的吗？”右手已经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若晴呢？”一声焦急的询问声在那一瞬间恰到好处地传入了大厅内的辛若晴耳朵里，对于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扬在何美凤颈边的手掌缓慢地沉了下去。
    是，她不欠何美凤的，但是，她欠她儿子的，很多。
    “少爷，您回来啦！”女仆甜美的声音接过问话，“辛小姐已经回来了，在大厅休息呢。”
    李泽枫看了一眼女仆，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