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娘子

第125章


  “你既然来复仇了,何不一并复国?”令月咬牙切齿的开了口,“与其如此支持方家上位,为何不直接支持袁家?”
  “是袁螭的身体不争气,害老夫只能如此。”张嵇恻恻的笑了,“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早。你怎知老夫行的不是复国的心思?”
  令月一时间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下去了。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且不知天高地厚。方家初建的天下,岂是一两个阴谋就能断送的?!
  “但愿我的有生之年,能见到岛主大业天下。”她言语间,已失了留客之意。
  “很快。老夫绝不会让你失望的。”张嵇大笑着,负手离去。
  逼宫
    教内祈福仪式于深夜结束,灯火摇曳中,令月细心的观察了周围的人员状况。
  果然,护卫神女殿的侍卫面孔已经有了改变——出现了许多面目黝黑、年轻硬朗的陌生人。观姿态举止,应是经年老兵。
  看来张嵇说的对,李成器的人都悄悄撤出了。如今接手监管她的,很可能已经是方家麾下之人。想近期方耀祖在神女殿来去愈加自由,举止愈加不避讳不顾忌,想必,也是心中有数吧……这些皇权的觊觎者们暗地里用最利于自己的方式相互媾和着,她就是他们棋盘上的棋子、砧板上的鱼肉,被一股势力估价交易给了另一股势力。
  这个寒冬,天下一统在慢慢的枯萎、裂变,那个改朝换代历史性的日子,为时不远了。
  这一夜,令月站在窗前,伫立良久。
  冬季的星空很亮,星宿散发着明亮而犀利的光芒。她仰望苍穹,很轻松的寻到了北斗七星,观之只觉目眩神摇,心境怅然。
  辅星位于开阳星旁,如双生子,明艳动人;神秘的弼星,据传闻应位于天玑星旁,可那里始终是漆黑一幕,终没人睹见真颜。
  《云笈七签》记载,汉相国霍光家有典衣奴子,名还车,忽见二星在北斗中,光明非常,乃拜而还,遂得增年六百。
  她看不到,她无福如此,她也是凡人一个。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袁螭竟也是这七星阵中的一子。当初幕后人竟早已算计好了,让他艰难的活下来,就是为了背负这沉重艰涩的命运。袁螭总说男人和女人不同,确实是有感而发。男人有姓氏的责任,哪怕只是一个孤儿,也必须行报仇雪恨之事,没有旁的选择。
  往事一幕幕在天穹闪现……她突然无比可怜起袁螭这个“赵氏孤儿”来,那个张嵇,是助其报仇的难得忠臣,可是张嵇的执念,也是袁螭难逃的红尘劫难。她可以断定,张嵇不会轻易罢手,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阴谋。逼天不假年的袁螭留下后人,张嵇的动机再明显不过。
  唉,世间的事,真的难分善恶。就像张嵇,说他是忠?他是绝对的忠臣;说他是奸?他又是野心磅礴的大阴谋家。如今前梁萧氏国仇家恨将报,后人也有了尊荣立世的身份,为何不能安分下来呢?复仇过后再向下的,就是□裸的野心了……她仿佛能看透张嵇的心思,他根本不甘心安居一隅,在他的有生之年,他想成不世大业!他想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白脸曹操,袁螭根本就是骑虎难下……——有生之年?令月突然被自己的思绪疑惑了。
  她想起十年前在建阳神女殿偷听到的声音,那位张大人就是四十左右年岁的样子。如今加上十一年,也不至于老成张嵇现在的模样。可是张嵇偏偏承认了……星空仰望久了,有些目眩神迷。令月将目光从苍穹移下,活动了酸涩的脖颈。这个人好神秘,得找人好好了解下了。
  要过年了。喜气盈门。
  庞潇潇晌午无事来闲聊,说她出宫的时候,发现街面上兵甲甚多。看来,这个年关军队是不打算轮休放假了。
  令月听着心头一动,联想到之前散向民间的传言,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是日傍晚,她单独叫来了吴丽人。
  “吴班主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身影?”她笑吟吟的开了口。
  “最近人手少杂事多,娘娘体谅则个。”吴丽人也不客气,撩袍在圆凳上坐好,“看娘娘今日如春风拂面,有什么喜事临近了吗?”
  令月淡淡一笑,“哦,我忘记了,恭喜了。”她作势拱手。
  “天寒地冻的,喜从何来?”吴丽人眉梢一挑。
  “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们的心愿将逞,过几日又要过年,这不是双喜临门吗?”令月友善的为他斟了杯茶。
  “这又不是我的心愿,我开心什么?”吴丽人优雅的将茶饮下,“倒是娘娘一定有什么好事吧,看着喜气萦眉。”
  我有狗屁好事,令月在心底骂他了一句。
  “张大人开心,难道你不开心吗?”她笑眯了眼,密切注视着他的神态变化。
  “哦,你见过大人了。”吴丽人却是一下明白到底。
  “是啊,张大人确实是人材翘楚,怨不得吴班主对他死心塌地,忠心不移。”令月不住讪笑。“听闻吴班主年少时天资聪慧,却桀骜不驯,没想到也会有克星啊。”
  “我一生之中,只叹服一人,就是大人。我是心甘情愿的跟随大人,不能说谁克制了谁。”吴丽人的神情突然变的端正。
  “哦对了,你的心愿是什么?刚才忘了问了。”令月突然想起了前言,俏皮的逗起了他。
  “我等着他归隐。等了十一年。”吴丽人挑眉,意正坦荡,毫无隐瞒,“然后远离庙堂,去四海泛舟,游历天下。”
  令月噗嗤一声笑了,“吴班主唱戏一流,说书也一流。”
  “你不信,我也奈何不得。”吴丽人不以为然的翘起了嘴角。
  地龙很暖,令月将手炉推到了一边。“最近……有什么大事没有?”她亲切的凝望向了他。
  “建阳的梁宫开始修葺。李成器想退居江南。”吴丽人没有废话,言简意赅。
  “为什么?”令月初为诧异,但马上就理解了,“他想……他这是做了交易?”
  吴丽人颔首,“李成器毕竟立身过晚,手无兵团,所以想仿周天子制,只要一处建阳。”
  “周天子?那他如何名正言顺?”令月很是诧异,“单凭着民间的传闻?”
  “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吴丽人抬手将主客茶杯斟满,“自然有人去办。”
  “那……方震方大都督同意吗?”令月还是疑惑,“何必多此一举再尊一个皇帝,自己取而代之不是更好!”
  吴丽人轻轻笑了,“至少是表面已经答应了。你管他们如何运作呢,其中自然有微妙交易。”
  令月寻思消化了半晌,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用意。“张大人真是殚精竭虑,操劳过度,你看他的模样,和十年前,差的太多了……”她一边感慨着,一边瞥着吴丽人的神色。
  “师父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岐黄巫医,通阴阳谋略,易容术自然不在话下。”吴丽人又笑了,“他的样子,我都保不准是哪张脸。你心有疑惑,很正常。娘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你吞吞吐吐的,都替着累的慌。”
  令月面上一讪,嘴上却干干的还击了去,“我可没福气劳动您帮忙,你那一个‘大人’就够你累的慌。”
  “大人是太辛苦了。我只想为他分忧。”吴丽人悠闲的品着茶水,“没办法,我只对他一人服气。”
  “你就从没想过以后?”令月苦笑,“你就打算跟着一个老头子,做一辈子的杀手?你是让他开心了,但然后呢?他会不断的利用你!直到你有一天死在他的任务之下!”
  “呦,人生苦短,想那么多‘然后’做什么?”吴丽人不屑的捧起了茶杯,“我这一刻活着,是快乐的,就很好。干嘛非得平白没事光想着坏事来咒自己?真好笑。”
  “你……”令月着实被噎住了,“你……倒是真性情,我甚喜欢。”她由衷的钦佩着。
  “谢谢。”吴丽人面无表情,饮茶入口。
  “丽人,你没想过去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吗?”令月安静了片刻,不死心,又来。
  “正常人是什么生活?”吴丽人轻声问来。
  “娶妻,生子,求仕,闻达。”令月慢慢的讲解着。
  “没兴趣。”吴丽人果断的截住了话,“有的人来世界上是为了飞黄腾达,有的人来这世界上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我,只想潇洒走一遭。给自己套那些劳什子负累做什么?”
  令月无声的弯了嘴角,想这人还真是非一般的豁达……“那你为何,还要被张大人所束缚?”她突然想出了驳斥他的地方。
  “不是束缚,我是心甘情愿的跟随大人。”吴丽人很严肃的摇头,“我崇敬他,我崇拜他。在我心里,他不是人,是神。我乐于跟随他的脚步,并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你师父想复国,你也帮他吗?”令月慢慢的开口,问到了关键。
  “帮。只要他高兴,我就帮他。”吴丽人答的很干脆,眼皮都没动。
  “可……若你师父疯了呢?”令月抬眼,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我就打晕他,把他扛走。”吴丽人说的再自然不过,“正好如了我的愿了,我们去四海泛舟。”
  令月一滞,望着吴丽人那波光潋滟的清澈瞳神,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
  ********庆隆二年,正月初六。
  神女祭天。
  在常规仪式结束后,令月将张嵇交代的事情办妥——向天下展示了那把刻着“摇光”的钥匙。
  然后剩下的事,确实不需她去做了。
  几乎与此同时,有人在源河某处又发现了神兆,上写明“东南有奇人来,通灵识金,是为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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