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我“哈哈哈”地笑了一阵，望着太后森森道：“那原是本宫母后同林夫人为我们订下的亲事，几时轮得到你来打主意？再说，你便是打了主意，也该琢磨琢磨人家是不是瞧得上你的女儿！”
  太后气了个半死不活。
  绿莹要去倒茶给我，我从桌上抢过碧玉瓷壶一通猛灌，完了往地上使劲一摔，“嘭”的一声，瓷壶摔了个四分五裂。
  熙和惊呼了一声，望着我的眼神里全是惊惧之意。
  太后喘着粗气道：“好大的胆子，反了，全反了。”
  方才喝水喝得急了，有细细的茶渍沿着领口滴到了裙摆上。我立在原地冷笑了两声，道：“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同本宫说话，本宫不爱听。你也别忘了，本宫小时候，你见到了还得尊称一声‘公主’的。眼下虽说你地位高了不少，却也该时不时地念叨念叨从前，如此才能对着眼下的地位感恩戴德呀。”
  太后已是语无伦次，只慌乱地指着我对安公公道：“安平，她疯了她疯了，你快，快去将皇儿叫来，快去，快去！”
  安公公安慰道：“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我走到屋子中央哈哈大笑了两声，便开始砸东西。不消片刻，架上摆的古董花瓶已经被我砸得一个不剩，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屋角里还立着好些大花瓶，正待过去，安公公一个飞身扑过来滚到我面前声泪俱下道：“公主！公主！您快清醒些吧！”
  我皱了皱眉，就近伸手拿了桌案上的一只翠玉百花盘，轻飘飘往地上一丢，“啪啦”一声脆响，安公公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我面无表情道：“让开。”
  安公公死命摇头，还待再劝，宫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唤：“皇上驾到——王贵妃到——林将军到——”
  太后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一路撒丫子狂奔，奔至门口，迎面撞上走在最前面的暄和。暄和扶住她，望着屋子里一片狼藉，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母后？”
  太后攥着暄和的手急切道：“好皇儿，你来得正好，快快，流云疯了疯了，你快将她关起来！”
  熙和显然是被吓惨了，见了暄和，忙连滚带爬的揪住他袖口嚎道：“皇兄！”
  太后和熙和拉拽在一起哭得惊天动地，场面很是震撼。
  安公公和阿青嬷嬷一齐低头，抖着跪到了一边。
  暄和的眼神默默地在我身上停留良久，伸手将太后和熙和都扶了起来，唤道：“小顺子。”
  小顺子麻利地从他身后现出来，将熙和扶了。暄和仍旧亲自扶了太后。
  我艰难地勾了勾唇角，暄和，她是你的亲娘，这次你要如何？
  此时，王贵妃也掀了帘子进来，身后紧跟着林朝歌。
  王贵妃沉默地望了望屋内惨不忍睹的境况，一双波光盈盈的眉目望着我满是担忧。我心头一暖，勉强回了一个笑给她。
  林朝歌三步两步行到我面前，皱着眉低声道：“怎么了？可曾受伤？”
  我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他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我哪里疼得厉害，拉了我的手轻声问道：“你哪里疼？”
  我泪眼迷蒙地望着他，使劲摇了摇头。眼角里望见绿莹拧着块帕子在一边擦眼泪。
  眼泪一旦流出来，一时要收回去也不甚容易。我抽着鼻头哭得抽抽噎噎，林朝歌一直皱着眉看我哭，看了一会，无声地叹了一声，便把我收进了怀里。
  我愣了一瞬，便将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也流得更凶。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便将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一些。
  林朝歌的呼吸温柔地喷在我的耳根，微微有些痒。他的双臂松松地将我怀着，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脊背。
  哭泣所带来的酸涩感觉过去得很快，我在他怀里不规则地呼吸着，突然有点儿想笑。
  林朝歌大抵是感觉到了，环着我的手松开了一些，我低着头不愿让他瞧，他轻笑了一声，凑到我耳边诱哄道：“给我看一下吧？”
  我忍着笑摇摇头：“不行。”
  林朝歌没出声，突然出手快如闪电，我躲闪不及，被他扣住了下巴抬起脸来。我望着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戏谑，觉得我的脸现在一定是很滑稽的。
  因被他扣住了下巴，又哭红了眼睛，我瞪着他的双眼便没什么杀伤力，口齿也不甚清晰：“你太阴险了。”
  林朝歌坏笑着凑到我眼前来，脸距离我近得要命：“你说什么？”
  我被他眼里明明灭灭的亮光闪得晃了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恍神间，听见熙和一声尖叫：“啊！”
  我一个激灵，因她吼得太突然，我感觉胳膊上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朝歌止了笑，握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了身边。我仍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抖。
  熙和一扫方才的窝囊样，指着我的手指纹丝不动，声音也中气十足：“林将军，你快离这妖女远着些，她疯了。”
  林朝歌淡淡一笑，没有出声。我撇撇嘴，故意冲她眨了眨眼睛。
  熙和胸口明显一缩，死死盯着我与林朝歌交握的手急切道：“将军可是不信？这妖女方才要杀我们呢，若不是你们赶到，我们只怕，只怕……”说着就要哭。
  我脖子一梗，道：“谁要杀你们了？”
  熙和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你还要赖，你明明……”
  “够了！”暄和一声断喝，面色铁青,“越说越不像话！”
  熙和委屈地望着暄和，但也不敢再说。
  王贵妃早就扶了太后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好言劝慰，眼下见暄和动了真怒，便离了太后轻轻拉了拉他的手。
  暄和转头望了望王贵妃，面色缓和了不少。
  我心里讶异，面上到底没有表现出来。暄和瞧着一副温雅君子的模样，其实上了性子也是很暴躁的。除了我，也只有身边常年伺候的人才知道，暄和一旦上了脾气，是很难劝下来的。如今这个王贵妃一言不发，只消拉拉手便能使暄和缓了脾气，当真是了不得。
  如此想着，我望着王贵妃的眼神便多了些亲近之意，这个女子果真不简单，我瞧着竟是越来越欢喜了。
  林朝歌仿佛看透我的想法，低头冲我促狭一笑。我红了脸，面上只得强作镇定，只觉得与他交握的手心滚烫。
  太后不愧是太后，被我那般闹腾了一阵之后，眼下还能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犀利，委实令我觉得神奇。
  只听她幽幽道：“皇帝。”
  暄和拉着王贵妃走过去微微低了头应道：“母后。”
  太后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哀叹道：“流云这孩子不知是怎么了，你且请太医来看一看。”
  暄和起身转向我，眼神深沉，道：“流云？”
  我握着林朝歌的手不由紧了紧，引得他微微侧目。我淡笑道：“皇兄放心，流云很好。只是太后怕是受了刺激，皇兄将太医请来也好，正好给太后瞧瞧有没有吓出毛病来。”
  暄和皱了皱眉，我抢先道：“我说了与朱雀国的婚事。”
  暄和大惊：“什么？”
  王贵妃担忧地望着他，继而又来望我。我笑了一笑，道：“你母后怕是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了，这才成了这样。”
  暄和面上隐有痛楚，我不愿深究，只别开了眼。
  熙和惊道：“你既已经知道了，如何，如何还……”
  我自然知道她指的什么，当下满不在乎道：“知道了又如何？本公主可没说答应。林将军是本宫的未婚夫，不劳皇妹你费心。”
  林朝歌转过脸来，一双桃花眼晶亮。我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掉转了视线。好转不转地转到了绿莹身上，她正对着我挤眉弄眼的，很是欢快。
  我默默叹了口气，听得太后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屋子里慢慢响起：“朝歌，想必你也知道了，哀家且问你，你待如何？”
  第四十八章 乱七八糟
  他没有低头，我抬起头来也只看到他下巴坚硬的线条，挺有美感。我渐渐地看得有些出神，因着那晚明明白白的谈话，我眼下对他如何回答倒也也不甚在乎。
  正默默地想着，不防林朝歌突然低头看我，闷笑道：“你呢？”
  我很傻很天真地道：“啊？”
  林朝歌笑容更深了一些：“太后问我如何，我问你如何？”
  我傻傻地望着他满面的笑意，独自揣摩了一番，笑道：“这话你却问得有趣，那老太婆都自作主张地应了，还轮得到我说话么？”
  太后闻言，面色瞬间难看得很，我加了一句道：“别疑心，本宫说的就是你。”
  暄和望了望太后的面色，皱眉轻声道：“流云，莫要胡闹。”
  我从林朝歌身边探出头来，道：“怎么，见我说你娘你心疼了？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么。”
  暄和眼里波涛汹涌，最终归为沉寂。他似是苦笑了一下，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突然掰过暄和的身子道：“皇帝！什么‘我’，你怎么能说出这话来。”
  暄和皱着眉隐忍道：“母后……”
  太后突然抱着他又哭又笑，脸上泪痕交错，形容恐怖。暄和正待伸手去扶，她已经转了眼睛往我这边来：“你这个小贱人，哀家防了这么多年竟没能防住你！”
  屋子里的人很默契地呆了一呆，暄和的脸色一青，王贵妃急忙拽住他，谁知暄和手一甩，低声道：“母后说话也该注意些分寸！”
  太后不防暄和突然发怒，一时间也有些后悔，只紧抿着嘴唇面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