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66章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遂决定只在林子边上随处走走。一路徐徐而行,扯了些不甚要紧的话题,林朝歌仿若不经意问道:“方才璇玑不是和你一起出的门么?她去哪儿了?”
  我心头一跳,敛着眉目随意道:“啊,她得罪了绿莹,怕是担心日后被小白报复眼下该是出宫找法子弥补去了。”
  林朝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没有说实话。璇玑确实是出宫去了,但为的却不是找什么弥补的法子,这原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胡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早年间我便已在宫外接手了一个叫做“夜影”的组织。母后离世那晚,她亲手交了一枚玛瑙印信给我,嘱咐我只要持着这个印信找到“夜影”的头目,便能护我一生平安。后来母后离世,父皇悲痛不日也追随母后大去,宫中大丧过后我一直记着这件事,便命璇玑出宫寻找“夜影”头目。这一找便是两年,后来璇玑便一直跟着“夜影”的各路高手修习,一身的武艺便也是那时学成的。我自身并没有与“夜影”有过任何接触,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靠着璇玑作为中间人传递消息,所以一年中至少有小半年璇玑是不在宫中的。而我从很久以前便动了要离开皇宫的念头,之前全是因为舍不得暄和,才一直拖着没有行动。直到他登基为帝,我便是一心一意要走了。“夜影”为我创造好了一切的条件,我只等待一个时机。此次的朱雀大婚,就是我的时机。璇玑此番出宫就是为了再次确定“夜影”此次的行动流程,以确保我在大婚途中的出逃万无一失。
  我想得有些入神,林朝歌唤了我好几声,我才茫然道:“什么?”
  林朝歌无奈的笑笑:“你都在想什么?”
  我干笑了两声,勉强地支吾了几句。他也不深究,只道:“你身子刚好,别在外头待太久,早春的天气还是很凉的。”
  我望着他毫不掩关切的眉眼,一时间心里很是百味杂陈,千百心思打心尖一一转过,最后只是“唔”的应了一声。他过来将我搂一搂,道:“我还要去趟玄阳殿,今日便不送你了。”见我恍恍惚惚的形容,他低低笑了一声:“从这里到云香殿没多少路,你可莫要走丢了。”
  我脸一红,抵着他的下巴点了点头。
  林朝歌将我松开,我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不在焉的走了一段,突然间有些福至心灵,我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揣着这种紧张我将心一横,突然转过身去。林朝歌果然还没走,此时我们中间已有些距离,可我仍能看清他漆黑的长发如画的眉眼,甚至于,他嘴角那丝熟悉的笑纹。眼里不意蓄出些泪水来,我控制着不让它们往下掉,强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再度转身的瞬间,我做了一个对我来说并不算容易的决定:待我成功脱离公主身份做回自由身的那一天,我一定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告诉他。
  然而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那样迟。
  第六十九章 秘密接踵而至
  我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云香殿,不想才上宫阶便看见守门的一众宫娥七零八落的跪了一地。我大惊,紧走几步,有眼尖的瞧见我,叫声里已然带了哭腔:“公主殿下……”众人听到声音都抬起头来,一见是我又忙不迭地伏到地上磕头。只消这一抬一伏间,已经足够我看清她们脸上狰狞的红痕,我压抑着胸口起伏的怒火,往地上一扫,指着今日当值的女官銮芳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銮芳磕了一个头,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来。她白净的脸上清晰地印着掌掴后的痕迹,一侧的嘴角隐隐有一线血红。我只觉得心口那把火燃得旺盛,一字一句道:“谁干的?”
  銮芳哆嗦道:“是,是熙和公主。”
  我大怒:“什么!”
  銮芳镇定了一下,说话顺畅了一些:“今日公主与林将军出门不久,熙和公主便带着人来了,说是殿中的宫女伤了她的金丝雀。”
  我始知那只玉鸟竟是熙和之物。然而熙和再跋扈,却也断断不敢为了区区一只玉鸟来云香殿撒泼,况且我出嫁在即,太后也该好生告诫过她才是。
  我皱了皱眉道:“你继续说。”
  銮芳点点头,道:“问下来一圈,自是人人不知。公主便说,说……”銮芳觑了觑我阴沉的面色,显得有些犹豫。我冷笑一声:“你怕什么,她自然是太后生下来的嫡亲公主,然而只凭这个她就能爬到本宫的头上来么!”
  我从未在人前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一众宫娥皆是一震,全数将头压得更低了些。銮芳忙道:“殿下息怒。熙和公主说既然没人承认,那便打到有人承认为止。”
  我面无表情:“可曾有人承认了么?”
  銮芳恭顺道:“回殿下,不曾。”
  “很好。”我冷声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銮芳带头起了身。我一眼扫过去,真是惨不忍睹。她们大多发髻散乱,有些衣襟也被扯开,而无一例外的则是脸上都被人掌掴过,留下一片的红肿。
  我很是不忍,她们本是不相干的人,却要受这等的苦楚。我凛然道:“可是熙和身边那两个嬷嬷下手打的?”
  銮芳点头。我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帕子递给她:“晚点让绿莹送点药过去,这两天仔细脸上的伤。”
  銮芳接过帕子,两眼湿润。我突然一个激灵,抓住她手道:“绿莹呢?”
  空无一人的大殿。我坐在美人榻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告诉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可是握着茶杯的手指仍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殿中重新传来脚步声,我才猛然惊醒,下意识便望窗外看去,空中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轮明月,此刻正静静地泛着皎洁的光泽,有一线月光自窗缝透进来,正落在我握着茶杯的手指上。
  璇玑倚在门边,大殿里没有点灯,我只能瞧见她被月光照亮的裙脚。我仿佛是微笑了一下,语气也是平静无波:“你回来了?”
  璇玑没有出声,我自顾自的往下说:“辛苦你了。恐怕眼下我还不能放你去休息呢。”
  门边的裙摆一扫,璇玑走近到我身边,我抬起头来:“陪我走一遭。”
  璇玑默不作声地递过一个包裹来,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夜行衣。
  月夜,我们于各处宫室的屋顶上行走,最后卧趴在暖阳宫的屋顶上。璇玑熟练地揭开身下的瓦片,露出一个一掌见方的缺口,正好看清下面的情形。观望了半个时辰有余,大殿里除了几个值夜的宫娥便再没什么人进出了。璇玑偏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冲她无声的做着口型:“容德宫。”
  熙和只怕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以她那般不能担待的性子,定是去找太后拿主意去了。我一边往容德宫方向行进,一边冷冷的笑,这次你就是去找天王老子拿主意,本公主也不会轻饶了你。
  悄无声息地落于容德宫顶。璇玑冲我耳语道:“注意敛着气息,安平那只老狐狸是会功夫的。”
  我抿着嘴唇点一点头。璇玑选好位置,仍旧将身下的屋瓦掀开一块。我们两个凑成一堆,往下方望去。
  熙和果然在此处。我们眼下所处的这个方位正是容德宫的寝殿之上,殿中只有熙和和太后二人。安公公少见的没有伴在太后身边,想来是她们母女俩有私话要说。我有预感,她们要说的这个私话里头,本公主定然占了重头戏。
  太后端坐在贵妃榻上,熙和正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哭。我翻了个白眼,闹了我的宫劫了我的人,现在倒还好意思哭。
  璇玑选的这个位置很不错,乃是一个偷听偷看的绝佳所在,嗯,果然是一个老手中的老手。熙和哭得中气十足,依我看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太后许是听得心烦,有些不耐烦道:“横竖做都做了,你现在哭又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太后说的这个话很有道理,奈何熙和仍旧一意孤行,哭得愈发大声。我忍住将她塞进麻袋扔进河里的冲动,继续保持观望状态。太后明显不耐烦了,语气也重了些:“好了别哭了。”
  熙和气息不接地抽了一会儿,在这过程中我曾无数次担心她会这么抽晕过去,但她仍旧坚强地撑过去了。她缓了一会儿,声音里隐约带了些哭音:“母后,是她欺人太甚了。”
  太后凛然道:“她再嚣张也不过就这几天了,等她嫁去朱雀一切自然就好了,你何苦非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她?”
  我这才意识到她们嘴里的“她”指的正是本公主我。他娘的,这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自己缺德事干了一箩筐倒还好意思在背后嚼舌根。不经意一转眼,璇玑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扯了扯嘴角:“怎的?我骂出来了?”
  璇玑点头。我镇定道:“你听岔了。”
  璇玑:“……”
  于是我们漏听了下面的两句对话,所幸那两句话该是无关痛痒的,此时再接了往下听也是没妨碍的。熙和拿出帕子揩了揩眼角道:“是她……”
  太后摆摆手道:“你别同哀家说些没用的,你是哀家的女儿,哀家会不知道?单为了一只鸟你就敢闯她云香殿闹么?哀家可不记得给你生了这样一副好胆子。”
  熙和绞着帕子低了头不说话。
  太后闲闲地端过桌上的茶盏,眼也不抬道:“怎么,还不肯说实话么?那你便回去吧,哀家要歇了。”
  熙和猛的抬起头来,双颊绯红:“是,是儿臣今日看到林将军从云香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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