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87章


  璇玑欢快道:“他就是知道你最讨厌刺绣了。”
  我揣摩了一会儿,道:“这么说他潜意识里对我还有点印象?”
  璇玑想了想,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她突然贼笑起来,“你怎么不想他就连失忆也不忘折腾你呢?”
  我顿时觉得振奋起来,暗暗下定决心,等他恢复之后我一定要狠狠地折腾回来。
  伴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连忙打岔道:“我和随玉都是只听公子办事的,倚翠阁里的事我们都是不管的,不若我明日跟公子说说让你先跟我们在一起做事吧?”
  我猛点头。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于是她们再次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随玉与我道:“明日我去跟公子说,以后你的饭食都与我一道吧,沉星那里还是防着些好。”我连连点头。
  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浑然不觉时间走得飞快,等推开门时才发现外头早已是夜色沉沉。晚风送来竹叶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林间特有的清新。
  我紧了紧领口道:“你们早些回去吧,改天再带我去季春苑走走。”
  伴月和随玉笑着答应了,二人便先行一步。
  绿莹担忧道:“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啊,哎,怎么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季春苑可热闹了。”
  我捏了捏她的脸:“你家小姐追姑爷呢,你就别凑热闹了啊,乖乖回去待着,别给我惹事就行了。”
  绿莹对我这种不知好歹的举止表示了愤怒。
  璇玑看了我们一会儿,突然凑过来与我低语道:“看中的可别让人抢跑了啊。”
  说完也不等我反应,便拉着绿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立了半晌,我回过神来跺了跺脚,哼,好你个璇玑,我要写信给凤鸢我要写信给凤鸢……
  山间的晚风很冷,我打了个哆嗦正准备回屋歇着,林朝歌的屋子里却突然传出了些响动。这响动促得我徒然心跳加快:莫非林朝歌睡不着准备出来走走?这真是个叫人心潮澎湃的念头。一往看戏文一到谈情说爱的戏码总说花前月下花前月下,我抬头望了望天,又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虽然今晚没有月亮,院子里种的梅树也没开花,算不得是个花前月下的场景,然而月黑风高也是个幽会的好所在。于是我硬生生扭转了本要回房的步子,尽量做出一副夜下散步的形容来。
  感觉到林朝歌屋子的门被打开,我怀着激动心情来了个不经意的回头。这一回头让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沉星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接着回头对着屋子里笑着说了句什么,从我这个方向望去,刚好能望见那屋子里暖色的烛光。沉星没有注意到我正立在梅树下看着她,将门掩上后便沿着廊下一路出去了。
  我在院子里立了许久,直到觉得膝盖发麻,我才踱着沉重的步子回屋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昨晚过得很是悲摧,失眠这个活动已近三年不曾造访于我,此番突如其来的造访让我很不能适应。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随口唤道:“绿莹。”出声后才想起绿莹并不在这里,我懊恼地踢了踢被子,翻了个身打算补眠。门上传来轻轻的叩击声,三下则止,顿一顿,又响起来,仍旧是三下则止。这种熟悉的叩门声让我一颗怅然的心瞬间像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我揭开被子飞快地跳下床,经过落地镜前才看见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睡袍,于是我又扑过去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仍回落地镜前理了理头发才去开门。在这短暂的过程中我甚至想好了等会儿的开场白,当我含着浅笑将门推开的时候,我又有了一种撞墙的冲动。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林朝歌,而是沉星,阴魂不散的沉星。
  沉星笑得很好看,如果不是我对她心有芥蒂,大清早看到一个甜笑的大美人本是一桩十分的幸福的事。我将嘴角的笑容收平,礼貌道:“沉星姑娘有事?”
  沉星看了一眼我扒在门框上的手,笑道:“我就说云姑娘还没起,公子非叫我过来。”她这句话说得很有些道行,无端端便生出一丝旖旎之情来,若不是我在宫中混迹多年,只怕此刻就要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于是我也回了她一个笑:“倒是劳烦姑娘大清早地就过来,公子对我如此照拂,实在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沉星面色不改:“姑娘是准备起了么?我平日里为着要伺候公子,向来都是习惯了早起的,哎,也是我没有偷懒的福分哪。”
  我不甘示弱、不动声色地道:“哦,从前我在家的时候也是习惯了早起的,只是我从小就认床,昨儿个一夜没歇好这才起得晚了些。公子可是有事找我?姑娘且去回话,就说我一会儿就来。”
  沉星一双秋水剪瞳里好似有流光闪过,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不过一瞬,沉星便温和道:“既然姑娘准备起了,那就让我来伺候姑娘洗漱吧。”
  这不是开玩笑么?我死死的扒住门框,客套道:“沉星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沉星仿佛不识那只是我的一个借口,伸手握住我扒在门框伤的手道:“云姑娘才是客气呢,来者是客,我哪里能怠慢了呢?”好得很好得很,这便是端出主人家的架势在说我是外人了。
  我坚决道:“我不是客气,是真的不用……”
  沉星握住我的手使了些力气,面上仍旧是春风和煦:“云姑娘还说自己不是客气呢,我知道云姑娘家里从前也是大户,哪里能没个丫鬟伺候着。云姑娘莫不是嫌弃我不如丫鬟伺候得好?”好得很好得很,这便是在说我只是个没吃过苦的娇惯大小姐,不比她温柔娴淑勤劳能干了。
  于是我将手一缩,爽快地将门大开:“如此就有劳沉星姑娘了。”
  哼哼,等你叫我夫人的那一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得不说沉星伺候人的功夫很是到家,纵然我卯足了劲想要挑她不是也挑不出什么来,于是到了最后便成了我自己憋了一肚子邪火。
  当她执了眉笔要与我画眉时我下意识地止了。在宫里除了出席宴会,我从来就没有上妆的习惯,一来我嫌麻烦二来我还是嫌麻烦。绿莹很喜欢往我脸上涂涂抹抹,然而一年到头也不过那么几次能遂了她的愿,于是有一段时间里她曾天天盼望着宫里能有什么宴会好让她大展身手。记得有一次出席除夕宫宴的时候,绿莹替我上了那年妃嫔中最为流行的“梅花妆”,妆成后她对着我的脸花痴了很久,我记得当时自己很不屑很自得地说道:“这些上妆就是累赘,本公主天生丽质,哪里还需要这些。”事后绿莹为我那句话默默无语了很久。
  然而眼下的境况不同了,我有了心上人,我想要让他看到我好看的样子。但考虑到女人的嫉妒心,一想到沉星很有可能把我画得惨不忍睹,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于是我从沉星手里接过眉笔微笑道:“这些向来都是我自己画的。”
  沉星略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解释道:“家里的丫头都笨手笨脚的,她们画不好这些,我习惯了自己来的。”
  沉星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说法。我心里一阵心虚,阿弥陀佛,我不是在说绿莹,绝对不是。
  半个时辰后我对着镜子里眉目如画的美人微笑起来,镜中美人眼里蕴着霞光,唇角有着好看的弧度。镜中映出一袭紫衣,沉星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云姑娘生得真美。”
  镜中美人嘴角的弧度上扬,映着身侧紫衣的秋水美人,真是一副说不出的景致。然而这也仅仅只是表象罢了。我心中这样想着,不经意一抬头正对上沉星波光流转的眼睛,我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离得近了我才发现,沉星的眼珠并不是正统的黑色,那是紫色,深到了极致的紫色,衬这她微微吊起的眼角,异常妖冶。
  我打了个哆嗦,这丫头怕是有些来历,这样一双蕴着妖气的眼睛,真是叫我不安。
  妆点完毕,沉星引着我去前厅用早膳。我没想到的是,林朝歌竟然也在,我更没想到的是,沉星把我送到后居然退下了。这场景让我觉得很是诡异,脑中无端端想起那日我被林朝歌带出宫,在他府上用饭的旧事,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相较于我面前各式各样精美的吃食,林朝歌面前摆放的吃食显得清淡又单调。我想到怕是他伤病的缘故,才不得不吃这些清淡的食物,心里着实觉得忧虑得很,连带着面前的香气四溢的吃食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我将筷子举了半天又放下,最后只舀了一碗薏仁粥。热粥被调羹拨动出暖暖的香气,我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得凉了些,正要往嘴里送,便瞥见林朝歌正望着我,一脸的若有所思。我方才只顾着面前的粥了,居然连他是什么时候将手里的碗碟搁下的都不知道。完了,这第二印象只怕要坏,他该不会因此认为我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吧?苍天大地,若真是这样那我可真是冤死了。
  林朝歌见我一脸尴尬,不由笑道:“云姑娘?”
  我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他重新拾起调羹来拨着碗里的白粥:“云姑娘不要介意,是我方才想起了一些旧事。”
  我激动得几乎连调羹都握不住,嘴巴先于大脑反应道:“什么旧事?”说完才意识到作为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我的提问明显过于唐突了。
  所幸林朝歌并没有在意,他敛着眉想了想,诚恳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那句“对不起”几乎逼得我要落下泪来,我强忍着发涩的眼眶,抬头努力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低头喝粥,直到沉星来给他送药时,我都没敢把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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