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89章


林朝歌一点儿也没发现我的忐忑:“你这么晚也要来找我,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一张脸腾的一下烧了个干净,我默默地将手炉拿开,又默默地将毯子敞开了一些,闷声道:“也没什么……”话尾断在他的动作里,他突然越过软榻上的矮几抓住了我的手,眼里很是莫测高深。我傻了,“你干嘛?”
  他皱了皱眉:“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和手指被绣花针戳出了细细的窟窿,我觉得很丢人:“没怎么,不小心弄到的。”说着我很努力地想要把手抽回来。
  他却不让,我只得使了点力气,但顾念着他是有伤的人,又不好使过了头,于是在力道的把握上便很不得法,挣扎间,袖口里塞着的手帕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了矮几上。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便立刻要去抢,全然忘了这方手帕本就是要送给他的。林朝歌制住我的动作,轻而易举地便将手帕握在了手中。我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方手帕展开,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视线从手帕上飞快扫过又落回我脸上,似笑非笑道:“给我的?”
  我下意识地否认:“不是的!”
  他置若罔闻地将手帕塞进怀里,挑眉道:“这我可不管,看见了就是我的了。”
  我纳罕道:“你原来就这么不讲理么?”
  他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那倒不是,我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讲道理的,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这么不讲理。”
  我欲哭无泪,这么说我就是那少数的情况了。
  他松开我,笑得很愉悦。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绣的是什么?”
  我紧张道:“不好看么?”
  他想了想,“挺好看的。”
  我舒了口气,正打算拿编好的瞎话糊弄他时,他撑着下巴疑惑道:“是鸭子吗?”
  我:“……”
  第八十五章 醉酒要不得
  自那日起我便彻底放弃了学刺绣的想法。随玉对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突如其来的颓废感到十分不解。我死也不会告诉她真相,只说自己没兴致不想学了。大约这实在太像我干的事,于是她很容易就信了。
  这件事给了我不小的打击,于是一连几天我都以感染风寒为由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伴月随玉璇玑绿莹轮番来探望,还带来了好些时新的话本和伴月手制的蜜饯,然而我一律提不起兴致。
  直到第五日璇玑给我带来了一桩振奋人心的好八卦。八卦的主人公是绿莹。这原是一桩旧事。话说三年前在无妄崖的那次遇险,林朝歌派了一个腼腆的美少年保护绿莹,我还记得那爱脸红的美少年唤作无双。就是这个无双,他将绿莹从那场混战中带出来送到了未名居,从此便不知所踪,然而他昨日却出现在了倚翠阁。照理无双是林朝歌的人,出现在倚翠阁根本就不足为奇,关键就在于,脑袋缺根筋的绿莹芳心大动了。璇玑说给我听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据说是绿莹缠人缠得紧,无双偏偏又是个脸皮薄的,被绿莹成天这么缠着除了脸红也没别的法子。我和璇玑趴在一起笑了一阵,一扫几日来抑郁,顿觉心情大好。大好过后便是大惊。
  璇玑瞅我一惊一乍的,表示很不理解:“哎哎,咱们家的小木头开窍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凉凉地瞟她一眼,幽幽道:“你忘了白子年了?”
  璇玑一愣,愣完立马抱住胳膊。我们面面相觑,脑子里都设想了一番万年冰山脸白子年可能有的反应,顿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我郁闷得不行,我都还没解决掉沉星,绿莹就又给我闹出个无双,此番真真是焦头烂额啊焦头烂额。
  在焦头烂额的压力下,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装病,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不得不去林朝歌屋子里点卯了。他起得也早,正坐在那儿喝粥,看见我进来抬了抬眼睛:“身子好了?”
  我咬了咬牙,怅然道:“好了,好了。”
  他继续低头喝粥,我默默在椅子上坐了看他喝粥,只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将他拿下。等他一碗粥喝完过了许久,我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平时沉星粘他粘得寸步不离,今儿个他早晨喝药的时间都过了,沉星却连个人影也无。
  我将疑惑在心里按捺了一会儿,实在按捺不住:“沉星出去办事了?”
  林朝歌看我一眼:“不曾。”
  我咕哝道:“那她怎么还不来,你该喝药了。”
  他笑一笑,拿过桌上的锦帕拭了拭嘴角:“她……大概是有事,药晚一会儿喝也不要紧。”
  我心里酸得不行,亏我这么担心他,他倒挺为别人着想的。
  结果沉星直到中午的时候也没出现,林朝歌坐在书桌前看书,神情专注得仿若老僧入定。我立在他身边,心里如同百爪挠心。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书桌上抬起眼来:“你要是累了就下去坐会儿吧。”
  我连站都站不住了,哪里还坐得住啊?然而我还是低眉顺眼道:“我不累,我还是在这儿伺候公子吧。”
  他挑了挑眉,隐忍道:“可是你一直在边上嘀嘀咕咕的,我看不进啊。”
  “……”
  于是我被赶了出去,这真是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我一路念叨着回到自己屋前,一抬头,沉星正在门前转圈圈,看她的神情很是纠结。我一下子将奇耻大辱抛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作两步往她面前一立,皮笑肉不笑道:“哟,沉星,你怎么在这里?”
  沉星大约是在想心事,我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她明显有点儿受到惊吓。我摊了摊手:“你能让一让么?我要回屋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还是默不作声地往边上挪了两步,给我让出条道来。我诧异地看她一眼,只见她眉头紧皱,眼里头的情绪很是复杂。我强压住询问她的冲动,径自开门进去了,她果然跟了进来。
  我不客气道:“你有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有事。”
  我“哟”了一声,自顾自坐下道:“你能有什么事啊,就算真有什么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她默默走过来坐下,低着头道:“我,我前些日子是对不住你,可是……”
  我本来伸手要去倒茶的,但听她的声音有些不对,我疑惑的扫了她一眼,正好她抬起头来,一双美眸里竟落下两滴泪来。我的娘啊,这又是唱得哪出,我们是情敌啊情敌,到底是怎样的神奇的事才会让她跑我屋里来哭啊。我将手伸回来,默默地掏出一方帕子递了过去。我自己也不理解这个举动的意义是什么,按理说我应该是很讨厌她的,然而即使是她与我作对了几十天,我发现自己对她还是讨厌不起来。这与我嫉恶如仇瑕疵必报的性格实在不符,难道真是从宫里出来了太久,渐渐地连这样的性格也消磨掉了?
  沉星流了一会儿眼泪,终于开口道:“绿莹……”
  我吓得不行:“你把她怎么了?”
  沉星愣了一下,苦笑道:“我能把她怎么啊?”
  我想了想,觉得很是,她们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断断不会怎么样。
  沉星顿了顿,道:“嗯,是这样的,绿莹姑娘近日总是,嗯,总是跟着无双……”
  我顿时了然,沉星跟无双都是倚翠阁的人,沉星又是跟着林朝歌的,想来是无双不堪绿莹的骚扰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找沉星帮忙来了。绿莹是我的丫头,沉星要找我谈一谈原是很合理的事。想通以后我觉得很是丢脸:“那个,绿莹她……”
  沉星却突然道:“她是不是,是不是……”
  我想这姑娘够有意思的,不就是想问我绿莹是不是喜欢无双吗,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我们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她不说就我来说吧,于是我道:“绿莹瞧上无双了,她喜欢无双。”
  话音刚落,沉星的脸霎时变得死人一样的白。接下来她再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我瞧着她纤细的背影,竟瞧出了些失魂落魄的味道。留下我一头雾水。
  心里压着事就没什么胃口,晚上我连晚饭也没吃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结果我一闭眼就是这几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怎一个乱字了得,我躺在床上睁眼又闭眼,闭眼又睁眼,我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想念周公老头。折腾了几个时辰后我意识到自己今晚只怕又睡不成了,于是我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遛遛。
  我去遛了厨房。此时已近亥时,灶膛的火早就熄了,我提着灯笼将几口锅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能吃的东西。正当我打算回去的时候手里的灯笼一不留神照到了门后的一个大柜子,我走过去将柜子拉开,发现里头满满的都是酒坛子,从小到大排列得好不整齐。我踮起脚拎过最上层的几个坛子,发现里头是空的,于是我顺着往下摸,在第二层的时候就让我摸到了一个满的。这个坛子很小,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将它握住。我将坛口包着红布的塞子拔开,顿时酒香四溢,闻着味道竟是上好的玫瑰酿。于是我乐颠颠地捧着它走了。
  我本想将酒带回屋子里喝的,但一想我一个人闷在屋里喝酒的场景未免太过凄凉,于是当我经过一个亭子时我下意识地就停了脚步。今天晚上难得有月亮,亭子边上有个湖,冷风从湖面上飘过来激得我一阵一阵的哆嗦,我觉得这真是个喝闷酒的好所在。
  手头没有酒杯,我将塞子拔了抱着酒坛就灌了一口,玫瑰酿的滋味很足,我满足地吸了一大口气,又灌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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