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盛唐

第27章


如今太子懦弱,朝堂上风雨欲来,胆颤心惊、小心辅佐,这条路走得实在辛苦。”
    我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堂之上、权力之巅更是身不由己,如果不能披荆斩棘、勇往直前,那就只能被滚滚历史洪流所淹,无声无息。无限感慨在心头,握紧了太子妃的手,目光中尽是理解与宽慰。
    太子妃笑了,摇了摇头,“只是我错了,雪飞,你虽然聪明,但是不够狡猾,心地也太过善良,终究还是要再历练历练。”见我似乎不明白她话中所指,又说道:“为了一匹马闹一个昏天黑地,为了一个姐妹情深,不惜涉险去触怒贵妃,如此种种,你可想过后果?”此时的太子妃一脸严肃,语气也变得冷冷的。
    原来,这宫里真的没有一点儿秘密可言。我坦然答道:“行事之前,确实从未考虑过后果,只是即便考虑了后果,怕是也还要如此。”
    “糊涂呀!”太子妃厉色道,“你只道你还是自己一人吗?如今你所言所行,不仅仅只关系着广平郡王还有这上上下下一千来口子的东宫太子府!”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豁然明白了,一直尽量让自己置身事外,然而却不知我早早已然是这戏梦人生中的一员了。于是泪眼婆娑,低声道:“是雪飞草率了。”
    见我已经明白,太子妃拉着我的手轻轻一按,“雪飞,如今就是为了你的孩子,你也要改改自己的性子,多把心思用到正路上。”
    深深被这席话触动,我把头轻轻伏在太子妃肩上,无限感伤,对着茫茫前路只觉得有些无措。
花开盛唐 第一部分 春寒(2)
    来到大唐的第二个春节,我依然错过了。整个冬月玄宗与贵妃都在骊山华清宫中度过,一直到临进正月才由骊山返回长安。
    天宝二年的新春,各国使节与封缰大吏纷纷前来朝贺,宫内各种庆典之礼,场面非常宏大。
    契丹王李怀节等北部少数民族的首领更是亲自进宫以和亲为名求娶帝女。
    一时间宫内的宫女都人人自危,此次契丹的求亲自上一次和亲已近二十年。每一次出嫁的基本上是皇家支派的县主、郡主一级的女子,册封为公主后出嫁,然而每一次和亲都会派遣大量的宫女随侍,虽然这些宫女在宫中也许终其一生不能得见君王,而且每天都要在自己所服侍的主子面前小心谨慎从事,但是总是有一丝希望在心头,而且宫内的吃穿用度比起大漠要强上许多,那狂沙掩面的环境和异族的蛮夷习性,足以会让这些正值花季的少女们惊恐万分。
    因为身体不便,宫内的大小宴会我都无缘得见,所以很多变故都是从宫女、太监的只言片语中得出,当我听到此次契丹王向玄宗求娶的竟然是独孤敏时,不禁大大意外。
    想到敏儿对皇甫惟明飞蛾扑火般的爱慕,想到她的欲爱不能,想到她的爽朗大气,也许这正是她最好的归宿。
    “雪飞,”独孤敏在听雨轩的暖阁中,对我细细地讲述她的心思,“你知道吗,此次顺应李怀节请旨的朝堂重臣是谁?”
    我摇了摇头,“难道是李林甫?”
    “不是,”独孤敏神情超然,“是皇甫惟明。”见我有些怀疑,她方又说道:“还记得去年我们看《昭君怨》时他说的话吗,其实他在战场上可以建功立业,成就不朽功勋,但是为了边境百姓,他站在了和亲一边,为此还遭到了李相等人的口诛笔罚。”
    “是呀,能免去战火之苦自是功德无量,只是苦了和亲之人。”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焉,”独孤敏一脸淡然,轻轻拂过额前的碎发,“别人都道和亲之苦,我却乐在其中。你知道吗,我是故意为之,在契丹王觐见那天在那儿打马球,我看到契丹王眼里的火热,更看到了皇甫惟明眼中的不忍,这就够了,一生之中,能让他为我难过一次,这就够了。”
    “敏儿——”百般滋味在心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安慰我,”独孤敏笑得灿烂,眼中尽是无限的憧憬,“明年夏天我就走了,我还来得及看你的宝宝。雪飞,你知道吗,皇甫惟明是送亲使,这一路上要走上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里我可以和他在一起,我这一辈子有这两个月就足够了,如果留在长安,终其一生我也见不了他这么多面。”
    痴情女子,情深至此,拿自己不可预计的一生换来与心上人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何其悲壮而绚丽。我眼中充满了泪水,这样的女子怎不让人钦佩怜爱。
    天宝二年二月,早春时分,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春寒料峭,我在芸儿和紫藤的搀扶下,在听雨轩的庭院里散步,慢慢地伸展自己的四肢,轻轻地呼息着还有些冰冷湿润的空气。
    “这天好似要下雪呢。”紫藤缩了缩脖子。
    芸儿扫了她一眼,帮我理了理狐狸毛领棉斗篷,“去年冬日一场雪都没下,偏要待立春之后下。”言下是不以为然。
    然而,轻轻飞舞的小雪花就在话语之间轻盈地飘落下来,我伸开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手上,还未及数清它那小小的花瓣,就已经化成一滴晶莹的水滴。芸儿笑了,“还真让紫藤说着了,这春日下雪真是稀罕。”
花开盛唐 第一部分 洗儿
    不管在何时、不管在何地,也不管你的境遇如何,雪总是能给人带来一片宁静与平和。临近分娩的紧张与惶恐,独孤敏即将远嫁的伤感,不知前路的孤寂与彷徨,都在这一刻变淡了。
    “郡王来了。”芸儿与紫藤连忙上前行礼,李豫一挥手,笑意盈盈揽过我,“于雪飞之中看雪飞,真是美景怡人。”
    “呵呵。”两个丫头低头轻笑。
    李豫捂着我的手,“怎么不捧着手炉,看手凉的,快些回屋吧。”
    我心里想着再待上一会儿,嘴上忙说:“刚刚才出来,正想再待上一会儿”。脚上忽然一滑,险些摔倒,李豫面上一惊,紧紧扶住,“怎样?这么不小心。”
    我笑了,“没事,宝宝乖得很。”话音刚落,肚子似乎隐隐的一阵疼痛,表情也一怔。
    李豫终是不放心,半搂半拉,把我送回屋里。
    暖阁里有地龙,很暖和,阳光好的时候我甚至更乐意坐在铺着波斯毛毯的地台上,所以一进屋我就自然想坐在那儿,谁知身子还没有触着地台,就被李豫一把抄起来,随即被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榻上,李豫微微一笑,拉过我的手,轻轻地捂着,好轻柔好温暖,下意识的就往他怀里拱了拱,谁知硕大的肚子此时太过占地,似乎是挤到了,我不禁轻轻“呦”了一下。
    “如何?”李豫关切地询问,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很紧张。
    “没事。”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不是没事了,疼痛如潮汐般涌来,一阵强过一阵,我紧紧抱着床上的抱枕,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李豫大惊,忙唤人去请太子妃。很快太子妃来了,产婆、医女、教养嬷嬷都来了,一时间乱轰轰有些纷扰。李豫被请了出去,在古代男子是不能陪产的。即使可以,我也不希望他在身边,人人都希望自己最危险的时候爱人能在身边守候,我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从来都是掩藏自己的脆弱与无助,在自己痛苦与失意的时候缩在一角默默疗伤,待修整好重新焕发后再展颜于人前。
    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像其他产妇那样因为哭号提早地消耗掉体力,我紧紧地咬着牙,当疼痛袭来的时候,我甚至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腿,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以此来分担痛苦。当我的嘴里充满血腥的时候,有人给我送上了厚厚的布条,咬住,克制着自己不哭,没有哭声只有泪水湿了一片又一片,我想产房外的人都会奇怪,因为屋里除了侍女们端水走路时而发出的声响,几乎是寂静的。
    终于阵痛之中,我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侍女们换上彩灯烛台。幽幽的火苗跳动,我早已被一次一次的阵痛耗尽了全力,浑身湿黏黏的,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其他。
    忽然有一阵害怕,一直都以为生孩子是一件自然中的事情,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会顺利地生下来。但是经历了一天的苦痛挣扎,我忽然在想,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历史上的李适,如果还有别的可能……不禁胆颤心惊,原来历史中记载的都是结果,而纵使是过客也是要亲历体验这过程的全部,突然很恐慌,不会就这样死去吧,越想越怕,于是我拿掉嘴里的布条,终于放声大哭。突然的大哭吓坏了众人,本来因为疼痛而哭喊的产妇很多,也丝毫不以为奇,但是已经安静地忍了整整一天,在此刻突然放声痛哭,一时间都搞不清状况变得手足无措。
    屋里屋外顿时乱轰轰一片,不多时芸儿上前举着一张纸让给我看。
    “一度相逢一度思,
    最多情处最情痴。
    孤山林下三千树,
    耐得寒霜是此枝。”
    李豫的字,李豫的情,一时间我更觉得无限委屈,只是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似有似无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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