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闺秀

86 如棋局、如迷局


    “林善信,你给我站住!”
    林善信身影一怔,顿住了脚步,转身看无尤,“怎么了?”
    无尤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看着林善信,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这个人多日不见,却不想如今匆匆回了故明园却怎么都不来看自己一眼。若不是无尤从厨房婆子那边听见,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家伙夜夜都有回来,根本没有住在顺天府衙门,而是住在了书房。可是自己却有至少十日不曾看见他了,直觉他在躲自己,可是为什么要躲?若不是这一清晨就着所有人都没有起来堵他,怕也堵不着吧。
    “为何躲我?”无尤问。
    “我没有躲你。”善信答的很自然。
    “明明夜夜有回来,为何说住在衙门?”无尤质问。
    “放心不下。”善信道。
    “那为何一直不见我。”无尤问。
    “看见就更放心不下。”善信撇过脸,看了看院门。
    无尤叹了口气,道:“还有多久?”
    “快了。”善信正视无尤。
    “你在怕什么?”无尤盯着善信问。
    “你在胡说什么,别乱想。”善信柔声道。
    “故彰很想你,我也很想。”无尤幽幽地开口。
    “我知道,等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善信说罢,快步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
    善信没有办法告诉无尤他在做什么,有些事情不告诉也许是最好的保护,他没有办法让无尤卷入其中,宁愿什么都不说,宁愿让她怀疑让她怨,也不要让她担忧。善信觉得自己承受不起无尤那担惊受怕的眼神,就如那日在临州城楼上一般,他不想往事重演,所以便沉默,也许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最好的保护。太子那日说道,哪个当权者不是鲜血满手,有的时候你必须选择。若是这样做是为了能保全更多的性命,那么便无所顾忌。林善信从来没有告诉过无尤,他手中有多少死士,他从来都没有告诉无尤,他根本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手上结束的性命之多自己都数不过来,他从来不会因此而眨一眨眼。
    *
    他林善信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不问过程只要结果的人,他从来都不在乎那些过程是多么的血腥和卑鄙。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害怕了呢,害怕这样的自己被无尤知道,被无尤看见。就如阮姨婆说的这府里没有干净的地儿,就算那门口的大石狮子也是血染过的。明明这么不干净的一个地方却要塞进那么干净的一个无尤,老天的惩罚吧,惩罚他太过血腥。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用深情的,本来就不该有。当圣上把一半的虎符交给他的时候,他知道开始了,消除异己,这个顺天府尹是多少好用的呀。那些神不知鬼不觉被关进大牢的人,悄悄死掉的人,那些对他牙咬切齿的人……他只能告诉自己这样的选择是对的,为了一个锦绣江山。
    *
    无尤坐在炕上,看着绣了一半的桃花。脑海中一遍一遍响起元氏故去那日,封言路过她身侧说的那句话:“无尤小姐,你真得了解林善信少爷吗?你了解林家的男人吗?”那是封言对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却话中有话。无尤被困在了故明园里,自己甚至不能走出这个府里,就连回娘家都被限制了。安国公俨然把整个国公府封闭了起来,原有的家将守住了府内的每个角落,让无尤觉得很怕,草木皆兵的样子。无尤去看柳香瑜,静静地问她了解自己的男人吗?那一刻柳香瑜犹豫了,她半晌才道:“本以为了解,可是现在却觉得不了解了,我只知道这个林家的男人生来就有很多背负,是我怎么都不能触及的。既然不能触及,就当不知道吧。”也许柳香瑜的行为才是最好的,既然不了解那么就选择相信吧。原来谁都看不清一切,谁都只是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
    “小姐,你半天没有下针了。”水红拉回无尤的思绪。
    “哦。”无尤尴尬地笑了下,看了下构图,下了针。
    “有心事?”水红问。
    “水红”无尤抬头,“你陪我嫁入林家有四年了吧?”
    “差一个月正好四年。”水红道。
    “你了解这个国公府吗?”无尤很想问。
    “我只需要护小姐周全即可,其他不过问。”水红抬眼看她。
    “我却有点不理解这里了。”无尤笑了下,更像在说给自己。
    水红半晌,开了口:“大爷夫人看似为了庄子闹,但是我会觉得她并不是为了一个庄子。二爷夫人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小姐,其实全然不知这个府里都有什么,也并不想参与。”
    无尤没想到水红会开口,笑着道:“继续说说看。”
    “大爷看似文文弱弱,但是心思却比丝线还细微。二爷看似很多时候不着调,却处处从大局着手,步步沉稳。大少爷平日心思在木头,其实里外比谁都清透,他是难得糊涂,宁愿糊涂。二少爷性子直,但是从不会在打仗的时候竹筒倒豆子。若说真看不透的,水红觉得是如今的四少爷,虽然也是常在身侧,可是他做的任何一件总是出乎意料,甚至超出他本身该有了阅历。而这个府内的男人都太难琢磨了,我倒是觉得大少夫人想的好,不如不理会,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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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红并没有给无尤讲,她早就发现这府里看似一般的小厮、家丁却大部分都是练家子,那一身的功夫,不是随便的三脚猫。她几次都发现那脚步沉稳却可以不着痕迹。若不是几次在花园林地看着他们帮安老伯,她也不会发现。那一刻开始她突然觉得这个府里太可怕了,处处有安插,处处有人脉,甚至处处有眼睛,也许某个发不现的死角里就会有一个高手在其中。她曾悄悄询问过青若郡主,郡主一听便明白了,一个堂堂的国公府内若没有这些人岂不是太怪异了吗?只是青若不让水红告诉无尤,怕她想太多,水红便一直守着,不曾乱说。
    *
    九月初五,无尤问元香西山的红叶是不是成片成片的把整座山都染红了。元香笑着说等无尤生产后也就能看见了。无尤知道这只是安慰,现在整个京城都戒严了。白日有门禁,晚上有夜禁,每日城门只开三个时辰。那日以后善信就真得没有再回来,他真的住到衙门去了。初十,未时刚过,国公府的大门就被敲开了,接着一队人马就进了国公府。瑞紫被吓了回来,说士兵进了国公府。才说着就看见一个人带着一小队人马站在了故明园门前,先是抬头看了看故明园的匾额,然后吩咐士兵守在院门口。站在院门前对着无尤颔首示意,然后便离开了。紫杉从北院领东西回来,在门前看见士兵顿时惊了下,然后跳着进了院子,把东西放下,就扶着无尤进了屋里,没一会儿又把故彰带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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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尤把故彰安置在梢间继续看书,便和紫杉、水红一起绣花。席间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这个时候了,也许不用多久。瑞紫发现,门前的士兵并不会进入院子,只是在门口守着,就算有人要出去,也不会拦着。听说整个府里都住了重兵,大门紧闭,后门紧闭,除了出府,其他在府内的行为都不会被束缚。说白了就是整个安国公府的人被软禁了,听元香回来说似乎来了是两拨人,大厅那边坐着两个将领,阮氏已经去见过了。如今安国公卧病,一切只有阮氏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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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尤知道这两拨人无非就是皇帝的和太子的势力,想必在京城内的国公府都不会幸免,如今怕是一个样子。但是一个府内混杂两个势力,怕也只有安国公府有这个本事了。虽说安国公早就解权了,但是几十年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干净的。如今这林家的男人个个位高权重,皇上必然要顾及。而太子的势力能入国公府,怕是要牵制林善信吧,若是真如此,那么善信手中必然已经握到当初安国公手里的兵权,还有那些不知道的灰色力量。如今只要太子稳妥继位,只要善信没有倒戈,那么这个府最终还是安全的。如今唯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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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了,整个府里死一般的寂静。无尤哄着故彰睡下,临睡前给他讲了一个三字经的故事,故彰这才稳稳地睡着了。水红、元香在无尤身边,紫杉和瑞紫守着故彰。无尤翻来覆去睡不好,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点上灯,铺开纸,一字一字地抄着佛经。说不担心,那必然是胡话,如今善信在何处,爹爹在何处、林家上下的男人都在何处,无人可知。这府里只有过于安静的沉寂,就如暴风雨的前奏,让无尤胸口提着,不知如何安抚。无尤多年养成的毛病,一旦心乱如麻就会抄佛经,一字一句地抄,渐渐的就能平复那杂乱的心绪,让情绪都蕴染在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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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尖叫刺破了夜空,所有的人都惊醒了。水红跑到无尤身侧,对着元香点点头,元香迅速跑了出去。接着就听见杂乱的声音,整个府里都震动了,来来回回的动静都是被惊醒的丫头们,跑出去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一会儿元香就回了来,说是柳香瑜那边出了事情,似乎是身子又事儿了。阮氏已经过去看了,无尤算了下,她查出有一月身子的时候,不久柳香瑜查出有二个多月身子,难道是要生了。竟然赶在这个时候,真是太是时候了。一会儿就有人进了故明园,听着是阮氏身边的小丫头,说让四少夫人稍安勿躁,大少夫人是要生了。府里并没有提前养下大夫,因为一直都是正一在处理。又过了一会儿说请大夫的人压根不让出去,阮氏亲自去前面交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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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香瑜的声音也许不大,但是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却格外的响亮,听着揪心。故彰也被闹醒了,窝进无尤的房里。无尤把故彰安置在床上,其他的人就坐在屋里子。无尤觉得头也疼,腰也疼、心也疼,似乎没有地方不疼。柳香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人提着气。无尤想自己生故彰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地叫。不知多长时间过去,瑞紫进来说那边终于肯答应请大夫了,已经派士兵去正一堂了。无尤心下稳了一稳,至少总算有了个底儿。许是太辛苦,无尤倚着厚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有善信,善信对她说,就回来了,不要急。然后似乎觉得肚子很难受,可能是因为晚上并没有吃什么的缘故,接着就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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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起身要招呼水红,看看厨房可还有什么吃的没,却突然觉得肚子一紧。“水红!”水红被叫声惊醒,一看无尤身下,狂推元香,叫着:“快叫嬷嬷,小姐……小姐……羊水破了,早产了……”元香跳起来,冲了出去。两个嬷嬷进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丫头们也没有一个个的手忙脚乱。很快就把无尤扶到了早就准备出来的产房里,烧水,通知阮氏,请正一大夫过来。柳香瑜那边已经生了,是个男孩,一切平顺。阮氏一听无尤早产,也急了,这一个生另一个也跟着来。阮氏带着绮晴又往这边来,一阵地忙活……终于在天亮以后,顺利地生产。正一大夫给把了脉,开了一个方子,叫人赶紧去熬一下汤药来。
    无尤晕晕乎乎之间听见水红在门外对故彰说:“小少爷,让你说对了哦,真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呀。”
    *
    软禁安国公府的士兵在第二日半夜悄悄地撤出了府内。第三日晌午一过,林家的男人陆陆续续地回了来。李氏一直守在无尤身旁,无尤虚弱地不成,这次早产让正一大夫都捏了把汗,还好母子平安,总算是熬了过来。因为无尤之前就坚持不用奶娘,所以暂时用了牛乳、羊乳外加米粥代替喂养,等着无尤恢复。虽是早产,但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林元机得知便来故明园看孙子孙女。故彰坚持要在无尤身边看书,说是要替爹爹守着娘,大人们也没有办法,虽说进产房不好,但谁都拧不过故彰去。无尤醒来喝了点粥,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总是觉得很累。
    *
    天已经黑了,屋子只是掌了一盏灯,整个室内一片昏黄。一个男人站在床边盯着无尤,看见无尤睫毛微动,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无尤睁开眼,就看见善信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伸出另一只手推了下,拉开距离才看清他。脸颊靠近下巴的地方还有一道新伤,似乎动作大一点就会被撕开,衣袖上还有斑斑血迹,他竟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守在了自己身旁,被握着的手感觉到善信手中传来的冷,不似他一直的温暖。
    “你回来了?”无尤微微上扬了下嘴角。
    “我回来了。”善信地声音低沉而温暖。
    “太子成为新皇了?”无尤问。
    “是,顺利登基。”善信道。
    无尤笑,看着善信这一身的血迹,就知道一点都不顺利,只是没有拆穿他。
    “善信,抱抱我,我好辛苦。”无尤轻笑。
    *
    善信放开无尤的手,脱下外袍。坐了上来,把无尤抱在怀里,拉高被子,把两个人都裹住。下巴抵着无尤软软的长发上,来回地摩挲。再次抱住无尤,心里那些空洞似乎全部都被填满了,那些杀戮渐渐远去。善信知道只有抱着她的这一刻,自己才能安稳下来,才能真得无所畏惧。
    “林善信,我再也不要给你生孩子了。”无尤轻轻的呢喃。
    “好,我们再也不生了,够了。”善信早就想过,从无尤第一次生产,他就想过这事儿,他太怕无尤离开他。
    “傻瓜,我说什么你都信呀?”无尤笑他。
    “嗯,我不要你再受这种苦了,我怕。”善信抱紧无尤。
    “是不是很快就能太平盛世呢?”无尤问。
    “很快,放心。”善信眼神坚定,在心里道: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无论你走多远,走到哪里,记得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我相信你就会回来,总会回来,回来和我过一辈子的安逸平淡。”无尤的声音很柔很轻。
    “放心,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回来。我答应过你,我们要一起走一辈子,不食言。”善信低头亲吻无尤的发。
    他敏感的妻呀,想必已经猜到了,八皇子逃出了京城。八皇子能出了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在京城的天罗地网间放了自己的弟弟一码,这次的一码应该就是太子殿下最后的亲情了吧。也许终有一日,他和林湛卢还是要狭路相逢,若是可以能不能不为敌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几章了,就有完结了。
    辛苦大家一路陪着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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