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黎晓不理他，本来不大的酒坛子很快见了底，待咽下最后一口，她随手将坛子往外一扔，哗啦——
    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坛子四分五裂。
    “喂，晓晓，你心情不好，也不拿我的酒撒气，借酒消愁也不是这样。”凌南星惋惜瞅了眼一地碎片，随手拎起先前存放的半坛残酒倒进碗里，靠着窗户啜饮起来。
    此时天边已挂上了一轮明月，因为天色只是略略发黑，月色很淡，以男子站的位置，正好在酒碗中映出一片月影，男子也抬头看着，此时天上一轮明月，酒中一轮，他的眼中也映出一个。
    “晓晓今天是怎么，不会是想我了？”终于，男子轻浮地开口。
    黎晓将目光投向他的背心，她知道凌南星一定感觉到了，轻轻地嗯了一声。为什么要来，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不想诉苦，她也不需要任何同情，可就是不能阻止自己的脚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这里。她的脚很痛，想上前，可是双腿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没不开步伐，只好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希望那个男子喝完了碗里的酒，然后回头看她一眼，
    “是在宫里受了委屈吧。”凌南星将酒碗晃了晃，打碎里面一团月影，然后一饮而尽，仰望着天空。他的眼中是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没有她的身影。
    罢了，便是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只要几句，她便觉得值得了，就算鞋子磨破了，脚断了，她也觉得值得。
    “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他紧接着又问。
    “嗯。”既然他问了，她便承认吧，明明不想诉苦的，可凌南星是在关心她吗？
    凌南星闻言回过头，在女子明亮的目光下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若是受了委屈，就去找夜玄镜吧，他会照顾你的。”
    黎晓的心刷地就凉了，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冷的浑身打颤。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夜玄镜对她做了那种事，凌南星还让她去找他。
    “我记得，他挺喜欢你的。”他就那样笑，温和的、潇洒的、轻浮的，对所有人都一个样，对黎晓也是这样：“还是说，晓晓比较希望让我照顾你？”
    他只是开玩笑，黎晓却想点头，心想要是他认认真真地这样问自己该多好，就这个样子，她宁可凌南星从来没有回过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
    我想要你照顾我！
    她多项想样告诉他，酒壮人胆，她差点就说出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来了，原来自己不需要人照顾，从来，她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没有人可以真的帮助她，她在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依靠。
    凌南星看着黎晓沉默，突然朗声大笑了出来，身影一闪便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女子的手：“晓晓的手可真冷。”
    黎晓愣愣地摇头，男子掌心的温暖传到她的手上，又突然觉得不冷了，但是男子下一句话又让她如至冰窖。
    “从宫里出来恐怕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他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为什么不说带她走，一起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说想保护她的话？
    是因为知道她不需要吗。
    他难道就没看见她的样子有多狼狈，明明知道她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他连问都没问，就要送她回去。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睁眼看过她，她在期待着些什么。
    有多久没有想寻求别人的保护了，一直以来都独自奋斗的自己，不管是面对残酷的训练还是危险的任务，抑或是伤害过自己亲人，都无比坚定强大，可是为什么，来到这这里之后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心狠手辣、果断决绝都不见了，会内疚、会伤心、会哭泣、会悔恨，还会去寻求庇佑……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她不该是这样的！
    纠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中已是一片清明坚定，是了，苏千雪的意识扰乱了她，这副身体是她的，所以残留着她的思想和性格一点也不奇怪，她会这样柔弱，都是因为受了那个女人的影响。
    是了，她这是在干什么。和夜玄镜上床有这么难受？不过是苏千雪的贞操观在作祟罢了，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凌南星又算什么人，凭什么保护她，接受她的委屈，分担她的苦恼。
    “我送你回去吧。”男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黎晓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她的心空落落的，也是苏千雪的感情在作祟吧。
    下山的路本不好走，夜间更是磕磕绊绊，黎晓几次差点摔倒，凌南星到底还是体贴，便硬是把她背在背上，这样走着，竟也比两人拉扯着来得快。
    黎晓伏在男子宽阔结实的背上，这也是她第一次被人背在背上，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对方，下巴低着对方的肩，能感到男子有力的心跳。晚风拂过，把男子两边的发吹到额前，她伸手去拨，感到指尖有些湿润，是他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伸出袖子想为他拭去，却意外地感到对方的躲闪，于是手臂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心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地滋味，冷清的月光流淌一地，散在两人的身上。夏日的夜，到底还是闷热，可是她的心却比那月色更冷。
    既然拒绝了这样的亲昵，又何必背她呢。他可知道，女人是不能随便让人背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帝都的城门口，这是两个人才想起来，此时已经也是夜里，城门已关，他们谁也进不去了。
    凌南星脸色发黑，样子有些窘迫，然后对着黎晓挑挑眉，轻佻道：“看来老天都帮我？”
    黎晓把脸藏在他的颈窝里偷偷发笑，看来今夜要和凌南星一起了。
    正要掉头往回走，却在此时，巨大的城门轰隆隆地被推开，二人回头，只见两队卫兵齐刷刷地站在城门两侧，黎晓认出那是宫中的禁军，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中间急急而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拉下了男子宽厚的背，落入令一个炽热的怀抱。
    “你上哪去了，要是再不回来，我便要搜城了。”夜玄镜把她死死地按在怀里，好像对方随时会长翅膀飞了一般，黎晓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开。
    “皇上。”说着便福了个身。
    夜玄镜这才反应过来，四周那么多人，自己不能失态。凤眼一扫，落在了凌南星的身上，对他点了点头：“原来是凌南星凌公子，朕的贴身侍婢，真是凌少侠照顾了，朕定重重有赏。”
    后者却对着帝王单膝跪地，叩首道：“草民不敢。”
    凌南星跪的不是帝王，更不是至高的皇权，而是这个天下，他是对着帝王肩负的天下苍生而跪，他跪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便是这个帝王可以不负天下苍生，这样，他纵然一跪又何妨。
    黎晓盯着他，心中微微发酸，是怎么样人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才越发地替他不值起来，天下与他何干，为了这些牺牲了自己的风骨气节，怎么可能值得。
    夜玄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点了点头：“那便罢了，朕要带朕的侍婢回宫，凌公子也回吧。”说完，便示威似的拉主黎晓的手，不理会对方的抗拒紧紧地握在手中。
    黎晓急切地回头看向凌南星，指望着他能说些什么，可他却再次叩首道：“草民遵旨，草民告退。”然后霍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影《悠长假期》中的小南对木村说：“如果你们分开的时候她没有回头，就说明她不喜欢你。”于是木村看着松隆子离去的背影不停地念叨：“回头回头回头快回头……”
    黎晓目送着他潇洒的背影，看着他如风一般地飘然而去，长发在脑后松散地挽起，夜风一吹便随意飞舞，玄青的外衫在黑夜里看不出一点颜色，清冷的月光散了他满身，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影子，她看了很久，直到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他没有回头，她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夜玄镜拉着她的手，掌心的热度也传不到她的身体里。跟着他回了皇宫，盘龙殿依旧是灯火通明。
    “服侍朕更衣。”帝王命令道，样子有些不高兴，黎晓情绪低落地上前去解龙袍上的扣子，没想却突然被帝王一把推到了龙榻上。
    “放开我！”顾不得自己的语气，她心情不好，她想杀人。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姓凌的了！”夜玄镜两手固定着她的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走了整整下午就和他在一起，你说，你们两个干了什么好事？”
    他这么一问，黎晓就更不爽了：“放开我！”他妈的管得着吗，以为上过床就是她的男人了？
    “你是朕的女人，还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悄悄你们那个你侬我侬的样子，真恶心。”想起她和凌南星亲昵的模样，夜玄镜心里的酸水就往外冒，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双手在她的脸上抚摸：“告诉你，这些都是我的，”而后慢慢想想，摸向脖子、胸：“还有这些，都是我的，不许给别的男人碰，连稍微接触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