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

第91章


    商承恩却是不答,拢了他袍子,同他转身进屋,“这么晚还不睡,莫非是在等我?”
    苏倾池笑看了他一眼,“方才看了一卷词,正要睡。”一边过去将灯芯挑了挑,让屋内更亮些。
    商承恩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侧面,线条柔和却不失男子英挺,灯下那样精细五官,衬着额上那道肉色疤,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苏倾池转头就见商承恩定定地看着自己额上疤,眸中闪过一丝不堪,堪堪转过身去。
    “可惜了。”商承恩开口。
    手指微紧了一分,苏倾池撇开视线没有言语。
    商承恩自身后环住他,浑厚嗓音低低地拂过他耳垂,“若是这疤生在我脸上,让我平白添了多少威武气势?人家见了我定道‘这人生得魁梧强壮,额上又有一道疤,定上阵杀过敌,这才是真英雄,大气概’。”
    商承恩低笑,温热气息滑过苏倾池细腻颈间,“如今却倒叫你得了便宜。”
    苏倾池心中一暖,知道他并并无半分羞辱之意,不由哑然失笑,“你说你生得魁梧强壮,我怎没瞧出来?”
    商承恩握着他手抚上自己强健有力腰,低语,“我是否魁梧强壮,你当真不知?”
    苏倾池被这露|骨话弄得面上一热,旋即推开他,“不知羞。”说罢闷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雌雄莫辩,清润中透着男性低沉,听在耳边竟是说不出撩人,商承恩上前笑问,“笑什么?”
    苏倾池好容易收了笑,伸手将书案上书卷孤本收拾好,掸了掸袍子道:“我笑你在旁人面前一个铁面木脑袋闷葫芦,如何到我这边就没了正经。”
    商承恩不答,只是望着他笑,剑眉朗目,眉端凝着深情,把苏倾池逼得躲开视线。
    屋内暖炉尚燃着,暖香阵阵。
    外头夜色已深了,苏倾池收拾了床铺,转身商承恩并没有要离开意思,知道对方今晚怕是要同他共寝,便没多说,另从柜子里取了床锦被。
    雪重夜浓,帐幔之内,二人皆未无心睡眠。
    “今日出去了?”
    “四处走了走,以前未怎么觉着,如今才发觉京城到底是个富贵繁华地,原先沿街卖大碗茶小贩,如今也同人开了茶馆。当初还四处托人做媒鞋铺活计,如今成了鞋铺掌柜,他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娃……”
    商承恩安静地听着,苏倾池口中京城是他所为留意,如今听他这样娓娓道来,不由觉得自己先去当真错过许多,继而又感慨身旁这人心思之细腻。
    “……终究没忍住,去了西祠楼一趟,倒没有进去,只在外头瞧了会子。”苏倾池嘴角含笑,声音温润,“毕竟当初花了心血,那匾还是我亲手挂上。”
    “明日我陪你进去瞧瞧?”
    “商家二少可是京里头顶顶讨厌听戏,可别把那戏楼子给掀了。”苏倾池揶揄。
    商承恩摇头,硬朗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来,“不过是不喜欢咿咿呀呀半日没说明白一句话调子罢了。”
    苏倾池但笑未语,顷刻方问:“你爹身子可爽利些了?”
    “好些了,白日还拉我同他下了几盘棋,只是……”思及大夫同自己私下说话,商承恩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沉重,“早年亏虚太多,耗一分少一分,如今不过靠药剂续着。”
    苏倾池握了握他手,商承恩执起他手,在他手背上啄了啄,“不想问别?”
    苏倾池笑了笑,“钧儿可好?我没记错话,叫霆均吧,雷霆万钧,是个好名字。”
    商承恩倒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他抿着唇,蹙眉半日,“倾池,我……”
    苏倾池侧头望着他,“膝下有子,这是你上辈子积了德,要惜福,日后上了年纪,身边总还有个人服侍。”
    “那你呢?你老了该如何?身边可有人服侍?”商承恩语气中透出几分怒气。
    苏倾池眼神恍了恍,笑道,“我要活那么久做什么,腿脚不灵便,眼盲耳聋又多病多灾,留着遭人嫌不成,早早投了河,也落个干净。”
    一旁商承恩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良久,伸手将被子掀了,下床出了房门。
    苏倾池动作一顿,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将他喊住,一盏茶功夫,商承恩依旧没有回来,苏倾池披衣下了床。
    房门吱呀打开,一阵寒风袭来,吹得他浑身瑟瑟,随即,他整个人便怔在门口。
    庭院中央雪地里,方才同他赌气男子,一身轻薄亵衣,赤足立在雪中,凌烈寒风夹着刀片肆虐,将他衣衫吹得肆意翻飞,露出里边肌线刚硬麦色肌肤。
    苏倾池冲过去,将身上衣衫披在那人身上,又气又急,“你疯了!”
    商承恩却丝毫不为所动,笔直地立在雪中,竟似要将自己生生冻死。
    “商承恩!”苏倾池喊了半日,这人依旧没动半分。
    末了,一片清冷月色中只剩沉默。
    “罢了,是我说了那些胡话,你若气了,骂我两句,打我几巴掌都随你,别糟践了自己身子。”眼眶涩涩疼,苏倾池垂首不再言语。
    商承恩被他声音弄得心里一疼,猛地回身将他抱住,方要说话,这才惊觉对方同自己一样,一身单衣,顿时怒不可遏。
    一把将人抱起跑进屋,裹了厚褥子,生了暖炉火盆,忙了一大通,却见那人靠在床头,脸上早湿了一片。
    说不出心疼,道不尽悔恨,商承恩伸手给了自己两个响亮耳光,只打得自己半边脸颊肿了起来,口中丝丝血腥。
    那人却不看他,只是将脸撇过去,闭了眼。
    商承恩上了床,伸手将那人一双冰凉脚放在怀中细细搓着,掌心那一双白皙脚比女子大些,却不比男子那般粗厚,每根趾头都白净匀称,精致无比。
    忍不住握住那双脚,低头在那些趾头上亲亲吻了一下。
    感觉那人身子一颤,商承恩抬头,那人果然一双湿润眼睛正瞪着他,这样湿润风情叫商承恩心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奇妙滋味,无比餍足。
    “可气饱了?”他笑。
    经过方才一好一闹,两人又恢复往日亲昵,两床被子叠着盖在身上,被底,两人肢体交缠。
    苏倾池双腿是早年落下老毛病,经方才一折腾,犯了旧疾,自膝盖至小腿肚酸疼入骨,让他难以入眠。商承恩便替他揉搓,两人姿态极为亲昵,先是耳语,复又交颈说了些情话,将二人弄得身热体燥之后,又恐天雷地火,便匆匆作罢。
    苏倾池险些要睡去时候,商承恩又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嗯?”苏倾池动了动身子。
    商承恩将被子裹紧,替他调整了一个舒适些姿势,下巴蹭了下苏倾池额头,然后低头道:“可想见我大哥一面?”
    对方并没有回应,商承恩却知道他没睡着,他放缓声音,亲了亲苏倾池额头,“抱歉,是我……”
    苏倾池这时却开了口,“他过得如何?”
    商承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收紧了握着苏倾池肩膀手。
    两人皆沉默了一宿。
    直至外头天近破晓,商承恩才听苏倾池低低说了一句,“见一面吧。”
浮生半日
    这聚仙楼并非京中一二等之地,却是文人雅士最爱小聚之所,一来临湖,于水榭画舫之间吟诗弄曲儿,堪称一桩雅事,二来因着往来闲坐之人皆是些笔墨书香之客,此地环境极为清净雅致,满楼翰墨飘香,这里一桌一倚、一台一凳,皆染了三分墨韵。
    雅间门楣之上浅雕着一个“池”字,笔尖勾划,隽秀不俗,正是“渠泽溪池”四大雅间之一池字间。雕阑雅室之内,几碟精致糕点,一壶芳醇碧螺春,隔壁隐隐传来江南小调儿,吴侬软语浅吟低唱,清婉入耳。
    这个雅间临窗座位原先是苏倾池最喜欢,每次从戏台上下来,洗了一身脂粉味,他便会一个人来这里点一壶清淡佳酿,独自饮上半日。
    时隔一年,再坐在这个位子上,却是物是人非,心情怎一个惘然了得?窗外碧波荡漾,湖面几艘画舫轻摇浅荡,才子佳人于清风碧波之中携了眷侣,一如戏文里写那般。
    众人只瞧见这些堪称绝唱邂逅,然,世上终成眷属又能有几人?门当户对否?八字相合否?一干小儿女心思又有谁理会,不过痴心妄想罢,待父母为你寻了门第高、家世好相公,一道铜锁锁深院,若夫君怜惜,便是造化,若所嫁非人,一纸休书堪堪断了你活路,又或寻花问柳闲逛章台,忘情忘义叫你于红幔之内熬煞白头,有谁怜?
    他唱了十几年戏,戏台上那些凤箫声动之事他见了多少?戏袍素身,到头来他依旧是个俗世凡人,逃脱不开爱恨,抛却不了情仇。
    不过一年时间,再次坐在这里,却恍如隔世。
    身旁有人静立了许久,他却不知,抬头之际,那人依旧一身素袍,谦儒有礼,眉目间却多了几分稳重,对方略一抱拳,温声笑道:“在下商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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