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弘治

第98章


他心虚地沉默下来,我也不再多说一字半句。
  祐樘回来以后,牵着我走到正殿上首的金銮宝座落座,照儿立在侧边。我心知,既然郑旺胆敢进宫蛊惑照儿,在民间也一定早已流言四起,这回倘若不狠狠惩治一番,将来必定会威胁到照儿的皇权。祐樘大声道:“将人给朕带上来!”不一会儿,郑旺就被押进殿了,但是旁边还有一个太监也被押了进来,我疑惑地看向祐樘,祐樘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接着看下去。郑旺和那个太监仓惶地跪地叩首,向我们三人行礼行了个遍,祐樘并未让他们起身,只是冷声说:“郑旺,刘山,抬起头来!”他们二人缓缓伸直腰板,我听到刘山这个名字,恍然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初经常帮莲馨送衣物给郑旺的人,难道他就是骑射场马厩的人?
  祐樘肃然说道:“早知今日,朕就该在太子出生那年将你们斩草除根,你们多次造谣生事,图的是什么?”郑旺一改无赖的哭相,坦然答道:“为我女儿报仇雪恨!”“那你呢?”祐樘又问刘山,刘山答道:“郑兄与我一向交好,虽然我帮了他,但从未在太子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皇上明鉴啊!”祐樘凛然长笑,“好一个报仇,好一个交好!刘山,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宫外散布的谣言,即便娘娘今日不查,朕也不会放过你!你竟敢私自让郑旺进宫,甚至让他蛊惑太子,朕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押进天牢,择日候斩!”刘山被人拖了出去,只剩郑旺一人跪在空旷的殿中央。照儿一直认真聆听祐樘的审讯,生怕漏掉半点细节,我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看着。
  祐樘看着堂下的郑旺,冷然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朕帮你说?”刘山一拖出去,郑旺就慌了神,连连答应道:“不敢劳驾皇上,我说,我说便是!”照儿焦急地催促道:“快说!”郑旺顿了顿,徐徐开口道:“我向来好赌,妻子早年就改嫁了,后来被赌场逼债,我见女儿金莲长得漂亮,便将她卖给了别人。之后得知她被转卖进宫,改名莲馨,而且留在最受先皇宠爱的万贵妃身边,我这女儿也不记恨于我,虽然身在宫中,但却一直让刘山给我捎东西,我为此悔恨不已……后来刘山告诉我,她被万贵妃安排给了太子做侍妾,也就是皇上您,而且还在成化二十二年底怀上身孕,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先皇和太后都十分重视。刘山带给我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值钱,一度让我以为她能飞上枝头当凤凰,自己也能跟着享清福,但是后来她却……”
  他抬头看向我,照儿紧张地问:“后来怎么样?接着说!”“后来她的孩子流产了,自己也自杀死了……”照儿豁然松了口气,我和祐樘都看在眼里,照儿接着问:“那她为何流产?又为何自杀?”郑旺顿了半响,才为难地开口道:“因为太子在成化二十三年二月娶了太子妃,也就是当今皇后,金莲愤恨交加……她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私下用了堕胎药,然后嫁祸太子妃,本以为先皇和太后会因为此事一举改立太子妃,不料太子派人查出真相。手弑皇子,栽赃太子妃,都是一等一的重罪,她为了保我性命只好自杀了结……”祐樘看着郑旺说:“所言属实,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你?”郑旺颓然答道:“我已没有亲人,如今只有贱命一条,任凭皇上发落……”
  祐樘准备开口,我知道他不会饶了郑旺,便握了握他的手,他领会到我的用意,转而说道:“你诬陷的是皇后娘娘,此事交由她处置便好!”我悠悠开口道:“本宫从没想过害你女儿,是她心生嫉妒,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刘山只有一死才能谢罪,而你,念及莲馨的份儿上,本宫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你这下半辈子就留着在狱中悔过吧!”“谢娘娘不杀之恩!”侍卫将他带走之后,照儿一脸的轻松,祐樘却愤然训斥道:“你跪下!”照儿心虚地乖乖跪下,“父皇,母后,儿臣知错了!”我仍然淡淡地稳坐着。
  祐樘很少责罚照儿,这次却是疾言厉色地说:“你母后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你,如今你却听信谣言,怀疑起自己的娘来了?你将她置于何处?她生你养你教你做人,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伤她的心?!如今你也十三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懂事,你学的东西都上哪儿去了?竟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你亲祖母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去世,我是想尽孝都尽不了,你却从小就有爹疼有娘爱,可今日呢?这就是你学到的孝道?!”祐樘气急,竟呼吸急促地咳嗽起来,我连忙替他抚胸顺气,“算了,别生气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照儿诚恳地叩头答道:“儿臣知错,儿臣再也不敢惹父皇和母后伤心了!”
  我扶着祐樘站起身,祐樘缓缓道:“起来吧!你今日不用去文华殿了,回去面壁思过一日,好好想想这些年我和你母后是怎么培养你的,你又学会了哪些东西!”“是,儿臣遵命!”照儿站起身,恭敬地退出去。我依在祐樘怀里说:“祐樘,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就只有十四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照儿竟比我还高……他虽然长得像你,性子却是决然不同。”祐樘揽着我说:“环境不同,自然如此,别再难受了,晚棠会将细节都告诉照儿,他会理解的!”我微笑着点点头。
  第一一八章 岌岌可危
  回首佑樘执政的十七年,他一直坚持每日两朝,在他的治理下,朝中政局清明,经济繁荣,天下安定,歌舞升平。但是近两年来,北方边界一直不是很太平,最为代表的就是迤北小王子,朝中诸多事务基本上有过半是关于边务的。
  吏部尚书王恕已经年近九十,他告老返乡之后,佑樘又让兵部尚书马文升兼任吏部尚书,但是马文升也已年近八十,实在做不了太多的事,最后他推荐了刘大厦接替他的兵部尚书。这个刘大厦早在弘治八年的时候就治河有功,我和佑樘都特别欣赏他,他虽然是科举出身,但却精通兵法,深知军术,是个文武全才,与马文升的本事有得一比,于是,佑樘应允了马文升的提议。其实六部尚书都是位高权重的能臣,而在目前来看,吏部和兵部就自然成了重中之重的两部。面对北方的侵扰,刘大厦俨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国防部长,事实证明,整个大明的疆土只有在他的手下才能变得坚不可摧。
  六月初,佑樘上完早朝回来,面色有些发白,我问他他却说没事,于是我照常帮他更衣,不料他却突然转过身去,一口血喷了出来。“佑樘!”我急忙扶住晕眩的他,颤悠悠地往榻前走,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见我慌了,反而安慰道:“别担心,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哽咽着喊:“晚棠,传太医,动作快点!”晚棠吩咐下去,接着便急忙来到门口问道:“娘娘,要奴婢帮忙吗?”“不用了,你先候着!”说完我便扶佑樘躺下,佑樘无力地微眯着眼睛,我竭力忍住心痛,掏出丝帕为他擦拭嘴角的余血,“佑樘,好点了没?你不要吓我……”
  听到我的话,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我,嘴角微微扬起,低沉的声音道:“好多了,别担心,我没事。”我趴在他身上抱住他,哽咽道:“不要再忙了,朝中的事务交给内阁去办便是,你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没事!”他瘫软的双手徐徐搭到我的背上,搂着我说:“你一直都很相信我,所以这次也一定要信我,我才陪了你十八年,我舍不得现在就死……”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不准胡说,你是天子,是一个好皇帝,老天一定会佑你长寿的,我信你,你不会有事,我们会一直白头到老!”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得他一脸,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佑樘当初抱着临死的我是何等的心痛与悲伤!
  五名太医很快赶来,把脉之后作出诊断,佑樘并没有其他顽疾,纯粹是积劳成疾,身心交瘁所致。脱发和头晕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是吐血就足以说明病情的严重性,我焦急地问:“何时能够痊愈?”老太医蹙眉深思,半响才为难地答道:“这个不好说,若是皇上好生休养,细心调理数月兴许就能大好,但这前提在于心态要好,如果一直操劳担忧的话,病情恐怕还会恶化!”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关键是如今边务繁琐,佑樘最放不下心的就是那个,叫他不理朝政是绝对不可能的。佑樘开口道:“朕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们退下!”我本想继续询问,不料他却直接开赶,另一个太医开好方子递给旁边的晚棠,然后对我说:“娘娘,微臣已将药方开好,照此煎药服用便是!”我微微点头,“臣等告退!”太医们一一退了出去。
  我坐在床沿,轻声问道:“佑樘,还没用早膳,要不要吃点清粥?”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想睡会儿,你陪着我吧!”“嗯,好,我陪你睡,等你想吃了再吃。”我褪下金丝绣花大罩衣,睡到他身边,他搂着我似乎睡得很舒服,我却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任凭泪水模糊双眼,满腹的酸涩不敢倾泻。
  佑樘这一倒下便没有再好起来,我私底下问了萧敬和怀恩才知道,早在之前,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就已经吐过几次血,但他怕我担心便嘱咐他们不要声张。自此以后,佑樘不能再照常处理政务,他为了方便召见大臣,坚持搬到隔壁的暖阁居住。这个暖阁是孩子们小的时候住过的,和我们的正寝都居于厅堂东面,我也随他住进了暖阁,时时侍候在他身边。朝中事务皆是交由李东阳、谢迁和刘健三人主持,许多大事都必须得佑樘亲自定夺,而他们则成了乾清宫的常客,三天两头就会前来与佑樘商议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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