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紧,雾霭沉沉,似来迎接皇帝的驾鹤西去。忙碌、追思、悼念……皇宫甚至整十京城都笼罩在国丧的悲哀中,天空弥漫着哭声,撕心裂肺。皇帝的尸身一直停满了二十七天,才是发丧的日子。皇帝的梓宫运往陵寝时,我随着众大臣前住,一身素装。灵驾浩浩荡荡一路出了京城,蜿蜒如白蟒,从我视线里根本看不到皇帝的大舆,只瞅见条条白幡时时飘扬着,所经之处,悲声四起。皇家的陵寝设离京城不远的西郊,南北绵亘而走的山脉有数百里不曾断开,势若蛟龙,盘踞山头。地宫就建在这片山川中,地宫绕以汉白玉须座式台基,雕上海水江云牙腾浪涌,两条矫健的巨龙从地宫两侧飞腾而起,追逐火球,实在是波澜壮阔之景。这里就是龙域王朝历代帝王的陵寝,人称‘长陵’。‘长陵’的对面是皇后及嫔妃的陵寝,两朝的皇后就葬在那里。众大臣恭迎在外,俯首恭送,一概不能入内。我揉揉红肿的双眼,看向了对面的后妃陵。那个下面,葬着‘我’的姑姑,当这一代的皇帝和皇后在极乐见着面,是该怎样的怅悔,他们都做错了,这个错却要我们下一代人来弥补。祭、拜,一整套礼节下来,已是疲累至极。这一个月来,我不曾睡好一天,每次都是从恍惚中惊醒,梦到了姑姑的死,皇上的死。甚至梦见了逍遥,他也像皇上一样,毫无气息,冷冰冰地躺在棺木中,我害怕了,像是溺水的孩子,想要有人能抛下一根浮木。丧事己毕,全程返回,我知道再回宫时,豫王将会是皇帝,而我和逍遥的未来毫无预知。他对我不理,不问,全然是个陌生人。我不想解释,遥望着他前方的背影,逐渐模糊、模糊……我疲软地合上了双眼,晕倒在返京的路途上。这次晕倒并没有很长时间,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是乘在豫王的龙辇上,高耸的华盖遮挡着浅浅的阳光。龙辇由八人抬着,很是平稳,龙辇后跟着的是另两位王爷的小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揉揉昏沉的头,拾起了记忆,对豫王道:“我好了,不晕了,我要下去。”“别逞强了,乖乖待在我身边。”豫王伸手在我肩上一拢,命令道。这种开放式的龙辇上的一举—动都没有遮拦,任何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所幸人人都不敢窥视这位准皇帝。我挣开他,拒绝他的碰触,说道:“君臣有别,王爷即将登基为帝,我实在不能与王爷同坐。”他玩笑地看着我,指指前方的西山,道:“你应该没忘了那里吧,宇文若兰。”“我不是——”我才讲出付,却被他用手堵上了。他诡谲的注视着我,道:“二皇兄已经都告诉我了,你觉得这样的谎话还有意思吗?”“你真得找过他?”我自语道,愁眉怒道:“你凭什么挑拨我们的感情,凭什么说我另有目的?”他挑眼望向西山,道:“我跟你才是同一类人,我始终没有忘记那晚西山上,你对我说的那番话。”他的眸子变得深邃了,深远地说道:“你说过,你要成为皇后。为了对你的承诺,我一直在努力,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回来,和我一道坐拥天下。”我静听着他的话,想起了那晚的绵绵情愫,但那份感情早就随着时间黯淡了,再回首已没有了往日的心动。他这个帝位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反正已是回不到从前了。顷刻间,沿途落叶纷飞,盘旋至上空。只听得众人中有人高呼道:“豫王小心。”豫王定睛一扫,拥住我往后一蹬,飞离了龙聋。与此同时,一支冷箭深深地扎入御座的软垫上,惊吓出一身冷汗。“保护豫王一一”侍卫的领头大吼一声,听得一声声刀剑出鞘的声响。豫王淡定自若,而身后的另两位王爷也下了辇,围上来。我一对上逍遥的愁目,心中大震,腰身一摆,挣脱开豫王的臂膀。侍卫首领贴身跟着豫王,道:“各位王爷请放心,末将定保护周全。”“留下活口。”豫王令道。“是。”他军人的嘹亮声音应道。小小的行刺事件,掀不起多大的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了。可惜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宁死不屈,没有留下活口。豫王深锁地盯着睿王看了半晌,说道:“既然没事了,本王也不追究了,想必这也是些乌合之众,岂能伤了本王分毫。”豫王别有深意地看着睿王,明眼人一下就知道,他是冲着睿王说的这番话。这些个刺客真就跟睿王有关?整装出发,回了皇宫,将这个插曲淡忘,是真可以忘了?谁也不知。回宫路上,豫王对我说的那番话,会是真的吗?他话中的意思,只要我答应,他会立我为后,会跟我坐拥天下。如今他的登基大典就在眼前,册封皇后的大事也应该会在同一时候进行,只要我先答应了他,成为皇后,解了前皇后下的盅,我就可以跟逍遥解释清楚了,到时这个皇后再让给别人也不迟。我暗自打算了许久,终于决定去跟豫王摊牌。豫王已经入住皇宫了,不过王府的家眷还要等登基大典过后才会迁入后宫。长乐宫外,灵公公候在门外,问道:“霍大夫有事吗?王爷正在歇息,说了不让人打扰。”“麻烦灵公公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我对他客气说道,他是豫王带进宫的太监,也将是以后皇帝的贴身太监,这个地位让很多大官都想巴结他。“等着吧。”他淡淡一说,转身进了长乐宫。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他才通回道:“王爷让你进去。”他那高傲的眼睛快长到了头顶,蔑视着我。我也懒得跟他理论,踏入了长乐宫的暖阁。豫王似乎的确小憩了片刻,我进去时他正坐在床沿上。他扣上几颗盘扣问道:“找我有事?”“是一一”我最后过滤了一遍话题,问道:“王爷那天的话可是当真?”“什么话?”他装若无知,问道。“王爷说的立后之事,还有坐拥天下之说。”我直接了当地说道。“那你是想清楚了?”他又问道。“我就是宁文若兰,王爷你的第九房小妾。王爷答应过我,会让我成为皇后,我等着王爷应了这个诺言。”我将该说的话统统道出。他嘴角一弯,笑道:“你终于亲口承认了,若兰。”“王爷就说是否应了我?”我转回正题,说道。“应,当然应。朕的皇后,皇后。”他欣喜地忘乎所以,伸手勾起我的下巴,仔细端望了许久。凝神屏气,眼前的俊颜让人窒息,靠得如此之近,让我与另一张脸混在一起,一时分辨不出,毕竟他们是兄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谢王爷。”我自然地后退一步,福身道。他的手僵在原处,对我谲魅一笑,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我一怔,他饶有邪意的目光,让我不敢正视,四下躲闪。只要他应了我就好,过了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事情会顺着我预计的发展下去吗?看着眼前的他,我越来越不自信了,一个帝王的心思会这么简单吗?
后宫篇
第一章 册封婕妤
这年的十月初九,黄道吉日,据说是紫微星大势之日。新皇登基,群臣叩首,万民膜拜。是年为‘天定’元年,开创一个崭新的帝王业。整天钟鸣鼎盛,沸沸扬扬,热闹非凡。我却独自倚着太医院的门框,‘嗡嗡’之声,山呼之声,时有传来。宫廷中的人都聚集到了太和殿前,参加这场盛事大典。豫王有交待,让我留在太医院,他说册封的旨意会到太医院,到时我就该搬进后宫了。“传皇上圣旨——”终于等来了,我心中百感交集,亦不是喜,也不是悲,接受着一个事实而已。我下跪道:“万岁万万岁。”来宣旨的就是那日的灵公公,他清清噪子,念道:“民女霍兰端庄秀丽,温柔娴静,朕心甚悦,册封为兰婕妤,入住永福宫,钦此。”不是皇后,是婕妤,他又骗了我?我顾不得礼节,站起身子问道:“这真是皇上的旨意吗?”“奴才是来宣旨的,还请婕妤接旨。”灵公公尖声说道。“那谁是皇后?”我气急地问道。“皇上在大殿前说了,初登大宝,暂示立后。”灵公公回道,应着现在的身份,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不立后?昨天还答应我了,今天就变成暂不立后了,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我夺过圣旨,问道:“他现在在哪里?”灵公公一愣,大概没有比我更大胆的妃子了。他回神道:“皇上此刻在长乐宫。”得到他的回答,我直接跑去长乐宫,今天他是否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娘娘,等奴才们去通报一一”灵公公一路追着我,到了长乐宫前拦住了我。“走开。”我怒道,谁也拦不住我。“娘娘——”长乐宫前的太监都围了上来,齐声唤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吼道。见他们仍是阻拦,我大声嚷道:“皇上以为躲着我就可以了吗?还是皇上言而无信,没面目见我?”“让她进来。”他还是被我激怒了,唤我进去。他坐在龙椅上,头戴着二龙紫金冠,一身的杏黄翼善,两肩绣有金盘龙纹样,甚是威风。他对我的怒气冲撞并未在意,安然地屏退了所有人。我将圣旨往案几上一扔,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你言而无信。”“朕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朕并没有说立刻册封你为皇后。”他悠然地说道。“哼,我真笨,又一次被你戏弄。你真适合做皇帝。”我冷言道,身心凉了一大截。“朕从来没有戏弄过你,你给朕一年时间。一年后,朕会亲自将后冠和凤印交到你手上。”他坚信地说道,他的承诺还值一钱吗,“皇上是在跟我使缓兵之计吗?还是在打发我而已?”我直逼着他问道。“若兰——’他低吼一声,眼冒星火,道:“你只求后位,你为朕想过吗?朕刚当上这个皇帝,要依靠朝中大臣的辅佐。右宰相位高权重,你知道朕要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可以把封后的大事延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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