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木的翅膀

岳楠和苒诺的两个表妹一起陪着她到了市分局的网监大队，工作人员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对苒诺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种，你最近有没有接收过什么文件或远程？”
    “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上过网了，电脑都很少开。”
    “你上网的运营商是？”
    “电信。”
    “左右邻居有没有人和你合用同一条网线？”
    “没有。”
    网监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说道：“这个如果要我们查，得通过你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立案，看是不是达到了需要我们出面调查的要求，再由你户籍派出所下公文，然后我们才能帮你查。这个手续是很繁琐的，因为这一块确实比较敏感，管理制度定在这里，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其实，就你这件事的情况来看，事情并不算大，我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在乎。”
    “我知道这事比起那些黑客入侵进政府或银行的系统来说，算不了什么，可这事对我个人而言，影响很大，我们单位就那么点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有人冒充英雄来揭露不实的所谓真相，我不可能白当炮灰，并且那个人还是我们单位的人事科长，这一传出去，自然而然相信的人会很多，这种被冤枉、误会的感觉很不好，我希望能够查出真相。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手续是不是针对所有人，是什么人都不能查吗？还是必须得凭关系？”苒诺看着准备把他们往外推的人民公仆异常火大，也忘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有求于人。
    “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我们还是要按照程序走，这样吧，你先回你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报个案，看看他们怎么说，如果需要我们协助的我们一定尽力。”太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让苒诺很是失望。
    马不停蹄的转车到了户籍地派出所，他们又往现居地辖区派出所推，苒诺窝着一肚子火，对岳楠说：“看来我们要把Y区所有的派出所都去一趟！”
    到了Y区分局，刑侦科的队长接待了苒诺他们，听过事情复述后，他找来了专门负责网监的民警。打开电脑，Y区网监的民警大致浏览了一下帖子：“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事只能通过你们单位领导去协调、沟通，可能最终证明不了什么，但只要你们单位最后大部分人能相信不是你发的，就行了。”
    “到目前为止，这已经是我们到的第四家派出所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能立案调查呢？”苒诺觉得自己要疯了。
    “因为帖子里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针对某一个人，举个例子，你看，文章中提到的所谓配对，都是单个的字，比如把明和燕搭配在一起，那就是指叫什么明和什么燕的，可是叫什么明的不会只有一个，叫什么燕的也不会只有一个，我就奇怪了，你们单位的人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因为发帖人已经注明了我们单位的名称。”苒诺忙说。
    “就算是这样，比如你们单位有叫王明的，有叫李明的，还有张明….那帖子里的明究竟是指谁呢？”
    “可是我们单位已经有人把每一对都分解出来了，在那个小范围内，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对于你个人来说，这或许真的是大事，可案件本身，实在是达不到立案的条件。还是得靠单位协调。”民警无奈的说。
    从第五家派出所报案无果走出来后，岳楠把苒诺拉回了新房，这一整天，苒诺一共做了五份笔录，却连案都立不上。岳楠对无精打采的苒诺说：“别担心，明天我们去单位派出所报案，再去找找汪矿长。”
    心灰意冷的苒诺傻呆呆的坐在餐桌上，直勾勾的看着餐厅吊灯，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抓过包一阵乱翻，翻出电话后，她顾不上查看未接来电，给黄美丽打了过去：“黄姐，我今天去了5家派出所，都说不构成立案条件，我没报成警。”
    “那就是没办法证明那些帖子不是你发的？今天下午，周意雪还组织了帖子里提到的人准备去你上班的地方质问你，找你麻烦呢！”
    苒诺听到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她忍住火：“我没有发过，他们要怎么疯是他们的自由，我现在在跟你说话，我明天还会去一铝那边派出所报案的，如果案子查出来，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声对不起，因为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真的有些受不了。”
    “你搞清楚，不是我说是你发的，是他们说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对不起？”
    “可我是从你这里听到的，你不单单是我的同事，还是朋友，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相信周意雪的话了，不管你现在信或不信，我现在不解释，我等着公安机关查出真相，但你不能这样说话。”
    “算了，算了，大不了不处了！”
    苒诺听到这话，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扪心自问：“苒诺，这就是你的朋友？这就是你在KG一铝最好的朋友？”苒诺的电话在滴滴两声没电的提示音后安静了下来。这一天，是2010年3月8日，所有女性的节日，可在苒诺看来，却像是自己的祭日。
    第二天6点还不到，一夜未眠的苒诺给岳楠打电话：“我就没弄明白，有的人可以那么随意的冤枉一个人，而还有的人累了一整天，却连报警的资格都没有！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想快一点去一铝报警，越快越好。”
    岳楠答应苒诺打车去，等他打到车，就通知苒诺，苒诺再从家里出去。他匆匆收拾完就出了门，他恨那个躲在阴暗角落的无耻之徒，他知道苒诺是被冤枉的，自从他先搬进新房，下班后苒诺一直都是和他一起上菜市场买菜，一起吃饭，吃完饭出去散步，散完步再回新房看电视，两人腻在一起都不愿意分开，每晚送苒诺回家后，苒诺总是迅速的收拾好上床，蒙在被子里和他通电话，一直聊到困倦不堪。他竖起领子，快步出了小区门。
    苒诺刚迈出小区的大铁门，就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是单位的小谢，她在帖子里也是榜上有名。从她口中，苒诺这才知道，不仅仅是写KG一铝男女关系的帖子是她发的，还有一篇吹嘘KG一铝福利待遇的帖子也是她发的。苒诺没看到说福利待遇的帖子，就拜托小谢到单位后把那篇帖子的发帖时间告诉她，岳楠的姐姐从昨天开始，就帮着托人帮忙查，交代苒诺把发帖的时间记下来，如果有第三方证明就是最好的证据，写男女关系的帖子是晚上发的，只有岳楠能帮她证明，可岳楠和她的关系没有人会相信。现在就等着看那篇吹嘘福利待遇的帖子了。
    在交通车到之前，他们到了一铝的辖区派出所，一个人也没有，苒诺照着墙上的报警电话拨了过去，第一遍，没有人接，两个人在寒风中目无表情的等了十多分钟。“下雪了。”苒诺惊呼道，两个人抬头看着从天上细细碎碎飘落下来小雪花，欣喜万分，岳楠说：“你看，老天爷都替你不值，那么长时间都没下雪，偏今天就下了，现在已经是3月了，看来离你沉冤得雪的日子近了。”苒诺的手和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她听了岳楠鼓励她的话，又打了一遍报警电话，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做笔录，按手印，这案总算是报上了，两人又去办公室找了汪矿长，把昨天到今天报案的情况都说了，苒诺这才安安心心的去上班。
    小谢一到办公室就查看了吹嘘KG一铝福利待遇的发帖时间，她告诉苒诺，帖子是晚上9点过发上去的，苒诺看了日期和时间，正好是自己和岳楠请假去L买结婚用品的前一天，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确认了好几遍，抱着岳楠兴奋的说：“有救了！”
    苒诺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吃完晚饭后她和岳楠去区政府跑步，有一个变态冲上来拍她，为此，她还很生气，两人离开区政府的时间是8点过，接着他们就去了步行街的五洲超市，而发这篇帖子的时间和她在超市的时间正好吻合，而超市里有摄像头的…岳楠听完后，自己回忆了一遍，又确认了一次日期，跟着苒诺开心起来。
    当他们第二天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受理这个案件的警官后，一盆冷水浇了过来：“为这点小事，公安系统是不会出面去调监控的。而且就算帮你调出来了，人家还是会有话说，说你故意出现在超市，却找人去你家帮你发。”
    苒诺听到这话，被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明明就是证据！我要找人发帖，我为什么要让他去我家里发？”
    苒诺算是明白了，这事如果要靠公安来解决，自己得冤到死。她知道一队沈哥的妻子在五洲超市工作，忙去打听看能不能靠私人关系，就算花钱买都行，她一定要拿到监控录象。
    又一盆凉水泼到了苒诺身上，沈哥说他问了他老婆：“五洲超市的监控几乎就是个摆设，而且就算开着，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早就被洗掉了。”
    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就这么破灭了，接下来的日子，苒诺的神经时时刻刻都是绷得紧紧的，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进帖吧，看没有新的帖子可能嫁祸到她的身上。岳楠不止一次的劝她别去看，别去理会，可她做不到，她受不了那些人异样的目光，更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背着这个黑锅，她呼吸困难，举步维艰，她甚至绝望的想过自杀，死亡近在咫尺，就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召唤着她。
    苒诺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在黑暗中拼命的挣扎。夜色正浓的时候，她趴在窗台上看昏暗的街灯，雾气笼罩着窗玻璃，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着神秘的黑夜，就像给它化上了萤火般的妆。苒诺觉得，那个真正发帖的人，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接着黑幕的掩饰，此时此刻，正在不远处窥视着她的狼狈，嘲笑着她的下场。苒诺近乎疯狂的大叫起来。
    自从苒诺得知帖子的事，像一滩甩也甩不掉的鼻涕沾上她身后，她就已经预想到那些蠢蠢欲动，等着看她笑话的小人们又要开始落井下石了。果然不出所料，尽管周意雪组织一些人找她麻烦的行为最终没能得逞，但依然有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何其满被苒诺称作是最有种的攻击者，其他那些相信周意雪结论的人都是背着苒诺骂骂咧咧，当面又是另一副嘴脸，只有她，敢名正言顺的说出来：“苒诺，我是听综合车间和输送车间的人说的，他们说是找老男人的你发的…”一段污言秽语后何其满像占了上风的□□一样得意：“这些话不是我骂的，是综合车间和输送车间的人骂的。”
    “何姐，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你不是人，你就真的不是人？我确实因为工作上的事和你闹过不愉快，但我不至于那么下贱做那种事，而且那个帖子里有些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嗜好，写不出那么有水平的东西。你和谁有一腿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大明星？大名人？我上赶着关心你的私生活？你太自作多情了！我找什么人是我的事，他不是你爹吧？我和她好没碍着你分家产吧？那关你什么事呢？”
    何其满一阵骂骂咧咧后又说：“可他们都说是你发的？而且KG一铝有百分之80的人都已经相信了。”
    “是，因为那话出自周意雪的口，她是堂堂人力资源科科长，自然相信的人多，这不奇怪。可我现在很明确并且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没有发过，并且我已经报警了。前几天颜书记也找我谈过话，有什么问题，你去跟警察说，请你不要每天阴样怪气、含沙射影的侮辱人。”
    何其满嘟嘟囔囔的说：“那那个人确实太不象话了…”又是一阵混杂地方特色的脏话。
    苒诺挂了电话后，气得不行，开始找人打听帖子里综合车间的有谁，输送车间的有谁，她忿忿的骂道：“一群大傻B。 ”
    两天前，KG一铝党委书记和向天歌一起来找苒诺，两人一开始就表明，经过分析，他们都愿意相信苒诺是无辜的，也把矿里去市分局的情况大致跟苒诺说了一下，希望苒诺不要再计较，不要再释怀，帖子的事，就这样到此为止，让时间来证明一切。颜书记说他已经批评了周意雪，周意雪也答应他从此以后不会进那个网站，更不会再给苒诺造成困扰，矿里面已经开始在辟谣了，颜书记知道苒诺婚期将近，希望她专心筹备婚礼。
    苒诺在心里是很不满意这个结果的，可她知道离5月1日越来越近，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答应了书记和科长，但她向领导提了一个要求：“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和伤害确实挺大的，我不能说周科长一定不对，或许她也是被人利用，但我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不说道歉吧，起码要有一个说法。”
    “苒诺，你这个要求不过分，你看能不能这样，你休息的时候，私底下你自己去找找周科长，把你的想法跟她说一说，这样合情合理一些，还可能让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颜书记说道。
    “其实没这个必要，就算她最后跟你说了一声对不起，又能怎么样呢？”向天歌说。
    “行吧，小苒，这个话我一定帮你带到。”颜书记做了最后的表态。
    而此时此刻的苒诺觉得很滑稽，就在领导找她谈完话的第三天，何其满嚣张的剑拔弩张彻底的激怒了她，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又去了矿部的辖区派出所。
    警官看到苒诺再一次造访，有一些奇怪，听完苒诺出尔反尔的原因后，他问苒诺：“何其满就是山上守水泵的那女的是吧？”
    “是。”
    “她本来就是咋咋呼呼，嘴皮子功夫厉害的人，你去和她计较做什么呢？你这不是自己找气受吗？”
    “是你和颜书记都答应我，说会辟谣我才答应算了的。可现在这算什么？你们都有家人和孩子，如果换成是你…” 苒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起了哭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那样侮辱过她。
    “我们和矿领导确实是都下去做了工作，工人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小苒，你先冷静下来。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抽空去找何其满谈谈，”
    出了派出所大门，得知事情经过后的岳楠，猩红着眼，握紧了拳头，拉起苒诺就走：“那些人要骂是吧？走，我们也去车间骂去。妈的，老子打不过，老子也要拼一下，那些杂种不是装不知道，就是一个推一个，我们已经够忍够让了，日他妈的，砍死两个放在那自然就有人重视了！”
    苒诺甩开了岳楠的手，看着从认识到现在，从未在她面前发过脾气的男朋友：“值得吗？那那个人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我是很生气！可是，疯狗咬你一口，你再去咬它你不嫌脏？不怕得狂犬病吗？”说完，她拉开车门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