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曲线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听到那句话的感觉，只觉得心口忽然被撞了一下，那里变得很酸，很难受。
    我接过卓一斐手上的伞，转而递给教授，说，“老师，这把伞就借给你回家吧。”
    教授笑了一下，转头望向卓一斐，问，“那你们怎么办？”
    我哦了一下，说没关系，他不是我什么男朋友，给我送伞自然不会只带一把伞的。
    卓一斐的眉头皱了一下，回过头来瞪着我，目光灼灼。
    教授哈哈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是没关系，现在不是男朋友，以后马上就会是了，老头儿我看好你！”
    卓一斐没说话，依然看着我，目光复杂。
    等教授走了以后，卓一斐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两把伞？”
    我笑了一下反问，“难道不是吗？理由前面在教授面前就说过了呀。”
    卓一斐没说话，从包里摸出另一把比较新的伞，撑开，把伞歪到我这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现在就两个人挤一挤吧。”
    我们俩的距离离得很远，他为了把伞往我这边倾斜，自己那边的衣服全淋湿了。
    我皱了皱眉，拉了他一把，让他紧挨着我，也躲到这雨伞里。见他身体僵了一下，拿眼偷偷瞄我，却没什么实际排斥的动作。
    我不耐烦的说，“看什么看，又不是占你便宜，要是不愿意，那就带着你的伞自己回去，反正我可以打车。”
    他无奈的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刺激我好不好。”
    我好笑的说，“最近究竟是谁刺激谁比较多，你这样不算委屈了。”
    他不说话，忽然停下脚步，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帮我拿一下伞。”
    我接过了伞，问，“什么东西？非得现在拿给我不可？早干什么去了？”
    他说，“忘了。”
    我忽然想起那夜平安夜的时候，似乎也有这么段熟悉的对话，于是说，“就是那天酒吧里你跟我说要给我的东西？”
    他点了下头，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我疑惑的把伞重新塞他手里，慢慢打开纸袋。其间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竟然透着点紧张。
    我把东西拿到路灯下面，借着光仔细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串平安符,两头是火红色的中国结，中间嵌着块紫色的水晶，透明的地方隐约可以看清是佛像。我顿时懵了，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给我这个,下意识的抬眼询问他.
    他一只手插在裤带里,一手打着伞,神色好象有点尴尬，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我,"就是觉得你最近不大顺,所以送你的."
    我有点啼笑皆非,我不顺究竟是谁引起的，看来他还没有什么自觉啊，我好笑的问他是哪弄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说," 我妈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用积分换的，我让她选了这个。”
    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刚有的一点感动顷刻间就被他这么一句话给打得烟消云散了 ，我的嘴角有点抽搐，“ 原来我就值个赠品啊。”
    他回过头不以为然的看着我 ，语气认真的说，“东西该看的是作用，而不是看他的价值 。”
    我切了一声，有点似笑非笑的道，“我就不信你给林希然的也是这种东西？”
    他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愕，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样的话，随即表情变为愤怒阴沉，狠狠的盯着我 ，一字一句的硬声说，“什么叫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怎么了，我当然不会送她这种东西！既然你看不上，那就还给我！”我心里一惊，见他伸手就要来抢，身体一闪躲了一下，跟他开玩笑说 ，“既然说送我了，哪里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他见我神情戏谑,面色更沉,手上却执意一把用力抓过了我手中的平安符，动作很粗鲁，绳子划过我掌心的瞬间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我皱了皱眉头，抬头惊讶的发现他神情愤恨的咬牙瞪着我，脸上居然全是委屈和恼火，好像我多么不知好歹似的。
    我被他这么粗暴的动作吓了一跳，抚了抚掌心,一甩手心里也开始有点火，冷笑了一下，讥讽的说，“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怎么，才这么说了你一句，而且还是事实，你就受不了了 ？跟我比起来，你还差的远呢！"
    我最后一句话的口气很冲，一口气说完后我顿了顿，见到他忽然颓然的垂下手，刚才火爆的气焰一下子弱下来，怔怔的望着我，表情有点迷茫，仿佛是个迷路的孩子，只是不断的对我喃喃重复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见他这样，忽然心中剧烈一痛，也分不清他指的是哪件事，可我没功夫再跟他计较究竟是谁对谁错了，别人说什么都好，我只是烦了，厌了，不想再提它了。
    我把手里的袋子一同用力塞回他手里，平复了下情绪才冷静下来，我试图让自己笑了一下来缓和气氛，同样认真的对他说，“知道么 ？其实你有一点和林希然挺像的，就是拿东西不爱跟人打招呼，喜欢直接用抢的，即使那样东西可能原本就是属于你的，可我还是会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的。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这样，你好好跟我说 ，我不会不给你的 ，你想让我把你当成朋友来处，我就会把你当成单纯的朋友来看待，这个世界上的事原本就是很简单的 。”
    他听了我的话忽然脸色丕变，横生波澜的眼瞳中满是痛楚，一时竟说不话来，就这么愣愣看着我，只是眼底，神情俱是哀伤和无措。
    我顿了顿，心里好似被什么堵住了，只觉得五脏六肺被凝成冰冷的一团。垂下眼故意不看他，继续说，“你刚刚问我什么叫这种东西？其实我并不是看不上，也没有看不起。只是，我想到以前的事，就控制不了觉得好笑，不管对你，还是对她，只要你们说要，连人都可以还可以给了，更何况是东西呢？我又怎么会在乎，你说，我又怎么会在乎呢？”我笑了笑，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也不管雨水是不是会把我身上的衣服打湿。
    卓一斐从后面迅速的追上来，把雨伞撑到我的头上，我躲开，他又固执的上前一步。
    我回头，磅礴的大雨中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地说，“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伞，没有你在身边，我一样可以走的很好。”
    他面色一黯，抓住我的手，声音有点嘶哑的说，“ 你别这样，刚刚是我错了，行不行？”
    我摇摇头，“你没错，是我错了。人贵自知，我之前一直怪你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就好像这个平安符一样，开始明明是你说要送给我的 ，结果一下子说要收回的也是你 。其实，归根究底，我不去想要那些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就好了。”
    他的眼眸剧烈颤动，里面闪过一丝痛苦，忧伤的看着我，喃喃说，“这原本就是你的，是专门为你求的。。。”
    闪电划过天际，蓦的炸出一个巨大的惊雷。雨势宛若倾盆，大雨里我只看到他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只零星听到几个破碎的字句，他把手里的平安符慢慢递到我面前，我看见他缓缓摊开的掌心，水晶上面已经沾满了雨水，此刻仿佛变的更为透明了，我却觉得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我打断他，但眼睛并没有看向他，还是摇头，“其实这东西，你刚刚给我，我会好好收着，后来你又决定不给了，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去要的。”
    凉风吹来，我开始有点瑟瑟发抖，我可以感觉到雨水不停的从我脸颊上滚落，我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湿透了，我快步往学校门口走心里不停的祈祷能够快点拦到出租车，或者能够幸运的遇到一辆公交车翩然而至。
    耳边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我猛然回头，看见卓一斐十分狼狈的跑到我面前，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也已经完全被雨水侵透了，他神情颓然而哀伤的看着我，把雨伞和平安符果断的塞到我手中，然后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身冒雨跑开了。
    这次我听清了，他说 ，“ 你根本不明白！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全部都是可以给你的！”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雨中，顷刻间一股酸酸的东西流过我的喉头，淌过我的胸口，悄无声息，蔓延覆盖。脑中不断回荡的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只要我有，只要你要，我全部都是可以给你的。我苦笑，可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你有，可是已经给了别人了。我心中骤然一痛，怔怔的站在原地，用颤抖的声音自言自语的问，为什么？
    因为爱情就像牛奶，他说，时间长了会变质，而友情却像白开水，放多长时间都不会。他的解释，我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