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曲线

那天晚上我根本就没能睡好，一躺下去就满脑子是卓一斐浑身是血的画面, 惊醒的时候还觉着心有余悸，满身的冷汗，反正都睡不着了，所幸就睁着眼睛等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医院，因为去的时间太早，探病的规定时间都还没到。我在一楼医院接待大厅徘徊了半天，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面能对卓一斐说点什么。想着想着心里又泛起酸疼的感觉，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到外面买点吃的给他带上去。
    在医院外边胡乱转了半天总算挨到了探病的点儿，一路乘电梯上了5楼骨科病房。
    517号，我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四张病床，空荡荡的，原本明亮的病房此刻白的有点刺眼。我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转身推门出去。一回头就撞上个人。
    我抬眼瞧见卓一斐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病号服，左臂上打着石膏，见到我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啊。”
    我有点窘迫，轻轻点了个头，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他此刻的脸色很憔悴，明显也折腾了一晚上没睡，嘴唇的颜色有点灰白，我看着他额头上贴着的纱布，忍不住轻声问道，“伤口还疼么？”
    他摇摇头，伸出没事儿的那只手，示意我让开，然后自顾自的爬上了自己的病床，坐下后才抬头看我，若无其事的问，“你那同学怎么样，没事儿了吧？”
    我嗯了一声，抬眼看见他一脸平静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特别难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困难的开口了，“昨天。。对不起。”
    我本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却突然觉得无力，原来，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最后能说出口的，也终究只能是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卓一斐定定望着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来坐啊，在那傻愣着做什么？”
    我几步走上去，他忽然没预警的拉住我的手，来回审视了一番，面无表情的问，“昨天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回去处理过没有？”
    我一愣，这才想起手肘上擦破的伤口还有点隐隐作痛，其实他不说我都忘了，心里忽然很酸，把手缩了回来，“我没什么事的，倒是你自己。。”话一出口，声音是我自己都没预料的沙哑。
    耳边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了，凡事先考虑一下自己。”他顿了顿，瞥了一眼我的手臂，“别不把自己的事当回事儿，小伤口不处理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哦了一声，嘴边咕哝，光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
    眼睛又有点湿，忙转身去打开塑料袋，压低声音掩饰的说，“我给你带了粥，也不知道你现在能吃点什么，要不要忌口，想想还是这个比较清淡。”
    听见他噗嗤一声，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下边买的吧？也不指望你能亲自动手做了。。”我一转头，看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嘴巴抿的紧紧的。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肯定的说，你哭了。
    我心一跳，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还好，干的！刚想辩驳，就听见他嗤了一声，“我还没进太平间呢，你哭什么？”
    这话说的，我一下子急了，“你别大清早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也不看看地方。”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容有点苦涩，他说，“昨天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然我还算是男人么？你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儿心里不好受，根本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的心微微疼起来，可是我却丢下了你，在你傻傻的一个人等我的时候。
    然后我看着他用没事的那只右手小心的接过了碗，有点困难的摆在他床头柜子上，低头闻了一下，对我笑，“嗯，挺香的，香菇鸡肉粥？”
    那一瞬间，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我几步走上去，原本还想问，你自己行不行。可随即又想到这个问题我昨天就问过，但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听了他的，自己跑了，否则他也不会弄成像今天这样。
    所以我一把拿过了他手里的碗，坚定的说，“我来吧，你自己不行的。”
    他一开始皱了皱眉头，似乎也很不习惯，居然一急用那只伤手来挡，“不就随便骨折了一下么，昨天晚上都没事儿了，吃饭这点小事难得了我吗？”
    这番话说的我又气又急，不但把我心里的那股子愧疚感都勾上来，还一道把我隐忍的火气也给一块儿撩拨上来，我用鼻子冷哼了一下甩开他的手，但还是小心避开了他受伤的那只，咬牙骂道，“行了行了，知道自己手折了还不安分点。”
    顿了顿，又看见他朝我无辜的摊摊手，我一下子急的蹦起来，把他的手按下去，急赤白脸的冲他喊，“还耸什么肩啊，嫌手上打着石膏挂脖子上还不够重是不是。”
    他听了我的话，忽然噗嗤一声低笑起来，然后越来越大声，那笑声听着很爽朗，我一怔，看着他大笑的样子，在这个冬天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明朗而耀眼，最后，他的眼睛里也慢慢的盛满了笑意。
    卓一斐对我轻轻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无奈的样子，“那行，你喂吧。”
    我这才从刚刚的怔愣中回过神来，那样子看的我真正是火大，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种人！
    我没好气的一勺子把粥喂进他嘴里，一方面是生自己的气，另外一方面又隐隐是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喂男人吃饭，想想我都觉着别扭。
    耳边忽然听见他嘶的抽了口冷气，不满的皱眉说，“ 你动作怎么那么粗鲁啊，能不能看着点。我嘴角还疼着哪！”
    我心里一软，又内疚起来，忙一个劲赔不是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嘛，做的不大好，我小心点小心点。”
    然后卓一斐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笑，眼神清亮，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目光灼灼。
    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尽量低着头不去看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很多事情我现在不想深究，所以只好装鸵鸟，闷着头，假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依然是和以前一样的平静。
    冬天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温暖和煦，我趴在他的床边，因为一夜无眠，人渐渐有点疲倦慵懒，他犹豫的声音在我耳边如梦似幻，我听见他说，“你，还喜欢我么？”
    我的心里一阵紧缩，眼睛依然闭着，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假装没听见。
    可是他却不容我逃避，轻轻的推了我一下，顿了顿，在我耳边轻声而温柔的说，“韩凯文，做我女朋友吧。”
    我的心开始不规则的跳动，抬起脸，有点茫然的看着他，答非所问的说，“楼下好像在放郑源的歌，你听。”
    他有点迷惑的看着我，像是不解，目光转向窗外，努力想在马路中吵杂的喧闹中分辨出那若有似无的歌声。
    我耳边徘徊着那低醇伤感的歌声，不要在我寂寞的时候说爱我，除非你真的能给予我快乐，那过去的伤总在随时提醒我，别再被那爱情折磨。
    他转过头看我，像还是没能听清，皱着眉头，小心的问，“刚才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见他依然挑眉等着我的回答。
    我勉强笑了一下，用玩笑的口气说，“明明是你帮了左丹，要以身相许也轮不到你我啊，不带你这么玩的。”
    他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只一会儿就明白过来，脸色煞白，像霜打的茄子，刚刚清亮的眼睛一瞬间黯下来，淡然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酸怅无限，半晌，才嗓音有点艰涩沙哑的开口，“哦，你不愿意，是吗？”
    我点了下头，也垂下眼，不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是的，我不愿意，对不起。
    我起身拿了个苹果，边飞快的说，“我去下洗手间，洗个苹果。”边快步的离开了这个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