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杨柳风

第72章


杨继朗亦醒觉道:“不错,主将中箭之时早已入夜,只怕黑暗之中对方亦并不知已得逞,如今一则不能令消息走漏,二则更要严整营防不能给敌军有可乘之机,否则只怕会功亏一篑。”
秦放点头道:“二位所言有理。”扬声唤来亲卫道:“传令医药营,限时呈上救治之策,若主将有恙,全营的人都要军法从事。”
亲卫应声传令而去。
秦放拉上卫子滕和杨继朗道:“走,先去安排一下布防之事。”
蕊儿自哀哭中抬眸拉住秦放道:“秦护军,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求求你,救救他。”
秦放苦笑道:“我在这里也一样救不了他。”
杨柳风忙上前拉回蕊儿的手,歉意地一笑:“二位大人请便。”
秦放盯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匆匆离开。
蕊儿还要上前,已被杨柳风一把抱住,轻拍着脊背道:“蕊儿,听话,秦护军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安排部署,别哭了,让别人听见岂不扰乱军心?”
蕊儿浑身瑟瑟地抽噎着道:“姑娘,这可怎么办,他要是……叫我如何是好。”说着又已呜咽抽泣。
略想了想道:“与其在这里哭,倒不如去医药营,说不定众位医官早已拟定救治的良方。”
听到有希望,蕊儿忙匆匆抹干泪水,拽着杨柳风往医药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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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医药营现在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各个医官众说纷纭:有主张直接拔箭的、有主张先行止血的、有主张暂且观察不动的……更多的是长吁短叹,人人自危罢了。
蕊儿听了半晌也无妙法,只急得泪珠重新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忽然帘门一启,秦放提步进来——草草议定布防事宜,便交由杨继朗和卫子滕去布置打点,而他自己却已迫不及待地直奔医药营。
“怎么样?谁有良方?”低沉的语音令纷沸的医药营瞬间寂静无声,只有蕊儿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分外幽咽。
虎眸从众医官的脸上缓缓扫过,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无措模样,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杨柳风身上,只见她微微地摇了摇首,剑眉一立,正要发作,忽听众医官的身后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那个中箭快要死的人是叫羽仍么?”
秦放分开众人走去,只见一个清瘦的药童依旧专注地垂首在碾船上碾药。
“大胆,竟敢直呼主将的名讳,还不跪下!”一个医官惶然低声呵斥道。
不抬眸,更没有下跪,那药童依旧认真地碾着手中的药道:“医者的眼里应该只有两种人:病人,或者没病的人。”
秦放沉声道:“不错,你说的那个人就叫做羽仍。”
“以前是王爷的亲卫,挨过七十军杖的那个羽仍?”
微微一笑:“就是这个人。”
药童小心地将碾好的药倒进一侧的匣子里,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药屑,抬起头,清俊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既然是他,那我说不定可以试试。”
第四十四章 命悬悬(下)
“试试?!”蕊儿已不禁尖声叫道——别人不认识他,蕊儿却是印象深刻:就是这个尖牙利嘴的小子害她一不小心看见了阿羽的……
药童好整以暇地一笑道:“不是十成的把握,都只能算是试。”
秦放颔首道:“那么,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语声轻巧随意。
“一成?!”蕊儿终于忍不住再次惊声尖叫。
药童皱起眉头,揉了揉耳朵,淡淡地道:“你急什么,这只是我听了他们描述的伤口所做的判断,说不定我真的看了伤口之后,就只有半成把握了。”
“你!”蕊儿气结到说不出话来——这小子为什么就是有这种三言两语便能让人急怒攻心的本事?
杨柳风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怨,此刻忙拢过蕊儿笑道:“一成的把握若能奏效,那就是和十成无异,九成的把握若然失手倒还不如一成。”说着望向秦放。
秦放颔首道:“有所为总好过束手无策,既如此,就烦劳小哥随我们同去。”
药童点首,拨开一侧的药堆,拎出一个小小的药箱,打开检视了一下,方才盖好箱盖背在身上道:“可以走了。”
于是,四人在众医官的瞠目中走出医药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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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寝帐,床上的人双眸紧闭,眉头深拧气若游丝,脸颊苍白双唇惨淡,映着胸前殷红刺目的鲜血,更加令人揪心。
药童纤长灵巧的十指小心地为刘羽解开铠甲,又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剪开伤口附近的衣衫,胸前,一支利箭深深锲入,直没箭镞。
蕊儿见此情景,终于再次忍不住哀泣出声。
药童不禁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能不能出去哭?”
蕊儿噙泪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瞥见榻上的人,终于只是用力咬住嘴唇别过脸去,没有再做声。
“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秦放低声问道。
“三盆热水,一盆冰水,还有干净的纱布。”药童的回答毫无犹豫。
片刻,东西齐备,药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请各位帐外等候,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
蕊儿却忽然挣开杨柳风的手,走到他身前道:“现在,你有几成把握?”
药童瞟了她一眼,又转首看了看床上的人,轻轻地道:“半成。”
拼命咬住嘴唇,强忍泪水点头道:“好,我把他交给你,但是,你记住,如果他死了,你也要陪葬。”迷蒙的泪眼中竟然出人意料地闪过一丝戾色。
药童静静地看着她,少顷,忽然转身开始收拾摊在几案上的器具。
“你这是干什么?”秦放皱眉道。
“我是来救命的,不是来送命的,我不动手,他一样会死,我若动手,却连自己也要搭进去,你说我是不是该走?”
“你!”蕊儿又急又怒,惶然不知所措。
杨柳风责备地轻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却忽然笑吟吟地开口道:“你若动手,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救不救得了这样病人,你若不动手,就永远失去了这次机会,毕竟,如此危重的病人还不知道要隔多久才有机会碰到,而你身为药官,就算遇到了,也未必能有机会亲手尝试。”
药童已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踌躇地看着眼前的药箱。
无声一笑,缓缓趋近一步,柔和地接着道:“昔年神农亲尝百草,又何尝不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医者仁心,为自己所醉心的事业生死何惜?况且,不过是一个关切病患的小女子信口之言,治病救人,自当心比金坚,岂能随意受人左右情绪干扰心思?你若就此放弃,只怕他日即使能出诊行医,也不过是一个碌碌庸医。”
药童慢慢地抬眸望向她,清冷的眸子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忽然再次掀开药箱,一边动作利落地摆开器具,一边简短地道:“都出去。”
杨柳风温淡一笑,略略颔首,拉上蕊儿和秦放一起退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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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冷。
仿佛是那一个凄凉的夏夜。
“阿羽。”
一声柔柔的轻唤。
温香绵软的身躯轻轻倚入怀抱,纤弱的手臂静静地环上他的腰间,如梦幻一般……
是梦吗?为什么那素淡的微馨、那浅浅的体温却又如此真实?
冰凉入骨。
转瞬间,仿佛回到那冰窟下的寒流之中。
幽波浮动,素容婉婉,那样凄绝而从容的美丽荡漾在眼前,苍白的唇瓣如此绵软柔弱,轻轻吻落,触到润泽的寒凉……
忽然,心口巨痛,仿佛千万把刀不停地插入拔出,痛到不能呼吸,痛到想要逃离。
刘珩,是刘珩!
他一手拥揽着那素淡的身影,一手提刀,冷冷地蔑视:“竟敢染指本王的女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她不是你的女人,她不是!似乎是歇斯底里地狂吼,又似乎静谧无声。
“信不信本王现在就从你的尸身上踏过去恩幸她?”他手里的刀还滴着鲜血,谁的血?是我的血吗?
绵绵的疼痛一丝一丝将他从幽暗的梦魇中抽离。
意识渐渐回到身躯,之前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厮杀,中箭,再厮杀,然后呢?好象有谁的哭泣,是风儿吗?不,不会,她如此淡定坚韧。
悠悠开启眼帘,一双带着浅淡笑意的眸子映入视线,在哪里见过?
愣怔片刻,忽然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药童微微意外地道:“你难道不应该问问这是哪里,或者你是不是还活着之类的话么?”
刘羽虚弱地一笑:“有你在我就死不了。”
仿佛忽然受到了某种感动,那药童收起笑容很认真地道:“我叫倪允寒。”
“倪允寒。”刘羽喃喃地重复了一声,忽然垂眸看向自己胸前的创口,猩红的伤口,深得甚至错觉可以看见跳动的心,上面厚厚地敷着一层透明的膏脂,鲜血仿佛就这样被牢牢锁住,不得喷涌而出。
“这个药膏也是你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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