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亦沾衣

第114章


理论上孤立无援的城池早晚都会被攻破,刘仁赡死守寿州一年多,要说能力已经很强了,但南唐君主昏庸,奸佞弄权,位高权重者皆是无能之辈,只一个能臣倒底难挽危局。
荣哥屯兵下蔡,致书刘仁赡,书信中当然是劝降之意,可过了三日也不见答复,于是荣哥亲至寿州城下,再行督攻,在周军地强势攻击之下,刘仁赡终于令其子上表请罪,开关献城,至此坚守一年多的寿州最终归入后周版图。
荣哥得了寿州之后,首先当然是开仓振饥民,他改寿州为寿春县,施行一系列仁政,比如赦免死囚,免除寿州管界五十里内今年秋夏的租税,奇+书+网曾经有些受过南唐文书,聚迹山林,抗拒周军的壮丁,荣哥一律让他们恢复生产,并不问罪,而那些因战争暴露于野的骸骨,则由官府派人予以收埋,至于寿州旧时的政令,如有与民不便的,一概令地方官奏闻,酌情予以修改。
刘仁赡开城献降那天我去看了,那是一个风和景明的春日,周军陈兵于寿州城北,荣哥黄金战铠,渊岳峙,众将衣甲鲜明,军容整肃。春风起处,偃草低伏,旌旗招展,玉勒雕鞍。我当时和丁寻站在远处,遥遥就见一人被搀扶出来,从人捧了印绶兵符,据说那就是刘仁赡,看他满脸病容,似乎病得不轻,荣哥自然温言劝慰,又嘱咐他服药养疴,只是,我见那人病骨支离,气息奄奄,实在不象个长久的样子,果然,刘仁赡在被加授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的第二天便一命呜呼了。
出殡那天我也去看了,同样也是一个晴好地春日,碧蓝的天空下,旗幡如雪。曾经,棺材里那人死守寿州一年有余,极大延缓了后周南下的步伐,而现在,他只静静躺在那,等待他的不过是一掊土,以及身后诸多虚名,辛弃疾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他这岂止是生了白发,或许,只有诸葛亮地“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才可相比吧。
忽然感慨丛生,我忍不住对身边的丁寻喟叹道:“他这样的人,为自己认定的理念,不惜献上生命,其实也是可敬可叹的,我记得小时候看《东周列国志》,当时最深切的感受就是:对于某些人来说,生命的意义远比生命本身更重要!而且以封建礼教的标准衡量,他自然是极有气节、死得其所,可是,我在想,他赤胆忠心,保地却是个昏庸君主,为那么个皇上抛头颅洒热血,值得吗?或者,你说他这算不算……是非不明?”
丁寻冷哼道:“此人见我主大军南下竟不早降,螳臂当车,负隅顽抗,自然是不明是非的!”
我叹,“那天开仓放粮我也见了,唉,城中那些百姓,跟着一起忍饥挨饿,真可怜……哦,对了,以忠君爱国的标准,既然是唐民,就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吧……但那些人,心里真的愿意吗?我听说他亲生儿子劝他投降都被他杀了,真的吗?他倒是全了死节之名,可还拖了一城人陪他死节呢,是不是古人都这样愚忠啊……如果是你,也会和他同样选择吗?”我猜想以古人的思维方式,效法刘仁赡地可能性比较大,但要是现代人,就不好说了。
丁寻面无表情,耍酷道:“我只知效忠陛下。”
“我是说,如果你是他,是不是也和他做同样地事?”
“我乃大周子民,怎会是他?我自然只效忠陛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处于他地位置……”
“我岂能与他并论?”细胞动物……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心里那点滞闷倒是消散了不少,我无奈笑道:“好了,算我没说,回去吧。”兜转马头,遥遥见迎面几骑驰近,待看清来人,我催马迎上去,“荣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沐浴了一身阳光,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不去,“怎出来这许久……接你回去……”
低笑,与他并辔而行,春日暖阳懒懒洒落在背上,一抬头,正触到他垂落的视线,相视开笑靥。
身后,丧幡漫空,碎琼乱堕;眼前,翠微红树,万里晴朗。
注释:
(1)《战国策》:靖郭君将城薛,客多以谏。靖郭君谓谒者曰:“无为客通。”齐人有请者曰:“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靖郭君因见之。客趋而进曰:“海大鱼!”因反走。君曰:“客有于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君曰:“亡,更言之!”对曰:“君不闻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阴,奚以薛为?夫齐,虽隆薛之城于天,犹之无益也。”君曰:“善!”辍城薛。
胭脂四 第27章 战鼓惊山欲倾倒
春三月红绽雨肥天,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
我立在亭中,目光穿过婆娑摇曳的细嫩柳丝,极目远眺阳光明灿的目之尽处。
居然要我等他……
我犹豫着问身边的丁寻,“你确定把口信带到了?时间地点没说错吧?”
丁寻似乎对我的怀疑颇为不满,他抱臂而立,耍酷地绷着脸,吐字清晰:“一字不差!”
“数五十个数,再不来我们就走。”刚在坐凳栏杆上坐下,就听丁寻道:“来了。”
我站起身,待看清远处来人,莞尔不禁。
簇新的赭赤色袍子,衣襟上褶痕纵横,像是刚从箱底翻出来的,明明是武人的形象气质,头上居然附庸风雅地裹了文人儒生最爱的幅巾,配了他那红脸虬髯还真是……有视觉冲击力啊……
笑过之后,忽然担心起来,怎么好像很隆重的样子,又不是约会……这样想着,不觉自语出声,就见丁寻瞥我一眼,那眼神无声吐出:“活该!看你如何收场!”犹如在声讨背夫幽会的淫妇……
“喂,你别这表情,我和荣哥哥说过的……”猛然憬悟!我在说什么?!
抚额,逻辑混乱了……
深呼吸,无视身边刺目的睨视,我上前一步,故作镇定,调整表情迎候那两个疾步走近的身影。没错,是两个,红脸山贼身后还跟着黑脸的那个呢。果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他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亭子里,唱个无礼喏,红脸山贼致歉不叠:“教小娘子久候了,全怪在下……耽搁了……惭愧地紧!小娘子恕罪则个!”脸上颜色越发通红,看我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将军客气,是小女子唐突相邀,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在下朱丌,这是我结义兄弟马。”
“原来是朱将军、马将军,失敬失敬……”也不知有什么可敬的,哎,我讨厌说套话。
在朱丌身后落后半个身位的黑脸山贼----现在我知道他叫马----偷偷捅捅朱丌,瓮声瓮气道:“哥。你怎不问问她的名姓?”
朱丌回头瞪他一眼,又对我尴尬笑。
微笑,“小女子姓水……自那日在路途中与二位将军偶遇……”想想还真没什么交情,如果非要扯上关系,就是他们打算劫我做压寨夫人,被老女人打得晕厥吐血,让我误以为他们死了,而后又在山里遇到他们劫道……擦汗,这客套话该怎么往下说呢,“嗯。还不知二位怎么做了伪唐的将领?”算了,不难为自己了,干脆开门见山。
朱丌道:“不瞒小娘子,我兄弟二人原是做那剪径地营生……”
暗笑。这事很明显,是人都看得出……
“……只为圣人有句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所以我们便就近做些没本的买卖……”
汗,诡异的因果关系……不过看起来这位《千字文》已经学完了,现在大约在学孔子语录……
“……我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倒也逍遥自在。不想去年底我们老太爷殁了,临终前留了遗命,命我二人去军中搏个出身,于是我们便投到军中。”
我插嘴道:“那为何不投周军,当今皇上可是比南唐李英明多了!”
他憨笑道:“我兄弟二人带了喽兵下山,原是没定辅保哪家天子。可巧听说朱元将军是个好汉。尤其又与在下同宗……”
同宗?是指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同姓的人都叫同宗吧?我点头,“原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让二位先跟随了朱元将军,而后一起反了唐营,在此次紫金山战役中立下大功,圣上很是夸赞诸位呢。”荣哥倒是夸过朱元,至于他们……咳咳。
朱丌和马听了,脸上都露出笑容,尤其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之情,锅底色的脸上笑得春花灿烂,我微笑,都是简单率真地人呢。
“二位将军辅保明主,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我见二位生得好面相,日后定是大富贵的……啊,不知二位娶妻没有,不瞒二位说,我平素有个做媒的爱好,若是二位尚无妻室,日后由小女子做个传红线的冰人,倒是一桩美事。”累死我了,今天费这么大劲,绕这么一大圈,其实就为说这几句话……
想出这招数我容易么,婉转表达自己的意思,还要不伤人自尊,拒绝人也是技术活啊!说自己喜欢做媒不算突兀吧?记得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过,女人最喜欢的两件事:做母亲和做媒人……好吧,女权主义的姐妹请无视。
朱丌尚未搭话,马已大声笑道:“小娘子作甚冰人,我家哥哥满心只爱慕……”
赶紧截断他,“啊呀,朱将军喜欢什么样貌性情的女子不妨说来听听,我回京城后,在京里世家小姐中也可以为将军留心一下,马将军呢,喜欢什么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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