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之月影风迷

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
    七夕节，天色渐晚，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精心装扮过的美丽少女，英气逼人的俊秀少年，都被坐在酒楼雅间的人收入眼底。展月影与莫声谷相视一笑，莫声谷-道：“月影，你也是女孩子，为何不下去过七夕节？”
    展月影举起茶杯放在唇边，却不喝茶：“七哥有所不知，月影是个怪胎，天生不喜欢过节的。每天都是一样生活，何必在意甚么节日？”
    莫声谷无奈，白了她一眼：“这个我早已知晓。相识以来，你这个节日不过、那个节日不过，别的不说，生辰都没见你庆祝过。若是不知，还以为你定是不想请七哥吃这顿饭呢！”
    展月影放下杯子，嘟起嘴：“七哥直接说我小气就好嘛，拐这么多弯。我今天补上可好？”她拍桌叫道，“小二，菜，上菜，上好菜！”
    莫声谷好气又好笑：“月影，别说得好像我贪图你这顿饭似的，今天七夕，你请我吃饭做甚么！”忽然心中一动，升起一丝隐隐的欣喜，自己都不敢置信。他借着喝茶的动作，仔细看着展月影眼神表情，没见到自己想看的，不免有些失望，那个念头也被压回心底。只是，那个隐秘的念头，已在心中一角，蜷缩成种子，静静等待时机。
    展月影没有注意到莫声谷神色变化，道：“你不是说过我生辰没有请过你，今天请过了，以后不许再说了。”
    莫声谷一愣，呆呆问道：“今天真是你的生辰？”
    展月影点头道：“当然，不然我请你做甚么。”她笑容里露出几分俏皮揶揄，“七哥，你可真会挑日子啊，一路行来，偏偏在今天说。若是早一天，或是迟一天，都吃不到这顿的。”
    莫声谷突感烦躁，窗边吹进来的微风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夏夜的凉爽都变做闷热，沉沉的堆在身边，压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他略有些不悦：“你竟然不早说！我现在两手空空，没甚么准备。”
    展月影原本不甚在意，可见到莫声谷不悦，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软语道：“七哥，是月影的不是，我知错啦，相识这么久都没告诉你我的生辰。不过，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气也生过了，以后不许再气了。”
    二人相识已久，莫声谷却是第一次听得佳人对自己软语娇声，登时满心欢喜，只想着“我怎舍得生你的气”。这时夜色渐浓，这雅间位置甚佳，既可见点点繁星，又能被微风轻拂，烛光晃动，照着展月影温柔清灵的笑颜，映着她璀璨如星的眸子，轻轻摇摆，莫声谷看的痴了，心中喜悦无限，只希望两人就在这酒楼雅座中，相对一辈子才好。
    二人一路辛苦，终于在月末赶到幽谷。展月影第二次来这幽谷，她四处打量，远远看见那七八件茅屋，虽然外表仍旧简陋，却被仔细修葺过，其中一间尤其明显，不由抿唇而笑，径直向那间茅屋走去。
    展月影正要敲门，房门突然从里打开，普济一身紫衣站在门前，满脸喜悦：“妹子，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展月影笑吟吟的进了门：“姐姐大喜，妹妹怎敢不来？”她将一颗比鸡蛋大的蜡丸交到普济手中，“这是贺礼，我不会起名字，就随口叫‘辟邪’了，佩在身上，寻常毒物不侵，服下解毒也可。”
    普济虽知这礼物贵重，可她和展月影交好，也就收了，笑答：“这可是大礼了。”
    展月影扑哧笑出，道：“姐姐这句话不是存心取笑我，却偏偏歪打正着。这‘辟邪’是我看参考欧阳前辈手札里‘通犀地龙丸’的配方研究出来，算是借花献佛了。”
    普济更是感动，当初展月影在幽谷研习之时，她也曾因好奇翻过几页手札，其中就有这“通犀地龙丸”，她还记得，除了要需要诸多药材，步骤更是繁复，炼制一颗极耗心力。展月影这时也轻飘飘一语带过，只是，即便有欧阳锋手札配方，她又费了多少心思功夫，才能炼出这一颗“辟邪”？
    普济喉头微哽，咽下心中感动，把“辟邪”仔细收好后，才抬头道：“妹子就是有心。就算借花献佛，我也收了这贺礼了。”
    展月影进房之时，两人都有些激动，并未细细打量对方，这时普济抬头，她才看到，普济的右颊上有一道细细血痕。伤痕极细，本不易看出，可普济肌肤白皙剔透，衬得血痕分外显眼。
    展月影沉下脸来，看着普济不语。普济摸摸颊上伤痕，道：“妹子，没事了，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展月影仍是嘟嘴，伸手捧住普济脸蛋，对着光线细看。过了许久，才闷声道：“幸好我带了祛疤药，不然你这副样子，定然让姐夫心疼死。”
    普济笑道：“妹子的药定是好的，姐姐厚颜，向妹子要一些了。”
    展月影闷闷点头，向身边伸出手，却抓了个空，猛的顿足：“哎呀，包袱还在七哥那里呢。”
    “才想起你七哥吗？也不怕人丢了。”灵枢笑声在门外响起，二女连忙迎出。
    展月影见莫声谷拎着包袱，无奈的看着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普济道：“莫七侠，我与妹子好久不见，一时疏忽招待，勿怪。”
    莫声谷连忙道：“岂敢？岂敢？莫某还要多谢灵枢前辈照顾。”
    灵枢微笑站在一旁，对普济道：“一笑出去采购东西，还需几日才能回来，你专心养伤准备嫁人就好，婚礼之事，就不用忙了。”
    普济连连称是，展月影拿过自己包袱，与她相视一笑，一起回房了。
    普济脸上伤势极轻，不几日已好了大半，一线红痕已浅淡的几乎不见，展月影又为她看过，断言痊愈定可不留疤痕。
    这日清晨，普济涂药后对镜细瞧，忽道：“妹子，苦大师脸上也有疤痕，要是一刀刀割开再用你这药膏，是不是……”
    展月影正站在桌边倒茶，闻言大吃一惊，手一抖差点把茶水倒在桌子上，放下茶壶才敢抬头回话：“姐姐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虽然铜镜模糊看不清展月影表情，普济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不由得脸颊发烫，低头随手拿起一根玉簪摆弄：“妹子这药实在灵验，我突发奇想，要是苦大师那样的疤痕都可治好的话，就厚着脸皮向妹子多要几瓶。”
    展月影看着普济无奈又好笑，心中对范遥同情不已：“没想到，苦大师竟然成了姐姐衡量药效的标准了。姐姐，莫说苦大师的脸回复无望，就是这药能令他玉面重现，我也不会送他的。”
    “这是为何？”普济回身看向展月影，一双妙目满是不解，“苦大师满脸伤疤，面目骇人，妹子若是有能力帮他一把，为何袖手？”
    展月影俏立桌边盈盈浅笑：“姐姐有所不知了。苦大师脸上疤痕有来历的，我若是瞧他不起，自然会送他一瓶生肌祛疤的灵药，管他有效无效。”
    普济点头轻叹：“是了，苦大师堂堂七尺男儿，你送他这等女儿家关心、常用的药，不是存心折辱吗？”
    展月影不以为意：“苦大师若是受不下，也就不是他了。”范遥心胸开阔，能宽容，不能受辱。自己若是真的送药给他，他定能当场受了，过后再找回这笔账。
    普济点头点到一半，又皱起眉：“可苦大师那张脸也太骇人了，就是我等练武之人，打眼看了也会心惊。”
    展月影毫不在意：“男人要那么好的皮相做什么？不经磨难不成大器，现在这样才好，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普济斜眼瞧着展月影，笑颜如花：“展岛主生就一双识人慧眼，不像我等凡夫俗子以貌取人，只是不知展岛主是由衷欣赏大巧不工，还是难以改头换面故而闭口不谈？”
    展月影道：“既然不管怎样都不会祛疤，哪个理由都一样。
    普济一笑，忽然发觉展月影似有变化，站起身上前两步，拉着展月影的手细细打量，见她眉目如画清雅灵秀，一如初见，只是原本淡然沉稳的气质多了几分凛冽威严，心中忽有所感：“妹子，你……能与你相知相惜的，不知是何种人才。”
    展月影眉尖似不经意轻轻一蹙，随即舒展：“此事甚难。莫说月影无意成家，就是有意了，若是不能相知，还不如买个下人，至少不会碍眼。”
    二人正说着，忽听一人在窗外笑道：“你们姐妹情深，说起私话就忘了时间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吧。”话未说完人已在近前，正是韦一笑。
    韦一笑见了展月影，抱拳道：“月影，好久不见。”
    展月影笑着，叫了声：“姐夫。”满意的看着普济脸颊飞红。
    韦一笑大笑道：“好乖巧的妹子。”
    普济闻言，含笑嗔了韦一笑一眼，颦笑间风情无限。韦一笑神色温和，伸手握住普济柔荑，又向展月影道：“妹子，快点去吃饭吧，莫让莫七侠久等。”转身带着普济出去了。
    普济婚期定在八月十五，转眼及至。来宾除了展莫二人，只有明教里与韦一笑交好的布袋和尚说不得。
    八月十五，韦一笑普济拜堂成亲，来宾虽少，不甚热闹，却另有温馨感人之处。
    婚礼过后，三人才有时间闲聊。布袋和尚因展月影替胡青牛之事，对她大有好感，连带对莫声谷也是大加赞赏。他见展月影不解此中含义，便摇头晃脑为她解疑：“明教中人，自己有自己的事，谁也不管别人。可我明教众人也不是任由外人欺负的！他鲜于通对胡家小姐始乱终弃，又逼得胡医仙无法报仇，所作所为欺人太甚！胡医仙已经仙逝，教中兄弟又无人知晓此事，你为他报此大仇，说不得自然要承你这份情。”
    展月影大是惊讶，忙道：“说不得大师客气了。师伯对月影极好，如此大仇，月影焉能不报？”忽然神色一黯，不再言语。
    莫声谷见她神情黯然，已知所为何事，安慰道：“月影，黛绮丝之事你已尽力，胡医仙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
    说不得听他提起黛绮丝，不禁有气，愤愤道：“这女子狼子野心！当年她犯下弥天大罪，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破门出教，又在二十年后残杀教中兄弟，真当我明教无人了么？！”
    展月影也道：“这种女人，上天定然饶她不得！她所谋极大，要快些查知她的行踪才好。师伯对明教感情极深，月影定不让这二人毁了明教！”
    说不得一个激灵，站起身大声道：“展姑娘此言何意？甚么‘不让这二人毁了明教’？！”
    莫声谷也面露诧异，紧盯着她。
    展月影面色凝重，半晌，好似下定决心一般，道：“黛绮丝所谋之时，大师早已知情。另一件事，乃是谢法王之事。”
    说不得心中一凛，谢逊失踪多年，江湖上却因屠龙刀风波不断，展月影这时说出此言，意欲何为？
    莫声谷心神剧震，瞬间忆起当年武当山上张翠山自尽一幕，呼吸顿时一滞。
    展月影低声道：“七哥，对不住，我一直瞒着你。我答应过无忌，不告诉你们的。”
    莫声谷摇摇头，再开口时却嗓音嘶哑：“月影，到底怎么回事？”
    展月影看着二人，缓缓说出一段往事。原来，当年在蝴蝶谷，张无忌曾经对她提起过谢逊之事，从谢逊全家被杀、到谢逊前往王盘山夺刀、直到他自愿留在冰火岛，一丝不落，全都告诉过她，也报过谢逊意图杀害宋远桥和杀害空见大师之事。他想要保护义父，自不会告知武当众人此时，可他自知命不久矣，又不远谢逊背负一世恶名，便将一切告诉展月影，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找出成昆，替谢逊报此大仇、洗脱骂名。
    二人听罢，半晌呆呆愣愣，言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