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春风

第82章


他从袖中取出一盒东西,食指挑了点,在额间抹了抹,那颗和盛羽一模一样,传说缘定三生的朱砂痣竟然就这么没了。
  
  战北极抬头笑道:“你瞧。”
  
  迎面对上一双雾蒙蒙,看不到光彩,也看不到情绪的眼睛。
  
  他缓缓收了笑,“爱妃,那本王就先多谢你的相助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有话说,作者只想睡觉,天亮了,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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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入绍康,门前暗交锋 ... 
 
 
  盛羽“见”到聂倾城时,他还在昏睡中。
  
  马车一路向北,小轩窗的青纱帘飘飘扬起,送进厢内的清风已不复南方的温润,而渐渐有了种北地独有的,干涩的寒冷。
  
  盛羽在侍女的扶持下坐到榻旁,伸手感觉了下风向,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冷,把窗子关上吧。”
  
  侍女轻声称是,接着她便听到“嗒”地一声轻响,厢内的风停下来,那单调而沉闷的马蹄声也被隔在了厢外。
  
  “你先下去,我想和他好好说说话。”
  
  侍女犹豫,“可殿下您的眼睛……”
  
  “我自有分寸。”
  
  她微微侧过头,明明一双剪水般的妙目,却毫无一点光彩,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偶。
  
  可侍女不敢违命,她是未来的骁毅王王妃,尊贵的摩耶圣女。
  
  直到马车的门板被轻轻扣上,盛羽才转了头,纤纤玉指顺着榻边摸索,慢慢找到那个人的手。
  
  盛羽握住他,将那只一动不动的手掌贴到面颊上,“倾城,你一定要活下来,我再也看不见了,你以后就做我的眼睛好么?”
  
  昨日,战北极再将陆成泽召过来给她看眼睛时,盛羽没有再拒绝。
  
  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该讨还的债要讨还,她不能失去眼睛,更没必要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可陆成泽看过后却很久没有出声。
  
  “她的眼睛怎么了?”盛羽斜靠在软榻上,听着战北极问陆成泽,车轮声在耳边吱呀吱呀地响,如泣如诉。
  
  陆成泽叹口气,“浓烟熏目只是外障诱因,丹墨公主这是多日伤痛又忧愤怨怼,急怒攻心所致……臣多开几副方子,眼下除了悉心调养,只能听天命了。”
  
  战北极沉默,半响,低声问:“真的治不好了?”
  
  陆成泽默然。
  
  “下去吧。”
  
  陆成泽默默行礼,正待退下,却听战北极道:“她才十八岁,是你的师侄女。”
  
  陆成泽转头看看坐靠在软榻上的盛羽。
  
  战北极给她裹了一件白狐狸毛的袍子,素白的面孔单薄如纸,那对琉璃般剔透灵动的眼珠像蒙了一层浅浅薄霜,幽深的眼眶下是一片疲倦的青影,可眉间那颗泪滴似的朱砂印愈发显得殷红,映着乌沉沉的,一动不动的墨瞳,有种叫人心悸的美。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没有憎厌,也没有悲哀,即使听到自己的眼睛从此失明,她也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连眉尖也不曾动一下。
  
  那原本是个那样灵气活泼的孩子。
  
  陆成泽撩袍,扑通一声跪下来,“殿下放心,老臣一回到岑国,从此闭门不出,潜心研索,竭尽此生之力,一定要找到治好摩耶圣女的法子。”
  
  …………
  
  盛羽抽回游离的思绪,对沉睡中的聂倾城微微一笑,“你说他们好不好笑?费尽千般心机找回来的圣女,竟然是个瞎子。倾城,你快点醒过来,我真想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你起来说给我听好不好?”
  
  厢内一片沉默,除了他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盛羽听不到别的声音。
  
  她对着虚空眨了眨眼睛,尝试着摸索他的脸。
  
  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伤,陆成泽把他包得像个粽子,手臂,胸膛,肩膀……顺着一溜厚厚的绷带往上,终于触到他的脸。
  
  指尖抚到他扇子般浓密的睫光,直而高挺的鼻梁,抿得紧紧的薄唇,然后是下巴。
  
  他的下巴中间,有个小小的窝痕,笑起来时水汪汪的桃花眼会懒洋洋地眯起来,像只慵懒的猫。彼时,他还总爱把下巴痞痞地往上一扬,那个小小的窝痕就会分外明显……
  
  只有在黑暗中,盛羽才忽然发现,原来他的面貌在她心中这样清晰,清晰得能一笔一画地临摹出来,不差分毫。
  
  她捂着自己再也看不见他的眼睛,其实捂不捂都没用,从一个方面说,她瞎了,捂或不捂都是看不见的,所以纯粹是多此一举。可从另一个方面说,瞎了的眼睛能把他看得更加清楚,那些昔日里的一抬头,一蹙眉,一个玩笑,那里面曾经潜藏得很深很深的情绪,一览无遗。
  
  盛羽撤开手,捂住双眼的手掌干爽洁净,没有眼泪,她已经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倾城,你放心,那些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幽暗的车厢中,女子温柔地牵着男子的手,滴漏声声催人老。
  
  ******
  
  车队又行了一月有余,终于抵达岑国的都城——绍康。
  
  盛羽坐在车内,老远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清亮的管音,其声高亢响亮却有种掩不掉的苍凉之意,不由问身旁侍女,“这是什么声音?”
  
  侍女道:“这是筚篥之音,想是宫中派来迎接骁毅王的军队。”
  
  马车已经停下。过了片刻便有侍众打开厢门,盛羽听到战北极低沉的男音,“丹墨公主,都城已到,请下车祭天。”
  
  下得马车,迎面便是一阵凛烈的寒风呼啸而来,狂风扬起阵阵尘土拂到脸上,盛羽皱了皱眉。
  
  “不习惯吧?”有件东西忽然戴在她的头顶,应该是个帽子,帽沿下垂着一围轻纱拂过脸颊,恰好抵挡住风沙,“岑国地处北地,不比温暖潮湿的梓国,这里不仅天气寒冷,而且多风沙,这顶帽子本王就送你了。”
  
  他可真够大方的。盛羽心中冷冷腹诽,摸了摸这竹制的帽沿,轻勾嘴角,“多谢骁毅王。”
  
  此时那一片高亢的筚篥之音已停下来,盛羽听到士兵齐声高喝,长矛顿地,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浩然轰声。
  
  对面有人长笑而来,声音尖而细,像金属磋磨一般刺耳。
  
  “二弟弟,父皇已接到你的千里传书,天佑我朝,竟然叫你找到了摩耶圣女,还和梓国缔上姻亲,父皇欢喜不禁,特命本王前来接你和圣女进宫。”
  
  盛羽感觉有人轻浮地触到她面上的轻纱,“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摩耶圣女?”
  
  面纱微飘,却未被人揭起,她听到战北极沉声道:“皇兄不可亵渎丹墨公主。”
  
  那刺耳的男声哈哈大笑,“是本王鲁莽了,圣女不仅是圣女,还是本王的弟妇,不过弟妇不置一词,莫非瞧不起我这个哥哥?”
  
  盛羽知他便是那个恶毒的河襄王,想起未云门近乎满门被灭,二师兄为救她惨死,聂倾城被伤得体无完肤,至今昏迷未醒,心中顿时燃起刻骨的恨意,恨不能冲上去,一刀宰了他。
  
  战北极不轻不重扶住她胳膊,“丹墨,这位便是本王跟你说过的大皇子,河襄王战连决。”
  
  盛羽顿了顿,生生按下心中恨意,冷声道:“丹墨目盲体弱,不便行礼,望河襄王见谅。”
  
  河襄王先是一愣,继而大怒,正欲发作时却听战北极斯斯然道:“丹墨本想与亲人告个别,没想到路上遇劫,险些被人掳了去,更不慎伤了眼睛,幸好臣弟及时赶到救下她。大哥你说奇不奇怪,这南方梓国的匪徒,竟是使得是我们岑国的弯刀。”
  
  河襄王面色一变,定定瞪了战北极半响,冷冷一笑,“二弟弟洪福齐天,带公主祭了天便入宫去吧。”
  
  说罢拂袖而去。
  
  战北极摈退左右,亲自搀了盛羽往前行,身后一众侍从与随行武官相随,他边行边缓缓道:“以后切不可这么意气用事。”
  
  盛羽面无表情地前行,生硬地说:“难道还要让我向自己的仇人卑颜行礼?”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老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你现在可不是一般平民,你是梓皇亲封的丹墨公主,本王即刻要迎娶的王妃,无数眼睛盯着你,踏错一步都绝无回头之路。本王可不是聂倾城,不会永远救你。”
  
  盛羽蓦地停下步子,战北极轻笑,“这点城府都没有,还想助我上位,报仇雪恨?”
  
  的确,是她太沉不住气了。为了聂倾城,为了死去的二师兄,还有那些无辜门人,她得忍。
  
  盛羽深深吸口气,勾了勾唇,展开一个妩媚的微笑,“盛羽受教了。”
  
  所谓祭天,便是城门前搁着一个香案,由战北极和盛羽率随行众人上香,以庆贺功成身退,平安回朝。
  
  简单的仪式后,盛羽便被重新送回马车,随着车流浩浩荡荡进入绍康城。
  
  盛羽坐在马车中,一路听到夹道围观的百姓大声欢呼,马车被许多东西砸得噼啪作响,道路两边应该是被如临大敌的侍卫们拦住了,要不以百姓那个激动劲,很可能冲上来将马车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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