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春风

第119章


  
  聂倾城桃花眼微眯,抿唇,挥手!
  
  冬暖阁各个角落埋伏下的侍卫立时乱箭齐出,将来不及站起身的那群士兵当场射杀。
  
  滚烫的鲜血飞上灰蒙蒙的天空,又洒落下来落在地面,一阵寒风吹过,很快结上一层腥红的薄冰,院子里雪白的地面上像开出一大团诡异的红花,狰狞,鲜艳。
  
  第二批闯入者谨慎了许多,他们用盾甲护住身体,踏着前一批士兵的尸体潜进来,可只要离开那些尸体,一踏到地面上,便会站不稳摔倒,然后又是同样的屠杀。
  
  积雪的地面事先被聂倾城命人洒了水,此时正值隆冬,寒风又格外凛冽,院子的地面早已结成一大块平整的冰面,像一块滑不溜手的镜子,更何况他还命人在门口处额外淋了油,根本不能容脚沾地。
  
  尸体更多了。
  
  然而堆积的尸体也将沾油的冰面遮盖了起来。聂倾城他们可用的油脂并不多,不可能,也没有时间将整个院子都淋满。
  
  第三批过了许久才进来,这次他们不从正门进了,而是用钩绳钩住院墙顶,从冬暖阁的院墙外翻过来,这样攻击便不可能再聚集于一点。
  
  聂倾城做了个手势,大家瞧得明白,收弦在手,一箭未发——敌众我寡,羽箭射一支便少一支,绝不能浪费。
  
  第三批攻入者小心翼翼翻下院墙,竟丝毫没有遇到伏击,心下惊疑不定,又喜又忧。
  
  喜的是莫非对方箭羽已尽?忧的却是,难道还有其他伏击?
  
  可冬暖阁像死掉一样,门窗紧掩,毫无声息。
  
  第三批攻入者已踏入院中,这里的地面虽也结冰却未淋油,他们又在靴子上绑了简单的布条,已可以稳稳踏在地上。
  
  守在门外的孙将军眼见他们越走越到院子中心,除了院中杂乱的太湖石林立,瞧着有些怪异外,四周并无任何反抗。
  
  他紧张地瞧了好一会儿,不觉异常,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人进去了,硬拚他们是不怕的,毕竟人多,花上一些代价,却总能拿下他们。
  
  眼珠一转,孙将军瞥到身旁的李将军帚眉微挑,一脸蠢蠢欲动的样子,怔了怔,心中顿生一念。
  
  此刻的梓国只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若能跟战北极和谈,谁先擒住叶朝扉和岑国皇后,哄得战北极开心,谁便有机会取叶朝扉而代之,问鼎梓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这个诱惑……
  
  孙将军心道机不可失,不待身边李将军开口,手一挥,带着余下部分士兵亲自进到院子里。
  
  反正有这么多人在前面顶着,若真有危险,他再退后也不迟。
  
  孙将军一踏入院中,走了几步,却有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一时却又说不来。
  
  他小心翼翼又深入几步,明明不大的院子,冬暖阁就在眼前,为何这些士兵还不冲进去?
  
  一阵寒风吹来,孙将军顿时心中一凛。
  
  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些士兵,抱括他,明明冲着近在眼前的冬暖阁行进,可不知为什么,竟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冬暖阁,绕来绕去,却见除了嶙峋怪石还是嶙峋怪石,这小小一座院子,绕来绕去竟似没个尽头一般。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顿时脚下一停,后背心里一阵冷汗。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迷魂阵?
  
  孙将军刹时想起前不久与勤王军的一战,却不是他,而是他的侄子做的统帅。
  
  就在西郊城外,五万人围剿对方两万多人,竟然一败涂地。
  
  事后他的侄子同他倒苦水,直说这勤王军便如鬼魅一般,他的士兵只要入了对方阵势,无论多厉害的将士,都像中了蛊似的,完全辨不清方向。
  
  孙将军一门三代侍君,知晓这大梓国的许多秘辛往事。传闻勤王军的统帅便是当年曾有神童之名的北峥王府小王爷聂倾城,孙将军可记得清楚,那小王爷便是师从先帝的国师谭宫池,那个老妖怪,可不就是奇门遁甲无一不精么。
  
  这么说,难道,勤王军竟跟叶朝扉勾结起来了?
  
  那眼前这间看似安静的冬暖阁,后面还藏着些什么?
  
  孙将军顿时汗透重衣。
  
  “都给我停下!”他大喝一声,周围的士兵都愣愣地停下来,孙将军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摆放奇异的嶙峋怪石,眼神一凝。
  
  摆阵无人便需借物,早就觉着这些太湖石诡异,不过,小小山石,他不能破阵,还不能使用蛮力毁了这阵么?
  
  孙将军顿时长眉一扬,沉声命令道:“这些石头有古怪,全给我推开扫平了!”
  
  藏在暗处的聂倾城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抬起手。
  
  众士兵闻将军有令,立时便三五一群,一起去推那山石,却听陡然一声尖锐的惨呼,接着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原来那山石上绑满了白色软布,软布上又散散插了许多细针,因被薄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那些针又细小,士兵们一时不察,顿时被刺得满手是血。
  
  聂倾城唇角一抿,手果断挥出。
  
  早已瞧着他手势作准备的侍卫们又开始射箭。
  
  “挡箭!”孙将军急呼一声,招呼士兵们挥盾挡箭,可许多士兵刚刚被针扎得两手鲜血淋漓,双手无力,尚来不及反应,更何况这次射出的的箭还分为两种。
  
  一种仍是普通羽箭,志在伤人和引开注意力。另一种却是箭尖绑了浸油布条的火箭,那一支支燃着火焰的箭羽并不射人,却是射向那些怪石。
  
  那些怪石上系满的白色布条全是饱饱浸满了油的,一点即着,怪石组成的阵势,顿时形成一个形如樊笼的火阵,火焰虽旺却不散开,只将人牢牢拘在其中闷烧。
  
  孙将军和他的士兵困在阵里拚命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能退出去的路,铠甲被火烧得火烫,贴在皮上犹如火烙,衣裳着了火,帽子跑丢了,头发一阵焦臭。
  
  一个个火人在火焰阵中哀号打滚,到处是人,到处是火,到处都疼。
  
  疼得疯了,便不理眼前挡住生路是何人,大家全跟疯子一样在火阵中挥刀互砍。
  
  要出去,我要出去,只要推开眼前这个人,只要绕过这块石头,便能逃出去。所以,挡我者——死!
  
  每个人都这样想,他们已完全丧失理智。
  
  血花一大朵一大朵喷洒在火焰里,被蒸腾成一篷篷血雾,还未落地,便已干涸。
  
  这根本不是战争,只是一场完全一面倒的屠杀,一座缩微版的人间地狱。
  
  叶朝扉这是第一次近距离,亲眼瞧到聂倾城的手段,任他向来狠辣,却也不禁怔了怔。
  
  这个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生得好,会投胎,长了一张妖孽脸却一无所用的“废柴”,真的令他吃了一惊。
  
  聂倾城回身,又像只灵巧的猫般蹿回屋子,他一把拉住盛羽,向众人急急道:“剩下的只能硬拚了,是死是活,大家赌一把!”
  
  盛羽只觉身上一沉,又湿又冷,却是被聂倾城用张浸得湿冷的被子整个儿捂住,“丫头,走!”
  
  叶朝扉两步上前站到盛羽身边,手中玉笛微横,也是一个护住她的手势。聂倾城侧脸瞧他,微微一笑,挑眉戏谑道:“丞相大人,那便有劳了。”
  
  叶朝扉冷冷瞧他一眼,“少废话。”
  
  外面火势烧得更大了,再不走,弄不好就会烧到屋子里来,两人再无时间互斗,一左一右护住盛羽,在侍卫们的保护下冲出冬暖阁。
  
   
作者有话要说:抹汗,更得晚了点,不过总算没失信,贴上终于能松口气了。
102
102、最终回(上) ... 
 
 
  盛羽被捂在湿冷的被子里,好在她本来就瞧不见,视觉上倒也并未觉得有何突兀不适,相反,因为这层湿被的阻隔,周围的火浪和兵刀之声像是隔了一层,听得见,感觉得到,却并不那么真切。
  
  这种经历很奇特,她了解自己还有周遭的人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知道他们下一刻可能就永远倒下不会再醒来,她的生命,或者她爱的人,恨的人,在意的人,所有人的生命将终结在下一刻,可这一刹,心中却丝毫没有惊恐怖忧。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隔绝在遥远的母体里,身周是湿润的水波,她可以感知,却总隔着一层,没有那么强烈的身在其中的感觉,反而像抽离在外的旁观者。
  
  心从未如此静谧,那些喧攘的声浪,蒙胧的灸热,刺鼻的浓烟,尖锐的破空之声,像意识里层层叠叠退却的海浪,她置身在波涛汹涌的水面,身边的漩涡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带着她转动,奔跑,腾挪,闪身,载沉载浮。
  
  她知道聂倾城和叶朝扉正一左一右奋力为她挡刀杀敌,她也听见紧跟在身后一起逃生的侍女宫人们一个个惨呼着倒下,她突破不了那层阻隔,事实上她只能随波逐流,什么也做不了,可至少她明白,知道,以及确定,她和聂倾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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