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鸾

43 北下回京


“没事的,放心吧,千依。”他轻微的话语带着低低的咳嗽。
    千依忙替他拍抚着后背。
    云靖拉下她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从京都到这里,快马加鞭也得好些日子,你不习惯于长途坐马车,累了吧,去休息吧。”
    片刻的愣怔,千依看他一眼,猛然从他手中抽出了手,猝然的动作使得云靖愣了愣,随即猛烈的咳了起来。
    千依背过身去,全当未闻。
    他总是这样,全是让人放心的话,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你明知道我会担心,又为什么要得病?为什么要得病!
    都这样了,怎么叫没事?难道真要……猛然回神,千依身子颤了下,猝然睁大了眼,再不让自己想任何事……
    千依背着他,止不住的泪水,无声地滴落于干燥的衣衫,瞬间隐没于无形。
    云靖咳了一阵,终于缓了过来,千依背着他的耳边传来轻微带着喘息的声音:“千依,其实那一天我昏倒在相府门前,并不是意外……”
    云靖说一阵再歇一阵,半晌继续道:“当年,本是打算进相府探听消息的,我料到了会有人救我进去,却没料到那个人会是你……”
    云靖接着咳,却仍是继续断断续续的说着,仿佛那咳离他很远,漆黑色的眸色中,仅余下千依背着的身子,那一眼,注定了千依的一生,亦注定了他的……
    “阿靖,不要说了,过去的便是过去了,你只是我的阿靖。”千依蓦然回身,一把抱住云靖,再不肯松手,云靖只任她抱着,眸底闪动着微微的温柔。
    千依哭了半晌,闻听他压抑着的闷声低咳,慌的松开了手,抬手轻拍他后背,语声慌乱:“阿靖,你怎么样了?”
    云靖咳嗽缓了下来,轻轻抬手抚摸她的脸:“不哭了,千依。”
    ……
    云靖咳了好久才昏昏睡去,千依替他掖好了被角,静静坐于床畔,往日那双深深埋藏着傲然与沉忍的眼,那张如雕刻一般轮廓深刻的脸,曾几何时,是沉俊的,是锋锐的,此是在暗色的帐篷内,阴晦笼罩在他面上,千依静静望着,犹如头一天认识他般,缩在袖里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良久,千依才离开帅帐,李诺守在帐篷外,见她出来,忙躬身见礼。
    千依摆了摆手,只让他带着去太医的帐处。
    随从她一起来的,左右院判俱齐了,除了留了几个新进来的新太医外,宫里的太医俱到齐了,连带着几个军医全在一处帐篷里。
    千依进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安太医和右院判种太医和一个面色沉重的军医在里头,三人面色凝重。
    军医不认识她,两位院判都是认识她的,见她进来慌忙行礼。
    千依只摆了摆手,肃然望着三人。
    千依不语,安太医环顾了下三人,只得躬身启口回道:“娘娘可是来问陛下的症状的?”
    千依点点头,木然的神色,袖中的手却不自禁觉得冷透,似要僵硬。
    “启禀娘娘,陛下的病情,臣和几位大人商讨了下,好在初期的时候有军医的药看护着,臣等已经另外配了一副方子,按照此方服用,臣等相信陛下的身体定能慢慢好起来的,陛下乃真命天子之身,定有上苍保佑。”安太医顿了顿,“只是……军中将士……之前并未料到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瘟疫发生,所带药草并不多,即使之前已经派人去邻近府县购置了,伤亡的将士怕是……”
    安太医没说完的话千依自然明白,但只听了前面几句便深吸了一口气,云靖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千依挥了挥手,示意安太医稍等,手指扶着桌案稳了稳身形,轻声喊道:“李侍卫。”
    千依话方落,李诺便走了进来,千依闭了闭眼,缓解了头上的沉重感,吩咐道:“李侍卫,带几位太医去见司马将军。”
    李诺点头,微微看了眼千依,千依点了点头,僵硬地扯了个笑容,李诺这才放心地带着人出去。
    傍晚的时候,司马继业便来见了千依,为了陛下的安全,建议御驾先行。毕竟这里是瘟疫的发生地,若是一个控制不好,会越发的蔓延,云靖的身体有不得丁点的威胁,虽然不适宜长途泼涉,但也需先离开了此地,何况蛮奴的威胁已解,有司马继业在这里也能让人安心。大捷的消息已传了回去,云靖身在宫外,此事却是万万不可泄露的,不管如何,都是要尽早回去的。
    千依点头同意了,回到帅帐的时候,云靖已经醒了,千依从身后侍卫手里接过药碗,挥手让人退了下去,把药搁在案上,轻手扶起了他。
    千依动作轻柔,深怕弄痛了他,这才转身去取药,先抿了一口,药已经不烫了,这才给他服用。
    云靖定定的眼神望着她,偶有隐隐的光彩闪过,只道:“千依,那时候,你便是这样照顾我的。”
    六年前,那个衣衫潦倒的男子,千依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深深记住了他晕倒前那犹如溺水望见浮木的眼神,一如母亲远远望着那个伟岸英挺的是她爹爹的男子……只是,母亲不曾如他一般喊了那么一句:救我……
    千依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抬眸回望他,似怨似嗔:“我救了你,你却拐了我……”
    云靖含笑,苍白的面色露出些微温色,薄唇轻抿,干涩的唇角在汤药的润湿下,略显水色,微微扬起的嘴角有着愉悦的弧度。
    那药很苦,千依只抿了抿,却觉苦得厉害,那回的安神汤她少加了味甘草也未觉这么苦,千依不由蹙了蹙眉,却不见他眉头动一下,费力地喝完了整碗的药,边喝边咳。
    翌日,军队启程往京都的方向前行,司马继业着战甲,遥遥望着部队前行,蓦然掉转马头,“吁~~”一声,马声“踢踏”,再未回头。
    军队的车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只远远离开了战场便缓下了速度,一众太医随行,每每轮流于云靖的车驾前。
    在经过三天的行军后,离着战场已有了不短的距离,行军的速度便缓了下来,一天只行上一两个时辰便要安营扎寨。
    几天的汤药喝下来,云靖病情有了明显的起色,太医全天的守候在他的车架前,俱是战战兢兢,千依分明看到了他们脑门上挂着冷冷的汗珠子。
    伙房,千依亲自煎药,并不假手于他人。
    千依端着药来到云靖面前,许是睡的时间有些长了,今天的他,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似在沉思,见千依进来,把目光从帐顶转向了她。
    千依把药端上去:“阿靖,喝药了。”
    云靖就着她的手把药喝完,这才发觉千依食指上起着水泡。
    千依的手一顿已被他抓住:“怎么回事?”他眼神缩了缩,本是苍白的脸色此时也有了些生气。
    “烫的。”千依看他,有些年没有做过粗活了,精雕细琢的日子连带着把手也养刁了,千依看了眼手指,略带无奈。
    云靖的目光一掠,便看到了搁置一旁的药罐。
    微微叹了口气,他轻叹:“怎么不让侍卫去煎?”
    千依替他掖了掖被角:“我去煎我放心。”
    盖被角的手被他握住,无声的沉静中,千依垂下了头,沉默过后,轻道:“阿靖,我曾说过……”千依抬眸,看着他平静道,“最好是没有那个如果,要不然……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千依……”
    千依注视他:“阿靖,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谎。”
    云靖微微闭目,半晌低叹一声,睁开双目,微微一点头。
    千依浅笑,嫣然一笑,胜似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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