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吸血姬

8 第 8 章


长久以来,我只与男人打交道,张丽丽是我漫长捕猎生涯后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她如此年轻,二十岁也不到,可是,却已十分厉害。
    我只是觉得好笑,她真以为我只有十六岁?而且什么事也不懂?居然想要用大道理来管束我,她可真是看错了人。
    “张小姐。”我学着她的口气,端正而故作姿态:“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我,如果我真的是你们的对头就不会去救何其,而且,我是何其的朋友,与张小姐不过萍水相逢,如果要问我的来历,好像还轮不到你。”
    她一口气咽不下去,脸涨得通红,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这时,何其与吴启宪,一人端着两碗馄饨,嘻嘻哈哈地走进来
    “快来吃呀。”他一边叫我,一边把碗放在桌沿上,抽回手来呵呵地吹气,笑:“好烫。”
    我站起了身,说:“天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去了,明天再来吧”。
    “什么。”何其吃惊:“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觉得拘束?走之前,留下来吃碗馄饨吧?”
    我走到他面前,做了个与张丽丽一样的手势,把手搭在他肩上:“傻孩子,就知道吃,我真要走了。”
    他被我说得脸红,忍不住拉住我的手:“要走也吃点东西再走吧,你看你,手冷成这样,喝些热汤可以暖暖身体。”
    不用看,我也知道张丽丽必定面色不佳,第一次,我尝到了情场的滋味,果然叫人神魂颠倒,心旷神怡。我忍不住微笑,对何其说:“真的不吃了,你能不能送送我?”
    “好。”他立刻答应。拉着我的手出去,并没有看张丽丽一眼。
    我被他牵着手,一路走出院外,来到大门口,头顶一罩苍穹,上有粒粒明星闪烁。
    “朱姬,我能不能送你回家?”何其凝视我:“昨天的事情后,警戒又森严了几分,晚上的街中有大量士兵巡逻,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而且,我会不放心。”
    夜色中,他的眼眸深情而诚挚,美丽得连天上的星辰也要失去颜色,我只是感动,忍不住问他:“何其,愿不愿意永远陪着我,我们一步也不离开?”
    这句话问得突然,他听了一怔,“当然,”马上他又反应过来,笑:“朱姬,我当然愿意永远陪着你,可是,我们怎么能一步也不离开?不久,父亲就要送我去法国念书,但我可以在毕业后回来与你在一起。”
    “如果我和你一起去呢?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身边全是不相关的陌生人,到了那时,你会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你肯陪我一起去法国?”他大喜:“朱姬,你真的愿意?”
    “你会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喃喃地反复追问这一句话,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天南地北,千山万水,重要的,是能有个人陪在身边。
    “会的。”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低下头,在我手上轻轻吻了一记:“你真是太好了,朱姬。”
    我当然对他好,因为他也肯对我好。
    一个计划在渐渐成形,我仰起脸来,连天上的星星也在向我微笑,多么傻,经过了这么多年,才想到这个主意,原来生命本可以不那么寂寞,只要我肯稍稍费一些手段,以及,遇到一个合适的人。
    我让他把我送到一栋宅院前,看着他先走了。
    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我没有闲着,继续行走寻找目标,这一次,并不是为了饮血。
    笙说过,如果要令一个人变身,需要掌握适当的吸与哺的分寸,他失败了三次才造出了我,我会失败几次,才能令何其变为同类?
    笙选择了我,十六岁的娇艳与芬芳,与一瞬间炫丽永恒,我是否也可以保存何其的迷恋,馨香千年不变。
    在小巷深处,我遇到了一个年青人,他面目丑陋,在暗中目光灼灼,然而又自卑猥琐,始终只敢偷偷的瞟我。
    我却很满意,他的年纪与身材,和何其相差无几。
    “喂,”我笑着主动唤他:“能不能陪我走一段?”
    他立刻凑过来,满脸陪着笑,骄傲而不自信。“小姐。”他一边说一边露出满嘴黄牙:“你可要小心,这几天晚上兵很多。”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人,完全是两种境况,我靠在他身上,不是不明白自己同人类一样有些偏心。
    “来。”我不想看到他的脸,手法果断而干脆:“请吻我。”
    等他颤颤地送上面孔,我迅速偏转避开,一口咬在他颈上。
    “啊。”他闷叫,手足乱舞,可是挣不脱。
    究竟是多少份量?我边吸边努力回忆,笙与我的事件已是太久以前,我又是这样一个万事漠不关心的样子,约莫着大概的程度,才一把推开他。
    他没死,眼凸筋暴,倒在地上犹自乱抖。
    我冷眼观察,低下头,把自己的手腕咬破,所有的动作,一切如法炮制。
    这是第二次,我并没有准备会成功,结果也当然是失败,他很快就被毒死,在地下僵直冰硬如铁。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月光清冷似一抹嘲笑,而我的脸上却只余平静,当年,笙是为了生存才找我,而我却是为了寂寞去找何其,究竟谁更值得嘲笑,一切无从比较。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光明书社。
    开门的是张丽丽,她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衣裳,在夜幕中像朵蔷薇半绽。这朵蔷薇,是有刺的。
    一见我,她立刻板起脸:“你来了,可真会赶时间,要人的时候一个也不见,事情办完了,又都冒出来了。”
    何其与吴启宪大约都在房间里,她声音不敢太大,这话只是咬着牙说。
    我冷冷看她,有谁的面容能比我更冰凉无情,她立刻便害怕了,“干什么呀?”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难道我说错了。”
    我不理她,径直走进去,在房间里面,何其坐在椅子上,支着头闷声不语,吴启宪在他身边指手划脚地大呼小叫说着什么。
    一见我进房,吴启宪停了下来,“朱小姐,你来的正好,看看何其吧,他今天差点吃大亏。”
    “怎么了,”我说,方一靠近,立刻停住不敢上前,他抬起头来,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从白纱布里淋淋透出来,在灯下看得分明。
    张丽丽从身后推开我,赶上去扶他:“小心,何其,这么大的伤口需要缝针,还是我和小吴陪你去医生那里看看。”
    何其抬起头来,看到我,立刻露出笑容:“朱姬,不好意思,我不过受了点轻伤,你别害怕。”
    我却真是有点害怕,他的额头殷红一片,虽然我已饮过血,可离得太近,我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破绽。
    “怎么了?”张丽丽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见状立刻嘲笑:“朱小姐害怕鲜血么?胆子很小呀,怪不得不肯来参加□□。”
    她总是不肯放过我,左右挑剔为难。
    “张丽丽。”何其加重语气,警告地叫了一声。
    “叫我做什么?”张丽丽冷笑:“今天在□□中,若不是我和吴启宪护在你身边,你才不会只伤到一块皮这么容易,那个时候,朱小姐在哪里?现在她居然又害怕看到鲜血,真是好一付娇滴滴的大小姐脾气。”
    她站起来,直对我:“朱小姐,昨天何其把你送到家门口,是不是?”
    “是。”我淡淡说。
    “撒谎。”她大声说:“丽水街十八号是你的家么?怎么今天我去打听,都说根本没有朱姬这个人?”
    “张丽丽!”何其吃惊:“你居然去查朱姬。”
    “不错,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这就是我的错,可是现在证明,她是在骗人,她根本不住在丽水街十八号。”张丽丽瞪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接近何其,你究竟怀有什么目的?”
    “对。”吴启宪也站了出来,他盯着何其:“我也同意张丽丽的话,如果朱小姐不把身份说清楚,怎么叫人不觉得她可疑?”
    我不说话,只是缓缓去看何其,除了他,这里的任何人说任何话都是不重要的。
    何其咬着牙,顶着吴启宪的目光,半天,从嘴里挤出话:“朱姬不是坏人,她救过我的命,她绝对不是军阀的人。”
    众人沉默,我突然觉得好笑,这些脆弱多疑的人类,煞有介事,一点点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看得比天大,然而他们的生命朝不保夕,区区几十年,便要化尘化土无影无踪。
    “何其。”我说:“今天不方便再与你说话了,这样吧,过几天后我再来找你,那时候,我会给你个解释,我们再商量。”
    也不看别人一眼,我转身就走,同他们废话什么,我的目的,是要得到何其。
    当务之急,是要先领会如何令人变身的奥妙。
    夜幕之下,我眼明耳利,努力寻找着与何其身材相仿的试验者,正如笙所说的,变身与反哺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而且非常疲惫,每一次试验后,我至少要经过三天才能恢复过来。
    我不是不着急,可是既然寂寞了这么多天,于千百个夜后,再过几晚的等待简直不值一提。我平静下心,认真的,仔细寻找。
    半个月后,终于成功,那是一个药店的小学徒,高大清秀,当我将鲜血喂入他口中后,他并没有死,而是翻滚在地上,大声的叫冷。
    我含着笑,上前捏起他的下颔,仔细的查看,月光下,他的肌肤一寸寸在发硬,然而透出光泽,从头到脚,莹莹生辉。我怔然,这一切也曾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一日,原来是这个模样。
    曾经,听母亲说起回光返照,人将死前短时间的清明精神,而变身犹如死后一瞬的回光,流动所到之处,肌体轻盈,颜色鲜艳。
    我呆呆的看他,在地上伸出手来:“求求你,救救我,好冷。”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我努力的回忆,似乎笙曾给我喂过血,可是我并没有准备这一切,也不想准备,他不过是个试验品,如果笙所说的族规确实存在,他就不该活下来。
    夜空下,他开始大声的□□,原先如渗入宝石粉一般灿灿光华的皮肤渐渐干涸起来,暴出青筋,红丝绿丝,错综交缠,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从仙子坠入魔兽。
    我不再等下去,他已在努力起身,想要去捕食饮血。伸出两指,准确而尖利,一记捅在他的脖颈上,两个窟窿里汩汩出血。
    他更加无力,瘫软下来,一抽一抽,在地上抖抖的挣扎。
    “抱歉。”我贴上去,把唇凑在那两个窟窿上,混和我了自己的血液的他的血液,熟悉里杂着陌生,饮来如一壶隔年的老酒,似曾相识,终又新鲜。
    第二夜,我去找何其。
    光明书社的大门紧闭,我叩了很久,吴启宪才来开门。
    不过半个多月,他显得有些痴相,看着我眼神定定,发着怔。
    “你好。”我说:“我想见何其。”
    他不出声,低下头让开条路,我走了进去,一时门,便看见何其立在门口,他的气色很好,依旧眉清目秀,形动间欲言又止。
    张丽丽站在他身后,一身的粉色衣裙,脸上淡淡的笑。
    我突然发觉不对,他们的手竟是拉在一起的,而且,何其不敢看我。
    “朱小姐。”张丽丽先开了口,“你有什么事么?”她一直在笑,关不住的得意欢喜。
    我情知不妙,想不到这半个月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何其居然变成这副模样。
    “何其,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话说。”我不理会别人,表面若无其事,只紧紧盯着他。
    何其涨红了脸,却是与以往的害羞不同,犹豫而尴尬,看了我一眼,眼神才一相遇,立刻又避开。
    我不耐烦:“何其,能不能出来说几句话。”
    他想了半天,才要向前一步脱开张丽丽的手,可又被她却牢牢拉住,立刻缩回了脚步。
    整个院中一片沉默,两个男孩子心虚地低着头,只有我和张丽丽冷冷相对,空气中剑拔弩张。
    良久,我突然微笑:“好。”眯起眼来,看看何其,又凝视张丽丽,半天,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
    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精心准备的计划,又岂会因为这小小的变卦而全盘推翻,隐身在门外的黑暗里,我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门开了,吴启宪先探出头来,左右扫了一遍,又缩回头去。
    然后,张丽丽与何其走出来,何其的面孔苍白,而张丽丽紧紧靠在他身边,不住温柔安慰。
    他们两个一同往外走去。
    我自黑暗中现身,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何其呼吸声有些沉重,他一语不发,任着女友在耳边柔柔的低劝。
    “你必须离她远点。”张丽丽一遍遍地说,嘴角仿佛含着笑意:“如今的形势这么乱,敌我不分,我看那个朱姬神出鬼没,又不肯说明身份,应该是有些来头的,你应该注意安全,别重蹈了他人的覆辙。你看,这几天被抓到警察局里去的兄弟姐妹们还少么?”
    “嗯。”何其低着头,神情疲惫,有气无力的模样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何其。”张丽丽停下步子,娇滴滴拖长了音叫他的名字,叫得他怔了怔,也停下脚步,抬起脸看她。
    “我的父母都已经答应让我和你一起去法国了,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她晕红了脸,两只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我们都认识了五年了,我记得……,你以前曾经追求过我……。”
    何其立刻红了脸:“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且你知道,启宪也是非常喜欢你的。”
    “那你呢?”她的声音甜腻起来。“不要去说别人,我只想问你。”
    我冷冷地停住,离他们只十步之遥,身旁树木枝影斑驳,在他们身上打出暗色花纹,然而他们痴痴相对,什么也不知道。
    黑暗中,何其轻轻地说:“丽丽,你是这么骄傲的女孩子,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看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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