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第84章


  
  我蹙眉,扶头:“已经追近了?”中年人点点头:“江贼带兵天下闻名,公子行军仓促,又无准备,还被那贼子三面包围,已是跑疯了的。”
  
   我闻言连忙转身,扯过窗帘,夜依旧黑如墨漆,山下苍茫一片,幽幽树影,连绵山峦,一望无际,可就在身后不远处,隐约可见闪烁火光,看似不够清晰,可距离也并不算远,若是肯再僵持的追一两个时辰,怕是必定会被追上。
  再转到另一个窗,山坡上仍可见光,二公子这一队人马确是已被三面包围,只有眼前一条上山之路可行,便跑红了眼,乘着夜色,一路狂奔往前。
  夜风寒凉,从四面八方灌进马车之中,我的一颗心跟着摇晃的马车一般,起伏不定,难以平静,江欲晚只追不攻,显然已经知道我就在这队伍之中,可若是本身二公子和袁鹏浩本就是打着瓮中捉鳖的把戏,那现下如何不见袁鹏浩前来救援?
  
  眼看身后的火光越发追近,二公子这一对人马反而减慢了速度,我正纳罕至极,马车却减慢停了下来,我忙掀帘张望,却见前面来了一行人,不由分说,扯过我胳膊:“公子要见小姐,得罪了。”
  那人不懂怜香惜玉,我几乎被强拖而行,从马车一直带到二公子和一群将领身前,我抬头,看见他站在磐石之上,正凝眸朝山下巡视一圈,遂冷声道:“三面皆有人马追击,怕是想逃难矣,前方又是断崖,恐不能行,不过此处倒也甚好,收腰窄道,倒也可以让我们以一抵十。
  
  派走求救的人应是已可联络袁大将军了,我们只要熬到天亮,定会与将军一起将那江贼围在其中,来个瓮中捉鳖,以除后患。”
  话音刚落,他微垂眼看我:“萧重沄,若是江欲晚要求的本是你,许是你还有条活路可走,若是他只是一心剿灭我这一军,只怕是要委屈你香消玉殒,芳魂早断了。”
  
  转而目光又往下撇去,原本一派悠然自得的表情此时已是绷如缰纸,眸含怒光:“尧屈,下面两个山坳 之处,你派上三千人埋伏。”
  
   “末将领命。”
   
  “韩亭,山坳之前一里地,带一万骑兵先行击江贼迎头部队,一字排开,与尧屈的人马接头,将三路人马挡在包围之外。”
  
  “末将领命。”
 
  “陈顼,你便在山坳之后一里退守,三千足以,再隔一里地,再守三千五,无论如何,也要撑过天亮,等待救兵。”
  “末将领命。”
  “可是这样一来,公子这里就只有五百人马了,可是够安全?”
  二公子目光如炬,冷面无情:“无妨,就算全军覆没,我也要挨到袁鹏浩来的那一日,若是道道关卡全破,那……”
  目光一转,直直望向我:“至少还有这女人可挡,那年强气盛的江欲晚倒也多情爱色,与这前朝废妃还曾是含情脉脉,这次居然敢瞒了李哲前来救她,怕是也是有了别的龌龊心思。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不假,不然也不至于一再往后推迟大婚之期,还能代军远征去寻皇帝的女人,这可是割了那皇帝的面子,也了惹无双的嫉妒之心,可见她还是有点分量的。”
  
  我闻言一震,竟不知晓我走以后,居然发生这么多的是非,心里不禁冷叹,既然无双是权宜之娶,江欲晚还何须一再推脱大婚之期,还瞒着李哲前来寻我,他若不是将我双手奉上讨好李哲,难不成是为了娶我回去,准备与我偕老?岂不笑话?
  
  “其他人跟我退回崖边,快。”
  
  我被身侧人架起胳膊,拖向身后的断崖崖顶,山顶狂风肆虐,犹是这个入秋的光景为甚,薄衣本不挡寒,现下风卷贯穿,宽袍鼓起,衣袂阔袖翻飞似舞,风从每个缝隙窜进,贴着皮肤到处游走,不胜寒冷。
  
   探眼往山下望去,迎面而来的不只是冷风清辉,还有山下暗影阴森之中藏着的勃勃杀气。二公子只有两万人马,江欲晚这等名将,需要的也只是几百人,便可破他,现下仗着收腰窄道的地势优越,恐怕难挡。
  
  我微转目光,望向两处山坳后方的坡处,火光似天降金龙一般,龙头昂进,不曾环绕在守兵外围,而是以一种各个击破的姿态,与躲在山坳里,和迎击他们先头部队火光相接,迎头痛击。
  区区一万三千的人马,若是挡,自是不够,二公子下令连成一片,便是摊薄了兵力,让防守犹如灯纸一般,一触及破,实为最致命的败笔。
  
  山下兵器相接,锐声刺耳,喊杀声如潮,火光晃照之下,银盔玄甲,两两相缠,就似双蛇扭绞,激烈异常,可放眼望去,倒是玄甲更胜一筹,月光所至,便可见玄色生亮,威武矫健,势不可挡。
  二公子观战的表情愈发紧绷,在火光的映衬下,似乎受刑 剜肉之痛一般,而痛心之余,更有一种惧色显露在面上,仿若年深日久,闻之色变,连身体都不自觉微微战抖,唇角抿紧,呼吸急促。
  
   “公子,禀报公子,北坡的一翼已经被破了,折了一千人。”从山下歪歪斜斜的爬上来一人,面目惊恐,浑身血迹斑斑。
  “什么?才多少时辰的功夫竟折了一千,调,快调兵力过去救援,快。”二公子面色极为难看,咬紧的脸颊肌肉抽动。
  “公子不得调,那一路带兵的是个姓曹的,而那江贼身后至少五万大军,窄道这一路就是他亲自带兵的,调了过去,岂不是……”
  “让你调,快去。”二公子几欲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踹翻侦察小兵,哑吼:“再废话,在这就劈了你。”
  
  “是,小的知道了。”说罢,小兵连滚再爬的朝山下奔去,很快便被夜色掩没了。
  
  众人见势,本想张口的也就此作罢,二公子心高气傲,此时恼怒不已,谁人还敢上前纳谏。
  “这群废物,白白平日里养了那么多时,到现在居然一点用都不顶,死了也是活该。”言毕,撩摆转身,眼色怒转,看向我这边,步步逼近:“把这女人给我绑了,压到前面去,我倒是要看看江欲晚如何一刀杀了她,再踏着她尸体,来降我。”
  身侧的士兵得了命,七手八脚的用绳子紧紧将我捆牢,而后拎着拖走,我被置于入牙口的最前端,身后便是二公子一等人坐镇指挥的帐篷。
  
   膝盖下是薄衣,身上是粗绳,冷风,残枝,碎石,时间越久越觉得关节又冷又疼,可时候久了,反倒麻木无觉。呆在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面对山下的一片惨烈,一览无遗。
  到底是实力相差甚远,山腰上的火光大亮,映亮了半边天空,那玄洪凶猛,锐不可敌,银甲似乎案上细沙漫滩,虽仍在负隅抵抗,可却大势不再,眼看被洪潮步步吞噬,剩余兵力一退再退,已经将身后可守的地域,越缩越小。
  
  旗倒,马栽,惨烈的嘶吼声在耳边此起彼伏,仿若要穿越云霄,直奔九天之外。那乍艳的血红艳色更是铺天盖地,浅黄的火舌轻舔,倒是渡了一层浅浅金辉一般,画满了漫山遍野,锦色照人。
  
  我闭眼,清风声响犹在耳边,拼杀声更近,无需再看,这一战的结局,已是不言而喻。战线拉得太长,兵力太少,所守之处不堪一击,便是再如何用兵如神,恐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身侧不断有伤兵上崖顶通报战况,我虽听不清楚他们所报,可我听得见二公子怒吼咆哮之声,再看眼下已经几欲攻顶的火光一片,已然心知肚明。
  夜色已经浅了,天边晨星愈发明亮,隐约可见火舌已然窜到崖顶,许是过了收腰窄道,就在身下不远了。只听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约有几百人的一队人跟着先前传信的那人匆忙下去,而后刀剑相接的声响更是清晰易闻,仿若就在身前草屏后面。而那火光也如明灯一般,我连举着火把的人都可看的一清二楚。玄甲,军旗,战马,近了,近了,那人到了。
  “快,把萧重沄给我压过来。”
  
  我被拖了过去,二公子持剑站在石上,长眼怒瞪,面色苍白如病,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小兵,声色微颤:“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子,全破了,收腰窄道给破了,陈顼将军带的六千余人,全殁,现下还有四百余人仍在赴死抵抗,可终究不敌大军压境,公子,这里也难保了。”
  我抬头一望,二公子身侧也只有十几人在,那小兵身后拖着一条长长血迹,他跪在那里,身下一滩鲜血粼粼。
  二公子怔了半晌,似乎自然自语,来回踱步:“怎么会还没有消息,眼看天就要亮了,这么些路程应是早已可派救兵支援,为何还不到?为何还不到?”
  
   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猛地转身,朝身边那人看去,嘶吼道:“难道袁鹏浩就跟那方愈一般,皆是出卖了我?”
  
  “公子,公子……”山下又跑来一人,连滚再爬,边爬边喊:“公子,袁将军的大军到了,到了。”
  “咣当”长剑掉落在地,二公子满面喜色,疾步上前,一把扯住那人衣领:“人呢?人在哪里?可曾上山?人数多少?快,快去送消息,快。”
 
  “回公子,将军的人马还在后山,人数似乎足有十万之多,那江贼五万人马折了五分之一,最多还余四万,袁将军这次一定会顺利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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