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薄欢凉色

第87章


  
  “小姐,这衣衫本是将军的。”
  我向来不喜白色,可现下无从选择,只得将就。走出马车时候,江欲晚就站在岸边,望着奔流河水出神,我一怔,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站在那里,许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看我,清冷目色方才稍有转温。我面上微紧,不觉有些难堪:“那处几十人围着还嫌不够,劳驾大将军亲自前往。”
  江欲晚轻挑眉梢,同样一身白袍,风流俊雅,清风婉转,撩起他衣袂,翻飞如流云:“你可是喜欢这种生活,依山傍水,远离尘嚣?”
  我撩眼看他,不知他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刚看你一脸安详容色,似乎畅然的很。”
  
  我闻言,乍恼:“你,居然……居然……”
  
  “偷看吗?”江欲晚唇留讽笑,故意朝我靠的更近,一只长臂顺手捞住我腰身,轻语:“对你,我何需偷看,你是我的女人,我正大光明的看。”
  
  本想憎恶反驳,可转念一想,还是做罢,精明狠绝如江欲晚者,怎会再一次栽在我这里,也许除了死,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可我不能寻死,从长门宫出来那一瞬开始,我曾发誓,我必定会活下去,若是自我了结,又何苦熬了那么许久,受尽苦难?连命都已认,还在乎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吗?
  也只是刹那之间,眼里再无激涌情绪,我敛目,无谓:“无妨,你要就拿去。”
  
  江欲晚沉声:“我的东西,缘何不要。随我回帐,还有事情相商。”
  
   帐内几名将领已经到齐,见我也跟来,也都是恭敬弯腰行礼。我瞥眼,见案上放了张牛皮地图,几人正围图研究。
  江欲晚走至案前,轻瞥一眼,转眸看向几人,道:“乌落山脉众多,前接乌江河,后面是五圩群山,此处应是离五圩不远,一路上由领队的副将简略的画下途经之处的具体地形,因着三路围攻,所以这一处的地势,我们比袁军更熟悉。”
  
  我跟在他身后走近看了看地图,不禁心中思忖,以四万对抗十万,显然并不容易,我们现下能利用的,只有地域优势而已。我探头再仔细看了下地图上红线勾勒,心中便有了数。
  这图绘的十分简略,原本是一幅乌落地区的小图,可因只是大致描绘山川河流,所以像是断崖,收腰窄 道之类的山中险要地势,并没有具体画出。后又有些简笔略勾,似乎是后来才填上去的,只做标记作用。
“将军,袁军手中应是也有地图,毕竟二公子与他当初也有计划,遂一定密制路线过,所以……”曹潜看了看摊在桌面上的地图,分析道。`
  “但他没有我们详细,不然袁鹏浩就不必一直等在那里,动也不动了。”孔裔挪眼看向江欲晚。
  “可他似乎另有打算,以我们多次跟他交手,也了解他几分,绝对不是个仔细周密的人。”
  
  江欲晚垂眸盯着地图,轻声道:“若是寻常之时,应是喊杀震天,不顾前后的迎头痛击我军,而现下看他自信满满,纹丝不动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担心他的身后会涌出更多人马来。”
  “那是因为他坚信,今日天黑之后,就是歼灭我们全军之时。”
  我言毕,几人纷纷抬头看我,我伸手,指了指地图一处:“看这里,袁鹏浩守住的山头是乌落最高的山-鞍马山,他为何要驻守在这个地方而非他处?只因着这里地势最高,站得高,方才望的远。之前慌骗二公子苦守不得救援,他也是一直守在此处,目的就是要把你们如何歼灭那两万人,看的清清楚楚。
  而因傍晚之后,我们这一行人,必然会点火,埋锅造饭,犹是在夜里,不管树冠有多茂密,火光总是可见,到那时,他便可看清,我们到底栖身何处,总比派出先行部队,送羊入虎口要事半功倍的多。”
  江欲晚闻言淡笑:“原是不知,几日不见,这匹夫长进不少。”
  
  “许是也有高人出招也说不定,你可想到应付的办法?眼看已是到了下午,我们若是有所行动,恐怕也需要半日时间。”
  修长手指在粗糙黄纸上利落点过:“就在这三处分派三路人马,傍晚之后,同时点火埋锅,将士们随身带足一两日的食粮,今日夜里只需烧水引用便可。曹恚不日便会带兵来援,应是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对,而秦先生的救兵也很快就会赶到,我们没有必要跟他碰硬,多做损失,只需到时候来个活捉袁贼便可。”曹潜越说越兴奋。
  我转眸看向江欲晚:“舞涓离乌落不远,你们派去的人已走了几日?”
  “三日了。”江欲晚答我。
  “三日,时间也不短了。我亦不是怀疑秦染的忠诚,但有句话不得不说,不防一万,但防万一,总要两手准备。”
  几人面面相觑,甚觉随便言语不敬,皆不做声,倒是孔裔先开了口 :“行军最忌相互猜疑,分心不谐,虽说小姐这般周密筹划也并无错,可我还是相信秦染为人,认为还是等待援军到来,里应外合,痛快打一仗才是。” 
我撩眼,目光扫过在场几人,轻声道:“行军也有兵不厌诈一说,不管对方是谁,严谨周密总是不错。”
  “我赞成小姐的看法,秦先生虽然足智多谋,可也未必百算百成,防一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曹潜轻言,还不忘看了看江欲晚脸色。
  我浅笑:“罢了,沙场征战本就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的浅见,无需放在心上。你们先谈,我且先出去。”说罢,我转身掀帐而出,却没想到曹潜随后便跟来。
  
  “小姐,您别气,我始终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但看秦染那小人心里本就是对小姐意见甚多,也知道他心里诡计多端,谁知晓他到底会不会出卖我们,另寻高就。
  而出门之前,他就想方设法,一再阻止将军远征救小姐,就连无双郡主的婚事也是他从中一再挑拨,这人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曹潜越说越气,一张俊脸涨红不已。
  
  我站在树边,抬头朝天际望去,云淡风轻道:“人有适度的认真和执着是件好事,可太过偏执难免变成不定时危险,秦染忠实,只怕前提是江欲晚顺应他的期望,若是相反,便不好说了。”
  我虽担心秦染忠诚,可却是十分信任曹恚,即便秦染不派兵来援,至少曹恚手下五万人马,也足够我们与袁鹏浩一决高下。而这一次便是最好契机,他不死,日后都不太平,所以乌落一战,无论如何,也要让袁鹏浩,有来无回。
  眼见天色愈发黯淡,帐子里的几人商讨了许久,方才散了。孔裔出帐之后,见我站在外面,便径直朝我走来,我示意曹潜先走,笑看孔裔肃穆神情:“你找我有事?”
   “小姐不该在将军面前质疑秦染,毕竟小姐的话在将军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如此一来,难免让将军多想,倒是分了心思。”
  我轻摇了摇头,侧身望向天边霞光万丈:“我走之后,江欲晚可曾找秦染谈过?”"
  “有过。”  
  “结果如何?”
  “秦染自是负荆请罪,但将军小惩大诫,并没有过多苛责。”孔裔如实道。
  
  “江欲晚追击二公子之前,秦染又是如何表现?”
  
   “据理力争,再三阻扰。”
  “那无双郡主的婚事呢?”
  “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我噙笑,扭过脸看孔裔:“记得我走之前曾跟你所言?”
  孔裔不懂我意思,懵懂的点了点头。
  “我要的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秦染虽不是将才,可却善算用兵,江欲晚器重,他方才有升天可得,但你也该知晓,秦染并不甘心位于人下。在朝为官,方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虽跟得是个铁马热血的将军,可江欲晚也是在争天下,难 保他日不会问鼎九五。
  
  小惩大诫,已是点到为止的告诫,他若知分寸几何,便也该就此收敛,谨言慎行。纳谏,不过也只是谏而已,纳不纳,还要主子说了算。
  很显然,秦染并不愿罢休,而是太过张狂无忌。我也说过,他若是不吸取教训,不懂进退,一样会死在自己手里。今日看来,他也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既然如此,你又有何道理,提他争辩?
  这秦染寻的不是主,而是权,认权不认人者,何来信任而言?”
  我这一番话,说得孔裔哑口无言,怔怔看着我半晌,没有一句话。
  
  “若是你认为我计较秦染左次三番算计我,利用我,而公报私仇,你未免太小看我身份度量。我当初肯为了成全江欲晚独走宛城,今日自然也是为着他着想,至于秦染这等角色,也不过是不愿多纠缠罢了。
  我顾不得那么多人,只是因为我本无心在无关人身上耗费太多精神。今日困在乌落,出山才是首当考虑,其他都得往后放。而你又曾几何时见我跟他一般见识过?”
  
  孔裔顿了顿,低声道:“的确不曾。”
  我轻叹,转身往帐子里走,边走边道:“便是他舍命前来救我,无论如何,我也得让他安然从这里出去,这其中牵扯,你们又能懂得几分呢?”
   暮云四合,天色无光,后面的营地里已经开始埋锅烧水,渺渺青烟似水袖扬扬,我往山下望去,丛林森密,重重道道,却也可见星点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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