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年少如花

第27章


我知道这话魏何说不出口,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取向要躲躲藏藏,但他也不觉得有必要向一个外人坦诚,并且作为争执中的一发子弹。
魏何跟老柴谈的是同一类型的恋爱。这种爱情的结局是可以预测的,尤其在老柴的年代,注定悲剧收场。这种世俗不容的爱情,他们一边爱着,一边逃避世人审判者似的目光,一边怀疑自己,一边痛苦的想要改变自己去迎合世俗的爱情法则,他们早就知道把爱情走到底,必然是悲剧,所以一直爱得心事重重、爱得小心翼翼。《悲怆》创作完成不久,老柴的同性恋情被曝光,一帮校友办了个私人法庭审判柴可夫斯基,判他有玷污学院名节之罪,命令他自杀,否则他将们不惜代价使他身败名裂,以此捍卫道德……他一定早就预计到这个结果,预计不到的只是这天何时到来而以。
我有些同情的看着魏何,忘了自己是来寻求安慰的。
魏何一手提着琴,一手牵起我,说:“走吧,我的女朋友。”
我为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傻傻地问:“你不怪我吗?”
“虽然很麻烦,但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啊。”魏何摆出一副溺爱玩具娃娃地样子。
我们走出音乐厅,正好碰到指挥,虽然互不说话,但魏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注目礼。指挥迟疑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在言语或肢体上表达任何善意,木然离去。
我有些愤愤不平:“你还对他客气什么?”
魏何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理解他啊。他刚刚喜获第二个孩子,家庭美满,心情愉快,看世界都是极美、极善、极和谐,于是解读悲情作品时也忍不住要从痛里面扣出快乐来,要让每一滴泪都闪烁出幸福的光芒。”
“理解作品有分歧是难免的,他就该骑在你头上吗?”
“作为乐团指挥,他当然要追求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魏何极富包容心地解读指挥地霸权主义。
看着他的和善模样,我没好气地说:“你是活菩萨吗?啥你都理解。”
魏何说:“亲爱的,你忘了我是公派留学生。”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作为公派学生,他必须每一科都拿到优等,否则将被取消留学资格。如果这次得罪了指挥,他怕是会得到差评。我担忧地说:“现在怎么办?对不起啊。”
                  你是,你不是(8)
“管他呢。”魏何轻描淡写地说,他低下头来,关切地凝视我,“你今天找我干什么来了?”
我才想起来,我是来寻求安慰的,委屈的情绪一涌而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了吴奕的恶行。魏何听完,默不作声,我想他一定惊得说不出话了,一时想不到如何安慰我,可是为什么又隐约觉得他眼含笑意?我在心里默数十秒等待获得安慰,然而他眼底暗涌的笑意却浮出水面并慢慢荡漾开来。魏何笑而不语,我催促他说:“你说话呀!”
“我说什么?”
“跟我一起诅咒他呀,我们应该同仇敌忾。”
“好吧,诅咒他什么?”
“你……真讨厌。”
“说实话,你跟他决裂我挺开心的。看你们莫名其妙的那么要好,我有点嫉妒。”
“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我不是嫉妒他,我是嫉妒你。”
“你有病吧!”
“我不觉得吴奕有什么不好。”
“你活该被那个倒霉的指挥折磨死。”
我狠狠地剜他一眼,他以眼还眼,但笑容可掬。看来他并不觉得这事有多么恶劣,他给当成一场闹剧了,饶有兴趣地观望剧情走向。这是什么朋友啊?实在是心胸过分心胸宽广,什么都看得顺眼。
我说:“我本来也以为他不错,搞半天别有所图。”
“他图到什么了,你有什么损失吗?”
我仔细想想,除了感情,确实没有什么损失。唉,我的感情天生就是拿来伤害地,连自己的爹妈都懒得呵护它。
“就当是个过客吧,至少你快乐了一阵子,这个过程不算坏。”
“真善美的代言人呀,解读悲剧,也非要从痛里面扣出快乐来,让每一滴泪都闪烁出幸福的光芒。”我一板一眼地模仿他评价乐团指挥的话,开着玩笑地讽刺他。调侃间,竟真的获得了二分之一释然。
我悲剧了,魏何不以为然,克拉拉不知为何躲躲闪闪,大周已经失踪很久了。一个人闷得发慌,我无人做伴,只能去学校上课消解寂寞。
还没走到教室,看见一群莺莺燕燕在走廊上嬉笑,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不免羡慕、嫉妒、恨一涌而上。这世界何其险恶,戳人伤疤的黑手竟然伸到教室门口。我拿镰刀般的目光狠狠地剜了她们几眼,却发现万花丛种中,一张宝哥哥式的笑脸极其*,那是吴奕。我不禁恶向胆边生,把我伤成这样,他倒在这美女扎堆的地方玩说学逗唱。见我出现,吴奕一愣,有些尴尬,然后对众美女说:“不好意思,我们下次再聊。”说完匆匆朝我走来,美女们立刻齐刷刷地看向我,目光或会心或暧昧或酸楚或挑衅。我想恶狠狠地一一瞪回去,可那样显得像是争风吃醋,于是我安然地看着她们,像站在云端的维纳斯,无动于衷地鸟瞰着人世间的庸脂俗粉,然后转身离去,步态威仪。
吴奕晪着脸追上来,说:“等我一下。”
我狠狠地说:“滚!”
吴奕说:“我们谈谈。”
我说:“那么些美女,你爱跟谁谈跟谁谈,我没空。”我继续迈着威仪的步伐匀速前行,却懊恼自己说错了话,提什么美女啊,像抖落出了一颗酸葡萄。
吴奕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拽着就走,我威仪的神仙似的步伐被他拽得仓惶凌乱,一路碎步小跑下了旋转楼梯,穿过长廊,掠过一排排著名校友的石膏雕像和雷蒙诺索夫的巨幅油画,几乎连滚带爬的蹴遛下大厅正门前的宫廷式楼梯……我一路激烈地反抗,引起周围的侧目,刚才那群庸脂俗粉站在三楼的回廊上俯瞰着我,我高贵的维纳斯的仪态就这样灰飞烟灭。吴奕用力捏着我的手腕,强掳着往前走,说:“你不怕丢人就再蹦高点。”
“去你妈的。”我一脚踹在他的腿上。吴奕旋即撒开手,捂着腿呲牙裂嘴。根据牛顿第三定律,我猜他已经被我踢残了,因为我的脚趾头都撞疼了,但我恨不得忍痛再补上一脚。吴奕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赶紧跑掉了,难得来趟学校,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又被迫离开,上个课比上坟还难。
                  我的答案(1)
你为什么不问了?
安静得我心都慌了
——致吴奕
【吴奕】
买了那朵雏菊胸针,我就像被下了咒,强迫症一样反复地念“发稿,不发稿……”。一闲下来,脑程序里那个死循环语句就开始运行,停不下来,我不敢一个人呆着,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凑。这天在教室门口和同学聊天,竟然碰到万紫,看来她受的打击不小,行为反常,都跑来上课了。我叫住她,想向她道歉,她不理。我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她抬起脸,狠狠地注视我,她带了副黑边框的眼镜挡住半张脸,化了浓妆,但很潦草,她每次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就会涂上这张面具。我一把抓住了她,却只是傻傻地擒住,不知怎么开口。她狠狠地踢我一脚,逃也似地跑出了新闻系大门,对她来说,逃学本来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她到院子里开了车,扬长而去,我也赶紧开了车紧追其后,一路朝着城外开去。突然手机响了,是万紫,我刚接起来,便听见响彻车厢的一声吼:“你有病吧,跟着我干什么?”
“我有话和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冷地说,不等我回话,便兀自挂了电话。她那辆奶黄色的小车加快了速度,灵活的在车流里钻来钻去,车子小就是灵巧,我不得不连闯几个红灯,不然就跟丢了。
我跟着她出了城,上了乡村公路,我记得这条路通向她家别墅。道路两边是茂密的森林,路边有一些墓地,因为所有墓碑前都摆满了绢花,格外醒目。俄罗斯复活节前三周左右的时间,好比中国的清明节,俄罗斯人会带着即将发芽的树枝或绢花去为亲人扫墓。前些日子,市场上突然出现很多出售绢花的小贩,这几日已渐渐稀少。我不熟悉俄罗斯的节气,但根据市场经济的规律,想必扫墓的日子已经过去。为了做一个好记者,我开始刻意培养自己的推理能力。今天跑来实地考察,果然推证无误,所有墓碑都被拜祭过了。
马上就到她家的别墅了,万紫突然在岔路口一拐,把车停在了森林边的一处墓地,坐到一座墓碑前面。已经错过了俄罗斯之清明,她现在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停好车跟了上去,她瞥我一眼:“你还真的跟来了?好优秀的狗仔队员。你不怕中了我的埋伏,我杀了你灭口,扔在森林里?”
幼稚,我不搭理她。
“这是俄罗斯,每个冬天都有无数酒鬼稀里糊涂的冻死在路上。没有人会怀疑你怎么死的,”她证明着这个阴谋的可行性,接着自爆作案动机,“意外死亡的人,尸体是不能运回中国的,没有俄罗斯国籍的人,是不能在俄罗斯下葬的。所以啊,我想你会被警察扔进乱葬岗,或者烧掉,把骨灰撒进河里喂鱼。你编排我的那些故事发表了吗?不知道那点稿费够不够把你的遗物快递回中国。”
我都快被她恐吓笑了,夸奖她:“你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故事家。”
“谁跟你编故事?”她被我的调侃激怒了,指着墓碑,恶狠狠地说,“她就是我杀的,多杀一个不多。”
“这是谁?”
“我姥姥。”她冷漠地说。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娘说胡话,也不能在逝者坟前这么胡说八道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