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

第63章


    退朝之后,易道临在宣室同我说:“微臣没有想到,陛下会烧了罪证。”
    我盘腿坐在案前,无奈一笑:“不烧还能如何?法不责众呐……易卿家,此案由你全权查办,涉案人员只广,涉案金额之多,你心中有数,你自问,有能力拔起这条根之后,再在短时间内培植一个完全干净的班底吗?”
    易道临沉默了。
    “前腐后继,或者十年,或者二十年,水至清则无鱼,朝廷是不可能彻底干净的。少时寒窗为大济苍生,进了这个泥潭,还能保有这样怀抱的,少了,没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查下去没有一个干净的。寡人杀得完吗?”我摇头,叹了口气,“杀不完的……过去千年,从未有人能肃清,寡人也自问不能。只要他们都忠于寡人,细微之处,也不必察察为明。裴党苏党,南怀王党,能从今变为王党,也就足够了。”
    易道临说道:“希望能如陛下所愿。”
    我叹气苦笑:“先将南怀王这根肉中刺拔了再说。刘绫还没没有招供吗?”
    易道临摇了摇头:“南怀王既然让自己的女儿试探苏昀,怕也是没有亲情淡薄,连女儿都能舍弃,恐怕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下落。”
    “苏昀那边如何?”我想起他今日朝上的沉默,心下忽地一沉。
    “昨夜搜寻一夜无果,宫里宫外都搜查过了,但南怀王狡猾之极,只怕没那么容易露面。”
    我烦恼地按了按额角,“把他的亲信,全都问斩了,城外亲兵招降,派人南下抄他的家,按例是应该抄他九族,但寡人新婚,大赦天下,改为流放吧……”
    “陛下……”易道临顿了顿,斟酌着问道,“可曾问过凤君,南怀王可能的所在。”
    我愣了下,“没有,怎么了?”
    易道临说道:“凤君与南怀王亦曾有勾结,目的为何,微臣虽不知,但双方关系匪浅。或许南怀王的下落,凤君能猜到一二。”
    我知道他不喜欢在床上与我谈公事,因此也没有再去烦他,今日又削了他的官。
    我幽幽叹道:“易卿家,裴铮,是把锋利的刀呢……”
    易道临怔了怔,道:“诚然如此。”
    “寡人却将他挂在床头装饰,他会不会心存怨怼呢……”
    易道临低头干咳一声,尴尬道:“那是陛下的家事。”
    我也觉得自己失言了,无奈笑道:“你说的是,寡人自会问他,你且退下吧。”
    烦,真烦……
    我翻来覆去地看着手心手背,却始终想不到两全之法。
    “小路子,凤君呢?”我悠悠喊道。
    小路子自门外小跑进来,答道:“回陛下,凤君在寝宫。”
    我撩了下摆起身,道:“摆驾。”
    与其我一个人烦恼,不如拉他一起烦恼。
    我这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权啊……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
    到这时我才明白国师当年说的话,当国君,不可有心,不可动情。找一个不是很喜欢也不讨厌的人过一辈子就好了,如此便不必整日里忧心着他的忧心,怕委屈了他…
四八
    寝宫外,几个年轻宫女聚在一起轻笑着交谈什么,真是没规矩啊……
    我干咳一声,几个宫女背脊一僵,急忙转过身来拜倒,柔柔道:“参见陛下……”
    我轻叹道:“起来吧起来吧,真是越发没规矩了,凤君是在休息么,你们这样不怕吵着他吗?”
    宫女们对视一眼,一人膝行上前一步,俯首道:“陛下,凤君不在寝宫。”
    我愣了一下。“不在?”转头看小路子,“你不是说他在吗?”
    小路子抹了抹汗,干笑道:“凤君是这么跟小路子交代,可能是有什么事走开了,许是让太上皇传召过去了。”
    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今已过了午,我那不成器母亲也该起身了吧。
    我卷了袖子正准备往母亲寝宫方向去,那宫人却开口道:“陛下,方才裴学士来过。”
    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她来做什么?找凤君吗?”
    为首宫人朝旁边伙伴使了个眼色,那人退下去,从屋内捧出一本名册来,小路子接来让我过目,却是后宫一些大小事宜,按理来说,裴铮正式封了凤君,日后后宫从东西两宫到六尚宫事都该由他负责了。我后宫空虚……真空虚,只得他一人,尚宫又多是女子,想他昂藏七尺男儿,以后便要统领群雌……想来真是颇为喜感。
    我挥了挥手,让小路子收起册子,又问道:“裴学士可还说了什么?”
    宫人答道:“裴学士说,近来太医院突然少了许多珍稀药材,包括两株两进贡天山雪莲,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请陛下明示。”
    我想了想,笑道:“怕是母亲贪嘴偷吃了吧。还丢了什么?”
    “银杏子、朱果、熊胆粉也都丢了些许。”
    我皱起眉头,这些东西,却不像我母亲会动。“只怕是有人偷了宫中药材出去倒卖了。”我冷哼一声,“让裴学士着人彻查清楚,后宫无主,那些人也真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
    我拂袖离去,却见小路子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见他脸色微白,额上布了一层细汗。“小路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也病了?”
    “也……”小路子微怔了一下。
    我喃喃自语道:“怎么一个两个都病了样子。”
    小路子怯怯问道:“陛下说是,谁病了?”
    “凤君他……”我刚想回答,又打住了话头,斜睨他,“这是你该问吗?是寡人在问你话!”
    小路子低头道:“奴才身上有些不爽利,许是天太热了。”
    我看他样子也不像作伪,一身虚汗脸色惨白,倒像是中暑,便大发慈悲道:“你去太医院看看吧,顺便把事情调查一下,寡人自己过去便可。”
    小路子松了口气,躬身道:“恭送陛下。”
    还没到母亲寝宫,远远便听到母亲说话声:“好累……”
    莲姑冷哼一声:“你自找。”
    母亲哼哼唧唧两声,“莲儿你别这么冷漠嘛,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对我无微不至言听计从不会让我受累受痛哎哟!你干嘛拧我耳朵……”
    莲姑说:“豆豆来了。”
    我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趴在躺椅上让莲姑给她揉着腰母亲。
    母亲惊诧地看着我,说:“你竟然起得来!”
    我面上一热,干咳一声:“母亲,你真胡闹。”
    莲姑收了手,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道:“有人宠着就是长不大。”又抬眼看我,眼神柔和了许多。“还是豆豆乖巧。”
    我嘿嘿一笑,坐到莲姑身边,母亲獐眉鼠目地凑了上来,张口想问什么,我立刻堵住她话头说:“不许问我问题!”
    她皱了皱眉,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裴铮没有来么?”
    她撇了撇嘴道:“你们两个人新婚燕尔,还会记得我这个老母亲吗?”
    我怔道:“他没来你这儿?”
    “这个真没有。”母亲无奈地一摊手,“你连我都信不过了?”
    我沉默地表示,这个真信不过。
    母亲委屈地看向莲姑,指控道:“瞧见没,女儿长大了就这副德行,亏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
    几个爹爹能忍得了她真是不容易,一张嘴说出话来能把死人气活把活人气死,父君听了无奈,二爹听了黑线,三爹听了直接开打,四爹装作没听到,五爹跟她有得一拼……
    我连裴铮都说不过呢……
    “母亲啊……”我叹息着打断她,“既然裴铮不在,那我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她拉住了袖口。
    “你找他有急事?”母亲仰起脸看我。
    “有点正事。”我含糊了一句。
    “等下再走……”母亲懒懒坐了起来,拍拍椅子说,“我也有正事问你。”
    我又坐了回去。
    莲姑起身道:“我给你们沏壶茶。”
    母亲冲莲姑一笑:“莲儿我要天山雪莲做糕点。”
    莲姑无奈摇头。
    我看着莲姑远去背影,抽了抽眼角:“果然是你偷了天山雪莲……”
    母亲摆摆手道:“自家东西,能叫偷吗?”
    “天山雪莲也就罢了,你还拿熊胆粉、银杏子和朱果做什么?朱果可是有剧毒。”
    “这三样我可没拿。”母亲皱眉道,“别乱栽赃。”
    我狐疑看了她半晌,见她也不像说谎,便也罢了。
    “你说有正事问我,究竟何事?”
    母亲却又支吾了起来,似是不好开口,我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