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

第66章


小路子的声音颤抖着,情绪激动起来,“或许陛下会有办法救你的?”
  
  “不需要了。”苏昀轻咳两声,“如治不好,她心软,定会觉得欠了我,以后纵然和裴铮在一起,也会有遗憾。如治好了,就是我欠了她,离不开,一世为臣,看着她和裴铮在一起,我也做不到……不想再欠她什么了,两清了,正好……”
  
  “大人……”小路子哽咽着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陛下,什么都自己承担?那么多年了……明知道陛下心里也有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如果你一早就说出来,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说不出,是因为做不到,给不起……如果一早说了,如今的局面,怕是更糟了。不是没想过迈出那一步,但是……终究迈不出……小路子,陛下国事繁忙,虽承诺照顾苏家,但定有疏忽之处,他日我离开之后,过去对苏家卑躬屈膝的人,怕是要反扑了,到时苏家……还劳你多看护了。”
  
  “小路子明白……”他泪流满面,紧紧抓着门板,“可是大人怎么办?”
  
  “我啊……”苏昀浅浅笑了,“我自然是离开帝都……说起来,我这一生只有几次踏出过帝都。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万里锦绣河山,未曾用双足丈量过,终究是一种遗憾。能走多远是多远,什么时候累了,走不动了,就在哪里停下。”他轻轻地念着,“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无处不青山……”
  
  “这一切是我自找的,与她无关,不要让她知道。她那人啊……心肠总是不够硬,祖父说过,陛下有苍鹰俯瞰的寥廓视野,却少了虎狼嗜血的狠辣无情,可若非如此,她就不是她了……”
  
  小路子问:“大人心里,真心喜欢陛下吗?”
  
  那畔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一声,说:“不如相忘于江湖。”
  
  到这时,我才摘下了斗篷,静静看着紧闭的门扉,无意识地上前一步,跪坐在门口,伸出手贴在门上,仿佛感觉到了他微凉的体温。
  
  他絮絮说着:“陛□边贴心的人不多,她已不信我了,你不要让她发现你为我送药的事,否则她怕会连你也疏远。你伴她多年,知她冷暖喜恶,换了旁人,我终究不放心。”
  
  小路子轻轻嗯了一声,咬紧了下唇。
  
  我闭上眼,在脑海中描绘他的眉眼,曾经清晰的,模糊了,熟悉的,陌生了,甜蜜的,化为淡淡的苦涩……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可到最后,什么都做不到。”他苦笑一声,“你该回去了,否则她见不到你,会起疑心的。”
  
  “不会……”小路子颤着声音说。
  
  “嗯,对了。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裴铮,她定不会注意到你的行踪。”苏昀笑了笑,“你回去吧,那些药材就当我买下了,你找管家支银子,日后她若问起,你就说变卖了,银子拿给她看,她也不会多追究的。”
  
  小路子抬着泪眼看我,我垂眸看着门上自己的影子,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背影,在记忆里,总是同杏花一道出现。春三月,杏花烂漫,他在树下朝我浅笑,花瓣落在他的衣袖上,他轻轻拂去,被我抬手抓住了飞扬的花瓣。
  
  他无奈微笑,三分宠溺:“殿下,又分心了。”
  
  那时他教我念的词,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我从地上站起,膝盖微麻,踉跄了两步,小路子扶住我,我拉上斗篷,转身离开。
  
  管家说:“你们要走了吗?”
  
  我没有回答,径自离开,步出院子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小路子追了上来,我沉默着,大步离开了国师府。
  
  “陛下,回宫吗?”小路子哭过的声音微微沙哑。
  
  “去天牢。”我说。
  
  五爹说,朱果、熊胆粉、银杏子乃热性药毒,只能暂时压制毒性,七虫七草膏的毒只有制毒者本人才知道如何解,这毒是南怀王下的,自然也只有找到他了。
  
  难怪苏昀觉得自己能取信于南怀王,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南怀王手中,背叛他就意味着丧命。
  
  难怪刘绫会说“有些聪明人喜欢做蠢事,不可不防”,因为苏昀宁愿选择丧命,也不愿意选择与南怀王同流合污。
  
  小路子说:“那毒是苏大人在鹏来镇的时候被刘绫下的。”
  
  找不到南怀王,至少能找到刘绫。
  
  焕卿……
  
  心口一阵刺痛,我努力想忽略那种疼痛,却始终不能。
  
  两不相欠吗……
  
  其实他何尝欠过我什么?如他所说,付出也好,喜欢也罢,终究是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与对方何干?我信他,喜欢他,也是我的事,又如何能强求他的回报。没有过承诺,又何来相欠……
  
  我对小路子说:“取得解药,找个契机交给他,不要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小路子震惊地看着我。
  
  我垂眸说:“他既不想欠我……我便成全他。”
  
  “陛下……”小路子眼眶泛红,“可是苏大人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笑着打断他,“我已经负了他,不能再负另一人。”
  
  小路子咬着下唇,问道:“请陛下容许小路子问一个问题。”
  
  “问吧。”
  
  “如果……如果当初苏大人接受了陛下的情意,陛下还会选择和如今的凤君在一起吗?”
  
  这句话,本不该由他来问。
  
  可我也这样问自己。
  
  “如果……没有如果……”我苦笑着摇头,“只能说,我喜欢苏焕卿,曾经,很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如我这般,在年少的时候,疯狂地喜欢过一个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热情与勇气,可是经年之后回忆,却也说不清喜欢的究竟是那个人,还是那种喜欢的感觉,只知道到了最后,携手一生的,往往不是最初那人。
  
  踏入天牢的时候,守兵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小路子才反应过来,跪倒了一地。
  
  我说:“寡人要审问刘绫。”
  
  牢头恭敬答道:“陛下,罪犯刘绫已经押送过去了。”
  
  “什么?”我皱了下眉头,“什么时候的事,送到哪里,谁说的?”
  
  牢头听到这话脸色一白,额上渗出了汗珠,“是……是凤君亲自来提的人。”
  
  我松了口气,但随即头皮一麻,想起一件事。
  
  今夜,我刚好解了母蛊……
  
  如今的裴铮,已经不是过去的裴铮了!
  
  “凤君是怎么说的?”我沉声问。
  
  “凤君手持陛下的令牌,说是陛下要提审犯人,小人这才……”
  
  “多久以前的事。”我冷冷打断他。
  
  “就在一炷香前。”
  
  “去了哪里?有没有人跟着?”
  
  “说是去宣室……”
  
  我没有再多问一句,转身离开了天牢,吹响了银色哨子,很快便有潜伏在暗处的暗卫出现。
  
  “追查凤君的下落,以最快的速度!”
  
  裴铮他……为什么假传圣旨? 
50
50、五十 ... 
 
 
  裴铮自己也是个掩藏行迹的高手,宫中暗卫只能告诉我一个结果:他和刘绫,都已不在宫中。
  
  难道他私放刘绫?
  
  不,不会。
  
  如果是这样,他就算假传圣旨也没有必要亲自现身,完全可以派个人暗中劫狱,没有必要撕破脸……
  
  那他为什么带刘绫出宫?
  
  难道是问出了南怀王的行踪!
  
  “继续追查,如果发现他们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埋伏,立刻回来通报!”我对暗卫下令道。
  
  直到三更天,暗卫才传来消息,说在城门附近发现裴铮的行踪,我让小路子留守在宫中,只身直奔城门。
  
  “除了裴铮和刘绫,还有没有其他人?”
  
  “回陛下,没有。”
  
  “裴铮有没有察觉你们跟踪他?”
  
  “回陛下,没有。”
  
  没有?
  
  我诧异地挑了下眉,四爹是历代暗卫里最出色的一个,他连四爹的踪迹都能察觉,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跟踪他?
  
  不及细想便已到了城门,接头的暗卫说道:“陛下,二人已出了城。”
  
  “带路!”
  
  暗卫之间自有隐秘的方法传递讯息,一名暗卫负着我,另一名暗卫循着留下的讯息引路。
  
  我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忽地呼吸一滞,问道:“你们方才跟踪的时候,确定裴铮没有察觉吗?”
  
  暗卫肯定地说:“确定。”
  
  “为什么?”我问道,“以裴铮的功力,不可能没有察觉的。”
  
  两名暗卫对视一眼,说道:“回陛下,凤君内力蓄而不发,耳力目力自然下降。”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