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盛世清梦)

第14章


景宁施施然落座,端起茶杯,撇沫,一副丝毫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芷珠细细打量着,不禁有些怔忪。早就听说过皇上破格晋封的这位宫人,包衣出身,原是别的宫伺候的奴婢,却不晓得,怎的这般不成体统。莫非是因为方侍寝过,就变得骄横跋扈了……
    “妹妹这是在开玩笑了……”她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景宁却越发放肆,随手一招,身后便走上来了一个身姿纤细的宫婢。
    “姐姐可认得她吗?”
    芷珠顺着景宁的手看过去,是个脸生的婢子,摇了摇头,“从未见过。”
    景宁放下茶盏,笑得阴晴莫测,“姐姐不认得,可她却认得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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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景宁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啪的一下,扔在了纳喇·芷珠身前的地上,并不看她,反而侧目对上那个宫婢,“惠贵人与我都在,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个宫婢被景宁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是……是惠贵人命令奴婢将这药下在福贵人往日的饭食中,奴婢该死……”
    瑟瑟发抖,这个柔弱的宫婢顿时声泪俱下,正是在飒坤宫延洪殿伺候的碧莲。
    芷珠的脸色蓦地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婢子,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怎能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未等她开口,景宁慢条斯理地道:“这药,名唤凉药,可是堕胎和避孕用的……娇儿绕膝,可谓是天伦之乐,姐姐有了小皇子,却竟然想剥夺其他嫔妃怀孕的资格,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
    宫里,即便是再得宠的妃子、身价再高的宫人,一样背不起毒害皇子的罪名。任这惠贵人是什么母凭子贵,若是落实了,便再无翻身的机会。所谓攻心为上,她虽不懂得兵法,却有着自己的精细算盘、如意巧思,令人防不胜防。
    朱红的唇被死死地咬着,沉默半晌,芷珠才缓缓地抬起头,定定地去看她,“究竟是谁让你来的……谁给你这样的权力来质问我?”
    她还道这乌雅氏的宫人是特地跑到她这儿来挑衅招摇,却原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来者不善……
    景宁勾唇,清眸淡漠,宛若碎在明月柔波里的冰,却是缓缓地举起手臂,将绣花镶金的衣袖轻轻卷起——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纤细的皓腕上,戴着一串莹润碧翠的碧玺手串,通透凝脂,一看便知是进贡大内的上品。
    “这是……”芷珠一怔,眼前忽然一片眩晕。
    是皇后娘娘……
    这串碧玺,当年进贡的只有两件,一件送给了太皇太后,另一件便是赫舍里皇后享有。去年上元节,皇后还特地戴出来给她们这些新晋的贵人把玩,想不到,竟赐给了她!
    “没有,我根本不认得这个宫婢……”芷珠兀自振作,不想在景宁面前失态,凛着神情,言辞间没有丝毫的退让和怯懦。
    到底是生活在宫中多年的人,此刻若换作一般的宫人,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唯有这惠贵人犹然冷静自持。想来,她能在众多妃嫔中脱颖而出,短短数载便怀有龙嗣,凭的绝不是一般的手腕和本事。
    “姐姐不认识不打紧,只要这奴婢认识姐姐,皇后娘娘那边便足够交代了……”景宁淡淡地望过去,笑得高深莫测。
    芷珠的脸色霎时白了下来,咬着唇,一字一顿地质问:“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宁耸耸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姐姐该懂的。”
    即便得宠,即便育有皇子,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身份低等的贵人,皇后才是一宫之主,若她想陷害,谁敢反驳,哪个有能力反驳?
    “为什么?我安分守己地待在绥寿殿,从没想过与人争什么!”
    “可你挡了别人的路……”
    冷冽的话,冰凌般穿耳而过,纳喇·芷珠怨愤地看向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蓦地变得很难看。
    绥寿殿的气氛,就这样凝滞了下来。
    寂静。
    静得唯有风声。
    蓦地,寝殿内堂,响起了一阵婴孩的啼哭。
    景宁眼睫一动,冷不防抬眸,那嘴角陡然流泻出的泠泠笑意,让纳喇·芷珠顿时惊慌了起来,“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什么凉药,什么福贵人,不过是皇后想要铲除他们母子的借口。皇后一直就不想让她的皇儿活下来,如今临盆在即,就更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妹妹何时要加害皇长子了?”景宁笑得一脸无辜,却是转过头,朝着地上的碧莲摆了摆手,“戏演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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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莲依言,擦了擦脸上的泪,起身,朝纳喇·芷珠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景宁眼见碧莲将寝殿的门再次关上,才淡淡地看向纳喇·芷珠,言辞之间,却再没了先前的盛气凌人,“凉药之事,确有其人,只不过不在长春宫。至于在不在其他的宫里头,就不是我这一个区区的宫人能说了算的……纵然需要人出来顶罪,也不会是纳喇姐姐……”
    起码,现在不会。
    她言之凿凿,却让惠贵人更加愕然,“可那瓶药……”
    “那瓶子里装的,不过是一瓶普通的百花酿。”景宁说罢,便拿起那瓷瓶扭开瓶塞,一股芬芳浓郁的百花香气即刻散发了出来。
    赫舍里皇后确实是让她陷害栽赃,可皇上却也让她保惠贵人。两者相较,总要取其轻的。她怎会不懂权衡呢……
    “你为何要找到我这儿来?”冷汗褪去,芷珠心绪纷乱,却想不通她究竟意欲何为。
    景宁微微扯唇,没接话,只是径自朝寝殿内堂走去。芷珠没再阻拦,只一瞬的踟蹰,便快步跟了进去。
    浅绯的锦帐微垂,摇篮中,躺着一个纤弱幼小的生命。
    锦缎的绢巾绕得密密匝匝,小皇子的周身裹着明黄软衣,宛若嫩蕊娇葩,见到景宁,前一刻还盈盈啼哭,此刻却是异常安静。
    宫中早有定制,皇子出生之后,不得与母妃同住,这一点,尤其针对庶妃。可自本朝以来,大凡是妃嫔生下的皇子,几乎全部早夭,只剩下了一个皇长子。皇上和太皇太后尤为怜惜垂青,故此,对待惠贵人及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多了一些例外的照拂。
    侧过身,她细细凝望,那娇柔白嫩的孩子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一摇一摇地将胳膊伸出锦衾棉褥,朝她咯咯地笑。
    “皇长子长得很漂亮。”景宁由衷地道。
    芷珠哀戚地垂下眼帘,“我真的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偏要死咬着我们母子不放?历来继承大统的都是嫡子嫡孙,我身份卑微,就算是皇恩浩荡,也不会轮到我的头上啊……”
    她说着,泫然欲泣,不禁为平庸的姿色添了一抹娇柔,我见犹怜。
    景宁却笑得不置可否,视线落在那一抹明黄的袖带上。
    太子之位,尊贵非常,按照祖上的规矩,确实是非长子嫡孙莫属。所以与其说是身份,不如说,更是宿命。他注定了是一个王朝的希望,注定了所有的人都要对其忠诚,可是,却也是最最危难、最最凶险——有人盼着他死,有人盼着他生,根本不需要理由。
    “宫闱之内,总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纳喇姐姐的话,未免是言之过早了……”
    坐镇中宫又怎样,不过是一个失了恩宠的可怜妇人,没了男人的怜惜,便是涩的、苦的,连着面目都变得狰狞可憎。纵然机关算尽,也难保最终不会落下个作茧自缚的命运。历朝历代,总是如此。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问得真切,景宁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直到,将她看得没有了底气。
    浸润后宫七年,这个纳喇·芷珠合该心明眼亮,可她偏要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是不是太聪明了?
    “姐姐聪慧过人,有些话,想必不用妹妹说,亦是晓得的。东宫那个位置,高高在上,凡是育有皇子的妃嫔,莫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即便再大度,也不会有人抗拒那种诱惑吧……”
    手缓缓地握成拳,芷珠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婢女,看着景宁眼神变幻莫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姐姐莫动气,妹妹挑明之前,姐姐不妨先看看这封家书,这可是桂嬷嬷亲自交到我手上的……”景宁嫣然一笑,索性适时地岔开话题,从袖中拿出那封微微有些褶皱的洒金信笺。
    桂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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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喇·芷珠的眼皮抖了抖,三分惊异,七分忐忑,不疑有他地接过来一看,信函上的字迹果然是族兄的亲笔。
    看到她微微缓和下来的脸色,景宁了然地笑笑,转身,她走出寝殿,只留下惠贵人单独拆开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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