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鸟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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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只听得见周围的同学提笔唰唰唰不停在考卷上书写的声音。
  她一个人握着笔呆呆的在教室里静静的坐着，望着一片空白的试卷出神。监考老师时不时的从她身边经过，卷起手指轻轻的敲敲她的桌子，提醒她抓紧时间答题。
  她却一动也不动，依然沉浸在那个谁也不知道的世界中，大大的眼睛此时没有一点神采，空洞的望着空白的试卷发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说变就变，没有留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就夺走了她的一切，为什么她的幸福那么短暂，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成为了永远的过去。
  她，是冉轻风。
  从小生活在一个甜蜜而温馨的家庭，有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妈妈，有一个高大又能干的爸爸。她什么都不缺，每当她看中了哪个可爱的娃娃哪件漂亮的衣服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会脸带宠溺的微笑把她喜欢的东西放到她的手中。让她觉得最幸福的还是一家三口在游乐场欢声笑语嬉戏的时候，在郊外青草地上留下大小不一的三行足迹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宽大的手掌包围的感觉让她那么心安。这些，都是她在夜深人静的睡梦中也会轻轻弯起嘴角微笑的源泉。
  可是，现在的她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温暖了，因为妈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黝黑的夜幕中点缀着一颗一颗闪闪的星星，她和爸爸从网球场挥洒完汗水之后回到家中。
  “爸，我先去洗澡咯！”
  她哼着小曲走向浴室，但当她推开浴室大门的时候却突然噤声。那是印刻在脑海中永远也没有办法抹去的一幅惨烈画面。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人仰头躺在浴缸里，白衣上一片片红色的印记被水晕染开。女人乌黑的发丝湿湿的被水包裹着，一点一点的水滴从发角轻轻的掉落在浴室纯白的地板上。女人的眼睛惊恐的大张着，曾经精致的妆容此刻已经灰暗的纠结到一块。
  浴缸里的水渐渐升高，缓缓的将女人包围。
  那些不是透明的水，那些水红得刺眼，还有几缕鲜红的水顺着浴缸外壁往下流淌着，在纯白的地板上划开一条弯弯曲曲的血河。那一缸血水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亲爱的妈妈！那曾经挽着她小手的双手，正无力的垂在浴缸边缘，左手手腕上那道暗红的划痕里血液仍在汩汩流出。
  那血水刺红了她的眼睛，她转身冲出去，猛地扎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怀中。她狠狠的掐住爸爸的手臂，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那一刻，她知道很多她曾经拥有的幸福也许都要随着那道血水流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用这么可怕的方式夺走她的幸福，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因为在她心里一直觉得她的家是谁也无法拆散的牢固和温馨，为什么妈妈拥有了这样美好的一个家还要选择放弃呢？她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舍得离开她和爸爸，她不懂妈妈为什么要在她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扰乱她的内心…
  她不懂妈妈，她恨妈妈，她只知道，如果妈妈没有自杀的话，一家三口会继续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如果妈妈没有自杀，爸爸也依然会是那个给她最温暖依靠的爸爸。
  那天之后，爸爸也变了。
  爸爸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把她宠成公主的微笑了，甚至爸爸连工作也不要了，每天躲在家里喝酒，喝醉了之后就开始摔东西，家里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摔成了一摊碎片。
  一个晚上，当她上完晚自习回家刚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烟灰缸猛地飞到了她的额头上。鲜红刺眼的血顺着额角往下流，一直往下汇聚在下巴，然后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盛放开一朵朵耀眼的血花。
  看到血的爸爸却丝毫没有悔过和休止的念头，烧红了的眼睛愤怒的盯着她，一边摔着一张椅子一边咆哮着：“你是谁？给我滚出去！”
  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心里的疼痛早已胜过额头疼痛的万倍。
  她没有理会爸爸，眼神空洞的径自往楼上走。
  脚步经过的地方都是一摊摊碎片，她狠狠的踩踏着，明明穿着厚厚的鞋却割得她的心伤痕累累，她甚至能感受到灼热的血滴正一点点的掉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渊。
  她在楼梯口捡起一条已经因缺水而干死的红色金鱼，旁边的玻璃碎片划破了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尖，鲜血沾染了金鱼的身体，它红得更耀眼了。她把金鱼重重的握在手心，一步一步的走上楼梯。她经过的每一级台阶上红花怒放，霸道的红花似乎要狠心的把她逼上绝路，让她无法回头，她只能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这样，红花才不至于把她吞噬。
  金鱼是一年前一家三口看完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之后爸爸带她去买的，爸爸从她看电影时候盯着红色金鱼的热烈眼神就知道她一定也想要一只像波妞那么红艳那么可爱的金鱼。
  “爸爸，我们也叫它波妞好不好？”她轻轻的敲击着鱼缸的玻璃，边逗弄着小金鱼边向爸爸撒娇。
  爸爸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笑笑的说：“我们家轻风说它叫波妞它就叫波妞。”
  从此之后，她每天放学都会把自己笑颜如花的脸贴在鱼缸上，傻傻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波妞看，波妞也睁着它的大眼睛透过玻璃鱼缸望着轻风。两个家伙就能这样不厌其烦的对望上大半天。
  “波妞，要是有一天你也能够说话该多好。”轻风的笑脸传递给波妞她的快乐。
  直到爸爸用他温暖的手心轻轻的拍拍她的头笑着提醒她不要忘记给波妞喂食的时候，她才蹦跳着去找鱼食。
  那个时候，已经高二的她却总是被同学笑话说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笑咧咧的一本正经的回他们说：就让我永远也长不大好了，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
  可是，可是，过去已经过去了不是吗？永远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不是吗？她再牵不到那双温暖的手了不是吗？她再也不会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无惧无畏的冉轻风了不是吗？
  回到房间里，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白色卡纸，迅速的折叠出一个小纸盒，无名指尖伤口的鲜血依然在肆意冒出，在白色卡纸上留下点点片片红色血痕。
  她小心翼翼的将波妞平放在小纸盒中，再看了一眼小波妞，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
  她狠狠的封上小盒子，盒子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拿出红色彩笔狠狠的将盒子涂得鲜红，分不清楚哪里是血液，哪里是画笔的颜色。
  她还嫌不够，又用透明胶一圈一圈的将盒子裹得密密麻麻。
  做完这些，她抱着小盒子飞速的跑到屋前的小院子里。
  本来晴朗的夜空却不知道为何突然下起了暴雨，大雨敲打着她的身体，很快她全身就被雨水浸润得透湿。
  即使是在夏天，雨水也是冰凉刺骨的啊！
  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似的蹲下身子，将小盒子放在一边，开始用双手挖掘院里的泥土。
  经过雨水的浸润，泥土变得湿润和松散，但她挖得太用力，小沙子毫不留情的钻到她的指甲缝里，尖锐的划开她的皮肤，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被冲刷到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很快挖好了一个小坑，将小盒子缓缓的放置到小坑的正中央，她想，被困在盒子里那么久的小波妞应该已经窒息了吧，到了该解脱的时候了。
  她希望波妞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一条金鱼了，金鱼再美丽，没有了水还是会搁浅。下辈子波妞要做一只小鸟，不用拥有多么绚烂美丽的羽翼，只要一双小小的翅膀就足够，即使没有了森林，还是能飞翔。
  她扒拉着泥土，将盒子覆盖住，直到平地里兀的突起一块。她用力的拍打着小泥堆，浑浊的泥水溅到她的身上、脸上，再被狂烈的雨水冲刷干净。
  “对不起，我没能给你长久的幸福。”这是她转身离开之前在心底悄悄对波妞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空依然黑暗得看不到边际，雨水依然猛烈的冲刷着天地，哗啦啦的雨水带走了波妞，带走了她鲜红的血液，也带走了她回不来的过去。
  她握笔的力道太大，已经把试卷戳出了一个小洞，笔尖的黑色墨水逐渐在小洞周围晕染开，这块黑色的污迹在空白的试卷上显得那么的突兀。
  不自觉的伸出左手掀开额前厚厚的刘海，摸摸自己额头上永远也褪不去的疤痕，她无奈的苦笑。
  离高考结束已经只剩五分钟了，试卷上还是一片空白。
  她想：五分钟后，我可以骄傲的对自己说：生活把我玩了，我把高考玩了。
  “叮···”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她在试卷上写下她的名字“冉轻风”。然后大步的迈出教室，迈向不明的未来。
  
第二章
 第二章
  把书包斜斜的挂在右肩上，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
  高考终于结束了，这下，她总算可以彻底离开该死的学校了吧！那种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地方，她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呆下去了。
  黑暗渐渐笼罩住大地，今晚的天空黑得不像话。
  在离家一个巷口的街道已经来回走了四五圈了，双脚已经疲惫的酸痛着，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