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花档

第32章


让他来照顾她,让她的晚年不要这么悲惨。
  他觉得上天太不公平了。
  端木-我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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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奶奶抬起干瘦抖动的手,指了指脚头的一个小木箱。
  北修起身走了过去,他拿过木箱,打了开来。
  余奶奶示意他把东西拿了出来,一个绢丝的黄包裹。北修把它放到了余奶奶的枕边。
  她颤颤巍巍的手打开了这个黄包裹,里面赫然放着一把枪。
  这就是端木逸夫当年临走时放在余乡音床头那把盒子枪,也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我守了它一辈子了,我把它交给你们,上天没有薄待我,让我等了一辈子。
  在我最后,圆了我的心愿,让我看到了我的孙子,我的儿子。
  告诉端木逸夫,我不恨他了。”
  “奶奶!”
  “妈妈”
  在两个亲人的哭喊中,余乡音放下了半个世界的等待,面带祥和,眼里含着笑意,满足地离开了人世。
  葬礼由村里出人出力帮助操办的,儿子,孙子守着灵堂。
  村里人无不称奇,世间竟有这样的奇缘,一辈子孤苦伶仃的老人,她没有等来那个负心的男人,
  却在弥留之际,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儿子还有孙子。
  看着这两位气宇轩昂的父子,都叹余奶奶真是有福气。受了大半辈子苦也值了。
  葬礼结束后,北修拉着省心,把余奶奶曾经讲过的故事给余惊鸿复述了一遍。
  余惊鸿几次都克制不住,泪流满面。他知道他的妈妈吃了多少苦,听到省心说到余奶奶走遍全国各地收容所孤儿院,摸遍所有孩子的耳后,都没有找到她的孩子时,余惊鸿再也忍不住了,跪在余乡音的骨灰前放声大哭起来。
  余惊鸿和村里商量好,余奶奶的小院就这么先放着,骨灰也不带走,他有时间会来看看。北修也住的近。让他经常来打扫一下。
  村里给了一块墓地,说随时都可以让余奶奶下葬。但余惊鸿并没有那么做。
  余奶奶的事情,让北修和省心感叹人世间的孽海情缘,冥冥之中似乎命运的绳索从来都没断过,无时无刻不在牵扯着你走向归途。
  没有省心的存在,许北修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是端木家的后代,更不会知道余乡音就是他的亲奶奶。
  这一家三代的生离死别,恩怨情仇就像一个故事一样。而这一切就是从北修来到这个小营房便开始了。
  这个命运,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余惊鸿这几日一直在忙着一件事情,他找至亲好友,去海协会打听有关端木此人的消息。
  面对母亲的辞世,余惊鸿心如刀绞,悲痛欲绝。许欢儿的离去,让悔恨交加。前半生的蹉跎,本性的懦弱,让他后悔不已。他不能再失去了。
  面对儿子的冷漠,他想做点什么,为儿子也好,为自己也好,或者是为了死去的两个女人。
  很快海协会那边秘密通道传来消息,此人健在,而且已经于前几日启程,回大陆探亲访友。目前已经到达香港转向大陆。
  余惊鸿听了这个消息,精神一振。这么说,这么多年来,母亲的苦苦死守并没有付之东流。端木逸夫他没有忘记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
  余惊鸿眼睛湿润了,他决心要把这一切根源的制造者找出来。
  一家三代的孽缘,从此有个终止。余惊鸿心潮澎湃了。
  一个星期后的清晨。在机场的特别贵客室里,三代人见面了。
  北修走在余惊鸿的身后,前面的余惊鸿步履稳健,北修还是从余惊鸿的下意识动作里看出了紧张和不安。
  北修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好好地去理解一下这个父亲,纵然能看出余惊鸿百般地讨好他。
  看着他微微抖动的手,不由得想起在病房里他们俩第一次的对视。
  看起来他的这位父亲,也很可怜,比北修自己还要可怜。如今他也要见自己的父亲,不知该做何
  感想。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特别贵宾室。里面的人已久后在此。
  中国刚刚开放不久,台湾和大陆还不能很自由地通信,探访。第一批台胞回大陆探亲访友,政治审查手续非常的繁琐,能通过的寥寥无几。
  即便如此,当年那些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的老兵老军官们,都拼了血本往里钻。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家人,见到自己至亲至爱的人。40年音信皆无,很多人回来面对的都是一把黄土。可叹人间冷暖无情。
  端木逸夫当年撇下余乡音,带着大房妻儿跟随着国民党队伍一路败退,他当时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乡音当时的状况很不稳定,他怕跟了他走反而会丢了性命。等他最终在台湾落下了脚,他就后悔了。
  虽然他再三拜托副官,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她的安全,只要战火稍为平息,就立刻传信息给他,他会想办法来接她走。那知道,竟成了一个梦,一个让他做了40多年的梦。
  台湾海基会的人以前是他的老部下,很多年前开始他就托这个人到中国大陆打听余乡音和副官的下落,这么多年下来,杳无音讯。
  他没有放弃,他觉得她一定活着,只是找不到。
  到了晚年,这件事情成了他唯一的愿望。
  终于有一天,台基会给他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大陆的海协会曾有消息传来。有人在打听他,据说是余乡音的儿子。
  他惊呆了。他不知道乡音怀孕的事情。可是再一想,那时,乡音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翻江倒海般的呕吐。他明白了。他做了一件永远也得不到宽恕的事,对乡音。
  特别贵宾室,三代人终于见面了。
  海协会的官员都忍不住惊叹,太像了,这三代人,老,中,青。都是那么的醒目,无论是姿态,形体,举止,纵然是从来都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一天,但遗传的基因,牢牢地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北修的玉树临风,余惊鸿的仪表堂堂。端木逸夫的风度翩翩。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点特别气质:冷峻孤傲。好似从骨头里带出来的一样。
  三代人对视着。仿佛彼此看到了过往和未来。
  北修的个性特征更接近端木逸夫,难怪当时奶奶会认错了。
  海协会的人给他们做了详细的介绍。
  因为余惊鸿和许北修都是现役军人,而端木逸夫是曾经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因此这场会面异常特别,老端木从台湾转香港来大陆,用的是一般商人的身份,纵然如此,他们三个人的会面全程都有人陪同监护,所有谈话都会纪录在案。
  三个人见面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亲人相互抱头痛哭,肝肠寸断,互叙衷肠。
  三个人分三个角落坐了下来,像在开会,旁边坐着监视人和记录员。
  端木的眼神慈爱地看着对面的儿子和孙子。从进门那一刻起,端木就知道,就是他们!自己的子孙。
  他急迫地想问余乡音的消息,可是一切都要按照大陆的条例走,甚至问什么问题也不是很自由的。
  他等待着,眼神里满是期待。
  北修冷冷地扫了一眼全场,率先开口了:“既然都来了,就先确认一下吧。”
  众人都一愣,全部眼光都转向北修这边,北修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任何不适。
  “这位老先生是来找儿子,孙子的,那就先说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彼此有血缘关系,这个前提有了,才能继续谈下去,”
  老端木听了北修这番话,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余惊鸿有些担心,他对政治上的认识比北修可深远的多。他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北修的建议,海协会很快就给了答案。随行的军医分别抽血化验,并让他们每人把能认可的特征写在纸上,然后由海协会来确认之后再谈。
  事情做的很顺利,不一会,他们就又回到了谈判桌上,海协会的人宣布了三个同样的答案,耳朵后面的软骨。并将血液化验结果公布出来。
  这时候,这一家三代才真正地把手握在了一起。
  老端木已经老泪纵横了,这时候海协会的人也悄悄地退了出去。
  余惊鸿叫了声:“父亲”哽咽着。北修也被这场面感动了。
  老端木拉着北修的手问“孩子,你奶奶呢?乡音她还好吗?”
  40年来,老端木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里的这句话。
  余惊鸿怕过渡的刺激会让老端木承受不了,对着北修使了个眼色。
  北修很有感触地说:“她说过,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就是把命交给了他。你呢?惜过她的命吗?现在才来问好不好又有什么意义。”
  老端木此刻犹如万箭穿心,他无言以对,他能体会到余乡音这句话的意义。
  最后他对海协会提出要去见余乡音。
  于是,余惊鸿,许北修,端木逸夫三代人,来到了余乡音的小院。
  家族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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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村顿时轰动起来,从前那个默默无闻,总是被人遗忘的孤苦老太太,自从离世后,来了孙子,儿子,现在连丈夫也从台湾来了。村民不禁感叹不已,人的命,天来定。只是这个老人这辈子太可怜太凄苦了。
  这个安静的小院子被省心打扫的很干净,保持着余奶奶生前的原样。仿佛余奶奶此时正在屋子里坐着,打着蒲扇,遥望着远方。
  北修触景生情,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端木颤巍巍的推开房门,光线顺着门打开的一瞬照亮了小屋。屋内的条几正中央端正地摆放着余乡音的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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