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浮华梦

第四十三章 毒发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深居于此拥有着最大权力,占着最高地位的莫属于帝王。帝王应是一名伟大独立的领导者,是该被百姓们所依赖的可靠支柱。却在今日,发生了变化。
    储阳宫内,素日大敞着的大门今日却是紧关着的。储阳宫内,龙涎香徐徐地弥漫着,一种优雅在点点弥漫,香粉的清幽混杂在龙诞香气里,氤氲一片。外厅与里间相隔着的帘幔半掩,静静地垂挂着。帘幔之后,是碧玉通透的床榻,上面仰卧着一人,只见那人身着黑色龙纹锦袍,手捧一杯白瓷雕花茶盏,十分享受地在喝着。
    这人正是当今天子南傲天,只见他面色枯黄,干巴巴的皮肤已渐爬上皱纹。原先一对有神炯亮的黑眸如今变得有些空洞迷惘,如一口枯井,眼窝周围也略有些黑圈浮起。好好的一国之君,一扫前态的威严,落得一脸憔悴,却不知为何。
    而这一切,南傲天自己心里也是深知的。数日来,不知为何,他渐觉得心力乏累,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力气,就成天想卧床不起。然而出于帝王的责任与尊严,他硬挺着坚持上了朝,是因还好有旒冕上的珠帘遮着,便叫人看不见了。而下了朝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居住之处,不再见任何群臣,唯剩平日里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一些下人,正因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般模样。
    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令他不得不心生怀疑,猜测究竟事出为何?南傲天逐一回忆了自己近日的饮食,他仿佛思索到了什么,深不见底的眼波中,一抹幽光闪过,下一秒却又瞬息不见。
    “咳咳咳咳……”才停歇不到一会儿,南傲天又开始了止不住的剧烈咳嗽。这时他感到喉咙处一阵腥热涌出,随即,明黄色绣有九条腾龙的锦被上,添上了一抹鲜红,且亮得有些刺眼的血迹。
    可恶!此毒竟已如此深陷于他身上,他近日才有所发觉,真是枉为!且说,那个幕后想至自己于死地的人,他定是绝不放过!思及至此,南傲天黑色的眼眸里渐聚成漩涡似的深渊,深不可测。
    次日,昭阳殿上。南傲天拖着略觉疲惫的身子来上了朝,一坐稳,便宣布道:“近日朕的身子有些疲乏,即由明日起,诸位爱卿便不必来上朝了,容朕休息一日,将你们的奏折都交予曹公公吧。”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曹公公,只见曹公公识趣地低了一下头。南傲天又看了看群臣,不待群臣有所抗议,便翩然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略显憔悴的背影。
    此刻若有哪位朝廷中人稍较细心,定能看得到,那张龙椅背后,硕大的蒲扇之下,有个人的面容上被浅遮半张面,那仅露出的下半边脸正扬着不明显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然而,自是无人发觉,只因全系于皇帝身上,一是龙体抱恙,难免引起群臣之担忧;二则是国家大事,皇帝竟交予一个宦官来处理,该是何等荒唐!
    储阳宫。
    碧色的床榻上,正倚着一人。此人正是南傲天,只见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着,细看便能看得出来,他是正在努力地隐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而就在这时,专负责伺候他的茶水糕点的宫女巧衣走进了御书房,正是被他叫来的。
    “朕的茶水,是一直由你在侍候着吧?”南傲天微微抬眸,一双黑色眸子里露出锋芒万丈的锐利,如亮剑一般直逼人心。
    “回,回皇上,是奴婢。”巧衣一边福安,一边诺诺捏捏地回答着。
    “近来朕的身体欠安,不知你有何看法?”南傲天缓缓地说着,左手的手指分别在敲打着用冷翡翠雕制而成的茶几,虽动作轻而缓,却击下的每声都让人觉得仿佛是死神在走近。
    “奴婢,奴婢怎敢猜晓……”巧衣一听,不禁慌了起来,失控地抬起小脸,只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早已含雾。
    “朕的心中可是一清二楚,若你从实招来,朕或许可以念在你曾服侍过朕的份上,从轻发落。”还不等巧衣把话说完,南傲天便先开了口,不容她再有一句狡辩。
    “皇、皇上……”巧衣听了之后,原先惊恐的神色已扫下一些,眼里充满了犹豫与动摇,再看了看南傲天,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又赶紧低下了头。
    “说,是谁指使你来对朕下毒的?!”南傲天见巧衣不出声,便不耐烦地低吼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是、是丞相大人他……”巧衣见南傲天一副不耐烦之态,着实地被吓得不轻,立刻又是五体投地地跪了下去,支支吾吾的言语里带有些哽咽。
    “……白鹤忠?“南傲天听了之后,虽不惊奇却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只因是白鹤忠虽为他本国丞相,却也效忠过前朝皇室。而会给他丞相如此之高的地位,便是看中他的为人正直忠耿,和决不徇私枉法,且有着许多经验。
    但说到谋反,他又不得不想到白鹤忠的可能,毕竟白鹤忠一族人非乃赤焰国国民,且先前他所臣服之国早已败于他的手下。再者,身为一国之相还是掌握着较大的权力,若想弑君谋反,倒也并不无可能。
    而此时南傲天所不知道的是这次谋反的组织竟是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儿子,南傲天在心里度量着,起了疑惑,便又道:“你可有何证据?”
    “皇上若是信不过奴婢所言,请尽管派人去暗查丞相府便是!丞相大人命奴婢所用之毒,在丞相府的柴房里的暗格也是有的!请皇上念奴婢坦承罪孽,但求饶放奴婢一条生路!”巧衣激动地说道,声音不免比之前的怯懦刚强了几分,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了证明自己之言,或是为自己夺得一条存活之路。
    “好,朕便依你所言。至于饶不饶你嘛,便暂且留着你的命,朕是一国之君,有倒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南傲天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停下了敲击茶几的手指,缓缓说道,“来人!把这贱婢给朕拖下去,赏刑插针和刖刑,人若要是死了,朕便拿你们问罪!”随即,南傲天又说道。
    他不是真的想对这宫女慈悲,而是若这宫女所说并非属实,死了再找何人问出幕后主使者?即便是真的是丞相所为,到时再将其赐死,那也是一样的。
    “皇上!皇上饶命啊!奴婢知错了!皇上开恩啊!”巧衣原是听到皇上要放过她,心里还是放宽心了不少,然而听到后半句,几乎吓得晕厥过去。然而,却不待她再听得南傲天的任何一句话,便被侍卫们强硬地拖了下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南傲天在思索这些,没有在最后一刻留意到巧衣与将她拖走的那两名侍卫脸上浅浮起的古怪的笑容。不过,若是真要给那抹浅笑定个次,那应该是得意的笑容吧。
    当日夜晚,南傲天将全朝百官急召进宫,众人却皆不知为何。朝廷之上,只见那刻着腾云驾雾的数条龙的案桌上,平放着某种不知名的白色粉末。而南傲天正是满脸怒意,瞪着眼看向朝下。百官见状,虽不知为何,却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垂着头流着冷汗。这可是开国以来,皇帝第一次夜间召见群臣,除非无关重情大事,是不会如此的,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朕夜间召见众爱卿们,是想向宣告诸位一件事。”南傲天稳了稳自己将要随时爆发的情绪,把声音压得极低沉,仿佛是坠着几千公斤的重物。“丞相白鹤忠,因涉嫌下蛊,弑君篡位,经彻查,情况属实。凡与白鹤忠一族,削官爵之位,充其府田钱财,族人皆诛无二!”南傲天一字一句地说着,却像是一个巨大的震动激荡着听者们的心。
    众臣听完之后,皆露出惊慌之色,纷纷跪下恳求圣上网开一面。一是由于在场的少部分人,也是与白鹤忠有着亲戚关系,若此事真的定了下来,那便是将自己也拖累了进去啊!二是大家万万都想不到,白鹤忠乃一大忠臣,怎会谋反?忠国之意,天地可鉴!只可惜这早已被愤怒和背叛冲昏了头脑的南傲天,远远地丢到了九霄云外,根本听不进去丝毫言语。众大臣见此,不仅为白鹤忠而感到惋惜,并且也为自己感到了担忧。
    不论全朝文武,就说自己,也是为皇朝付出了许多,却谁知哪一日,也会落得与忠心不二的宰相一样,或者更惨魄的下场?真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啊!此时,大臣们的心里都难免增了几分凄凉,纷纷在心底暗暗叹惋。
    而白鹤忠,至始而终,一言不发,直到南傲天说出了决绝无情的赦令:“明日午时,丞相白氏一族,满门抄斩!”
    这时,一直是冷静沉稳的白鹤忠的脚下才不稳地晃了两下,一双凹陷的老眼中淌出了几行清泪。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开口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一世忠孝,竹篮打水一场空,终了,名损身亡,有心为国,无力回天,乃此一死,快哉,快哉啊!”
    南傲天听见了这番言论之后,眉梢一挑,语气不禁又阴深了几分:“怎么?难道你认为是朕错怪你不成,那么放在朕桌子上的粉末状物体又是作何解释?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无辜,也不要妄想你为皇室一族曾如何尽心,朕便会饶你不死!”
    白鹤忠两眼黯淡地摇了摇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无话可说。但,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白鹤忠语气沉重地说道。而他站于百官面前,矮小的身板竟显得无比高大。
    南傲天冷哼一声:“将白鹤忠给朕带走,压入天牢!封了丞相府,压他的妻儿老小去天牢陪他。”说完后,南傲天狠狠一拂袖,起身正欲离去。
    这时,众大臣又齐齐地呐喊道:“请皇上三思!”南傲天不禁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而武将天罡也不禁地站出来说道:“请皇上三思啊!丞相的忠心,乃天地可鉴之!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请皇上明察!”
    南傲天正欲再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胸口冒出一阵憋闷骚动,便再也没有那个心情与精力与那般顽臣辩驳。于是,他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地迈开了脚步,在众侍女与公公们的摆驾下决然离去。留下给大臣们的只是一个翩然离去的背影,全然忽略了众人们的心声。
    而南傲天却不知自己如今的这般做法,将会使得自己走向如何的一条路。而那抹决绝的背影在大臣们的心中渐化作一声叹息,使他们不禁扪心自问:自己为这皇室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红尘初妆,山河无疆。最初的面庞,碾碎梦魇无常,命格无双。
    难道自古都是这样吗?总是好人先死?那么历史何时为这些人伸冤过呢?不曾,只是将这些无辜可怜的人所经之事记载了下来,留下给后人们学作一抹叹息,一抹忧愁,一抹警醒。
    长州,鬼医之邸。
    夜幕已至,天空渲染了一层暗黑,显得有些许神秘。此时,临暗。
    忠臣宰相白鹤忠经彻查证实,因下蛊之祸,欲弑君谋反,判满门抄斩。明日午时,凌迟处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凉州大小街巷,以及凉州周边的一些别州小镇。当然,这消息也毫不例外地传入了南靳月和南瑾瑜的耳中。
    此时,鬼医居处的一间房间内,燃着幽暗的油灯,萦绕着某种诡异的气息,透过半透明的纸糊的窗户,隐约能看见两抹人影在絮絮交谈。虽听不清是在说些什么,但可以感觉那里面,包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有无奈、有感伤、有紧张、有兴奋,还有,难以形容的恨。
    这一夜,所有人的思绪都犹如一窝被打乱了的鸟巢,凌乱地飞向四面八方,纷纷散散。若是要散便易,若是要再聚,却不知何时才能重拾如初?有道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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