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浮华梦

第四十七章 驾崩


储阳宫。
    偌大的内殿里,门窗紧闭,明黄的纱幔静止不动,满屋弥漫着皇帝特享的龙涎香。在层层叠叠的帘幔之后,摆放着一张黑木七屏镶贝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褪下明黄色的龙袍,衣着一席素色内衣卧床而寝。
    只见那人的面色枯黄,肌瘦不堪,已经隐约可以见到脸上的凸显的颧骨。平日就算是睡着的,也会不言而发的威严霸气在今日却不再往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萎靡不振与颓废。
    “皇上,您已经有两日不上朝了。您看,是不是应该……”这时,门外响起了曹公公敲门的声音,虽然是提醒,语气里也有隐忍不住地担心和谦卑。
    曹公公在门外附着腰,耳朵紧贴大门,安静地等待着房内的人的回答。然而屋内依然是一片寂静,直到曹公公差点以为自己声音太小,需要重新讲一次的时候,屋内传来了南傲天的声音,伴随着陶瓷撞击到木门上的声音:“朕爱怎样就怎样!谁还敢踩在朕这太阳头顶上了?!”
    “奴才不敢!皇上息怒!”曹公公听到南傲天竟然发火了,吓得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要知道伺候了皇上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皇上发怒的时候。不过,这一次的怒吼可不止是被他一人听到的,站在他身后的,还有众多文武百官们,他们都是因为担心皇帝的身体才从昭阳殿赶来的。可谁知,却得到了个如此的回答,不仅是百官们惊讶,就连曹公公也在心里暗暗惊讶不已。
    可能是听到外面没有了声音,南傲天又在里面发出了狂傲的笑声:“没有了朕这个太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了!哈哈!滚!都给朕滚!”似在威胁,又似在炫耀的口气,一清二楚地从房内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原先还是鸦雀无声的人群,突然见开始起了窃窃私语,接着在曹公公的眼神下,众人开始纷纷退了下去。而这次百官们的纷纷议论却是出奇得一致,皆是表示对南傲天狂目中无人,飘忽不定的狂傲性格感到不满。
    正所谓“人多口杂”,南傲天喜怒无常,狂傲暴躁的性格,是与日俱增,已经严重超出了一个作为君主应该具备的条件,当然,南傲天的形象也一天天的在官员们,百姓们的心里降低等级。
    如今宫中皇帝疯癫失常,而太尉天罡也不在朝中,至于丞相文斐然由于是新官上任,年纪也轻,还不是能很好地控制如今的局面,以至现朝野制度涣散,表面还似平静,底下却已掀起了狂风暴雨。若当洪水泛滥时不加以整治,便只会令水流得愈深愈险。例如开国以来,在民间不曾出现的压榨百姓,就渐渐开始了,而曾经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渐渐消失了。如今,只要你行走在凉州的任意一条街道上,都能听到街边的孩子们在唱着一首流行的童谣:
    太阳何时升起
    何时在万山边升起
    太阳何能发光
    全靠世间万物平衡时
    太阳何时耀眼
    全因脚下百姓载歌时
    太阳何时坠落
    正值遍地哀怨冲天时
    几许悲凉,这首歌中的“太阳”正是指那日南傲天摔罐破物所说的那句话,自喻为太阳。而“万山”,“万物”,“百姓”,“哀怨”的解释则是指平民百姓们,正是因有了他们这些衣食父母,才有了今日的“太阳”,而“太阳”却自比光芒万丈,狂妄自大,残暴无良,百姓们都哀嚎埋怨,真想翻天覆地,问那“太阳”何时寿终正寝。
    而在民怨升天的时刻,有些人充耳不闻,尽情地享受荣华富贵,搜刮民脂民膏;而有些人却一丝不苟,默默地进行着准备工作。
    万家灯火,斑驳阑珊,百姓们虽然生活开始出现困难,却依然遵守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正值黄昏时刻,凉州各家各户出现了一名拜访之人,此人虽是与他们完全陌生,却也是一个美若天仙的男人。而那男人问的更是奇怪,只是问及觉得如今的生活如何,似乎关系到朝廷之事,却又不似。男人问完之后,都十分谦和地言谢告退,匆匆离去。
    月黑风高,树影无踪,天上地下早已被一片静默的黑暗掩盖。京城里的高官贵臣们也已经回家歇息去了,享受天伦之乐,却不知繁华之上用来挡风遮阳的瓦顶,正有一个带有危险气息的黑影在逐渐靠近潜入,是任何铜墙铁壁也阻止不了的飓风,当用来掩饰装潢的瓦砾被风揭起的那一刻,无论轻到尘埃,或是重如巨石,都只会随风消逝,什么都将消失涣散从而不复存在。
    长州海域。
    经过数日的整顿和加重兵力,又有了太尉天罡亲临边境,使得士气上涨,连出奇招妙计击退吴闽兵,虽然都是一些小战争,却都是有人在暗暗出谋划策的。而那人不止是天罡,还有南靳月。这半月来,南靳月都在军营里和士兵们一起共吃共睡,全无一点太子架势,且谦和贤德,协助天罡出谋划策,使得如今已经平定了东边境的骚乱。而南靳月在这期间,不但得到了士兵们的喜爱,也得到了天罡的认同,于士兵当然是不知道南靳月的真实身份,而天罡自是知道的。
    他不得不对南靳月另眼相看,如此贤德之人,为何皇上会废除他的身份,向天下宣告太子驾薨?不过想起如今的皇帝早已不复往昔,不能与开国之时相比了,而未来的赤焰国怎可交给这样的人继续主宰?那赤焰国将会走向如何的道路,可想而知,所以,必须重觅一个明君将其取而代之了。
    而那个合适的明君,此时在天罡心中也早已有了些定数,而他也是知道南靳月的心思,就算是谋反弑君,他所捧的新君主也是名正言顺的,原是嫡长子,且才智贤德,实属合情合理。
    而于南靳月,他的心底也自是有了把握。这次平定东边骚乱成功,便是已经完成了原先计划的一半,如今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吴闽国。
    这里是海的另一端,聚集着一些群岛,而组成了一个岛国。此岛国虽不足赤炎国土地面积大,势力却也非凡,这个岛国便是吴闽国。而今日,吴闽国的皇宫里也聚集了众多官员,不为别的,都是为了上奏朝政之事,最为热议的,无非为攻打侵占赤焰国东边海域之事。前些日子听前线来报说是赤焰国从京都派出了武将之首太尉天罡前来援助,所以将本国的一万海兵们都击退了回来,群臣们更是愤怒,想要请兵反击。
    而端坐于龙塌上的樱町天皇却不动声色,看了看殿下为了争执而面赤耳红的群臣们,幽深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神色,缓缓说道:“再次出兵攻打的事,就先不采取了。”
    话音刚落,殿下便像炸开了的油锅子噼哩哗啦地响了起来。群臣们的面上无一都是写着不解、愤怒、激动的表情。
    “爱卿们,请听朕细说道来。”樱町皇帝看着殿下的骚乱,也不慌不忙,淡定地向他们说道。
    “如今赤焰国京都派来精兵与猛将,还有奇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做军师。并非我国无奇才异士,而是我方与他国领土相隔一水之差,现士气大降,且他人威风正上涨,若我方经水路再攻打,只怕是得不偿失!”话音一落,全场又立刻寂静了下来,皆呆若木鸡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天皇,将他的话重新倒带斟酌了几次后,终于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之态,这才将争执之事平息了下来。
    一大麻烦,算是解决了。而樱町天皇却还有一个不继续攻打赤焰国的理由没有说出来,那是不能说的秘密,也就是在那敌对的一方,却有着他牵动着他的心的人,毁灭她的祖国,教自己如何下手?
    思索至此,栀夏的样子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她的一颦一笑一眸,古灵精怪却温文有礼,大大咧咧却又细心极致,各种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十分贴合而又矛盾,接着便是相互抵消。或许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一个形容词能形容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赤焰国凉州。
    储阳宫内,明黄的翡翠碧玉龙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两眼发黑,双颊凹陷的男人,他的两眼早已失去了世间上任何的光彩,空洞无物,仿佛世界末日就快降临。然而对他来说,的确如此。只见他在那张华丽高贵的床上痛苦地翻滚着,双手在向各方向挣扎着,双目紧闭,面目狰狞,仿佛似在有什么抓着他的脖颈,至他于死地。
    “恩——”发出一连串的闷哼,那男人却是越来越痛苦,从心里散发到骨子外,仿佛像随时都可能爆炸般,而他的体温也在忽冷忽热,皱如鸡皮的皮肤上似有千万只蝼蚁在爬行。为什么今天他会觉得心瘾大发?饶是心里渴求着某样东西?然而疼痛和烦躁的感觉让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站于旁边的侍女公公们都急成了砂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也想不到办法,只能干等着御医过来。然而就在御医赶到的时候,躺于龙床上的男人平静了下来,不是因为御医来了,而是他的末日到了。
    只见他缓缓垂下挣扎的双手,紧闭的双眼松弛了下来,面色变得缓和,整个人都恢复成了刚入睡般的模样。待御医走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试探,御医先是一震,然后转过头对着众人摇了摇头,便退了下去,留下背后一群震撼嚎哭的人。
    虽是在嚎哭却毫无情感可言,自古帝王皆悲哀,历代自称为孤,自是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你是一个人,一无所有,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不带走任何东西,就连别人对他的情感,恐怕也没有一分一毫,即使他曾是一代君王。
    然而南傲天却死得也算明白,就在他断气的那刻,捕捉到了黑夜中的最后一丝白曦,原来呵,原来呵,他,还是没有放过自己啊!那她呢?一副明了却又不舍之态呈现在了南傲天的脸上,似乎还在留恋着什么,却无奈依然还是两腿一蹬,咽下最后一口未能说出的气,亡灵渡上空,年华已无归。
    建国十三年十二月乙卯日,始国帝心猝而死,驾崩于储阳宫,终其一生。享年三十有一,庙号南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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