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繁花尽

61 第十四章 爱恨之间(二)


还是那场连天的大火无穷无尽的蔓延开去,烧红了半个天。
    之卉只身处在这炙热难耐的炎热之中胡乱的找寻着,她的声音迷失在因为高温真空而逐渐形变的映像中,她的喉咙如同粗砾磨过,撕裂般的发紧,喉间不断的涌上腥甜,她无助的在熊熊烈焰中无声的哭泣……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带着丝丝凉意贴上她,轻轻拭去她额头的热汗,给她带了瞬间的凉意,梦中的她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她有意识地靠向那丝凉爽的源头,寻求最后的依靠。
    梦中的她,嘴紧紧咬着,将干裂的嘴唇咬出了血丝,有人将水轻轻沾在她的唇上,诱哄她将嘴松开,给她哺入些许清水,凉丝丝的水顺着喉管滑入,她撕痛的喉咙得到了一丝缓解,紧紧皱着的眉头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那人轻轻地叹息,摸着她柔顺的发,满眼的怜惜之意。
    急怒攻心的之卉在人事不省之后不会知道她的出现给芫国带来多大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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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武帝在圣灵山炅月洞的一夜斋戒后,便带回了神女。世人都道是上天感念孝武帝的虔诚,故派来神女辅佐他,护佑大芫!
    神女是在举国朝贺声中极尽风光荣华的入宫的,她便是中宫的椒房殿入住的新主子。这个从来不让外人踏足的禁地,如今却有人——有个倍受皇帝宠爱的女人入住。
    这女人从入住那一刻便享受了极尽荣宠的待遇,她是皇帝亲自抱进去的。无人能亲见到女人一面,皇帝亲力亲为的守候在她的身旁。
    自她入住椒房殿那一刻,椒房殿内外日夜灯火通明,殿内支起了数个炉子,使得殿内温暖干燥,据说神女身体畏寒,体质羸弱需每日进食汤药,汤药之事皇帝都不假他人之手,都要亲手哺喂,足可见帝王的恩宠之深。
    宫中有人盛传神女酷似帝王当年的结发之妻懿惠皇后。
    据说椒房殿内殿一婢子不慎打翻了盛药的器皿,乌黑的药汁流了一地。
    惊恐万分的婢子浑身颤抖地杵在那里,两脚已是瘫软得没有一丝气力,连求饶都吓得忘记说了。
    孝武帝并无多余的责骂,挥了挥手示意拖下去,拖出二丈开外的那婢子才晃回神来,开始哭喊求饶,凄厉地叫喊声在大殿内空落落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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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卉回到了白房子里,轻飘飘地在空房子里漫无目的的徘徊。不大的白房子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白房子里每日定时会开出一个小窗,从小窗外里投入难得一见的阳光,那束光极刺眼,然后从那强光中会有一只带着洁白无瑕手套的手穿过那强光递进一份食物,只是那食物是一成不变的样式,无非是半只削口已经发黄的苹果、一杯发酸的牛奶还有一块又冷又硬表面发着绿霉的黑面包。让人看了没有一点吃的欲望,虽然她从来就没有感觉到饿。可是即使她愿意伸手去拿,她的手却总是穿透了食物虚晃而过。
    她只能看着这盘食物撤掉后再换新的,在这里度日如年,也许时间已经停止了吧?因为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任何的改变,她没有了感觉,不知道她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那只洁白无瑕的手打开了门,发出了惊恐的声音,随后便引来了许多的人围观她,给她上急救设备,将硬邦邦的她推出了白房子,抬上了救护车,伴随着‘滴嘟~滴嘟~’救护车的声音响起,这时的她才惊讶的发现其实她被簇拥的人群遗留在了白房子里,那个被搬走的‘她’是她留下来的躯体。
    “或许已经死了?”她这样想着身体忽然变轻,飘过高楼林立的都市,飘过蔚蓝的天空,在云端那头倏地下沉,晕头转向地一头重重地扎进了另一个充满消毒水的白房子里。
    神情麻木的医生按部就班的对她实施着心肺复苏术,冰冷的空气中回荡着除颤器的电极板紧贴皮肤后产生的巨大冲击声,“砰……”随着通入体内的电流,她硬邦邦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又硬邦邦的回落下去。
    她感觉不到自己疼痛,她游离在那群人之外,急救室内的灯光很刺眼,晃得她眼花……
    那群人里突然有人说,“心率恢复了!”伴随着强烈地冲击,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将她强行地往那群人的方向拉扯,她猛然一震,倏的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感,感受到了自己微弱的心跳在脆弱的肉体内开始愈来愈有力的跳动……
    艰难的呼吸喷吐着,雾化了扣在口鼻的呼吸罩,她双眼透过形变模糊的影像看见隐约有个人影在晃动,白晃晃的人影说着什么,她听不清,耳朵里是轰隆隆地耳鸣声。
    干涩的眼敛眨了眨,眼睛焦距总是集中不到一个点上,她闭上了眼……
    有人在她耳边说,“你答应过我要坚持到底的,难道你忘记了吗?赶紧养好身体,新的生活等着你……加油……”
    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她豁然放松,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沉沉地跌入那幽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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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水流在四周缓缓流动,包裹着她冰冷的身躯,如同蜷缩在母体里寻求热源及养分的婴儿,让她产生了与生俱来的依赖感,多久都没有这样的幸福感了?她不禁谓叹出声。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随后便是纷乱烦杂的脚步声以及忽远忽近的女子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似乎那是极遥远的事情,却扰得人心绪紊乱,之卉不堪其扰,嘤咛一声居然醒转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她嘴里喃道:"真吵!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一句胡话一字不差落入了端坐在床边挂着一张棺材脸不怒自威的玄黓的耳中,本是肃静空洞的大殿内突兀地传出这句大逆不道之言,玄黓斥责出口:"谁如此放肆?"
    无人敢应声,哗啦啦地跪倒一大片。
    "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就知道跪!跪!……还不快……滚……"滚字还未说完,玄黓的雷霆大怒就被随后的一句轻声慢语给无形卸掉了!
    "这是哪?"那是一把嘶哑的声音,此时对于在场跪着的人无疑是天籁之音!
    之卉睁开迷蒙的双眼,那里面含着一弧秋水无辜地打量着这鸦雀无声的世界,仿佛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她干净的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仙女,转瞬便会不见!
    她如同迷失归途的孩子无措的发问,又象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傻子,嘴里嘟囔着什么,渐渐听不清楚,闭了闭眼就又躺了回去。
    玄黓倏地回转身子,眼中满是惊喜之色。他多日来的担忧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一冲,由胸腔开始一路凝结最终到得嘴边之时,就只余得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之…卉……!"
    这个折磨他多日又凝聚着重重深情的名字一经口吐出,多日来的自责、悔恨等诸多纠结内心的恶劣情绪得到了一个完全释放的裂缝,压抑的感情瞬间喷薄而出。
    他欣喜若狂地摇晃着之卉,有些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连日来的担忧和害怕,害怕她再会一睡不起。
    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太医说他没见过你的病,我便把他杀了祭你,可是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你怎能如此对我,别再离开我了!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他紧紧地抱住了之卉,紧紧将她摁向他的心窝,似要揉入他的身体一般,之卉不能呼吸,只能闷在他怀抱中发出呜呜的抗议之声。
    玄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得放开了些之卉。
    之卉面色因为憋闷了许久有些缺氧而显得潮红一片。
    她睁着一双大眼,那弧汪汪的纯净直落落地淌进玄弋那乌黑却透着忐忑的黑眸里。
    那眼水漾着纯真的笑,催动人心。玄黓也不由为这笑所牵动,不自觉伸手去触抚那抹不知道为谁而展开的笑颜。
    之卉躲开了玄弋欲抚上她脸的手,脸上露出些许不高兴:"你是谁?不要碰我!"
    玄黓脸露受伤之色,但仍好声好气地轻声哄她道:"千错万错终是我的错,莫要再与我置气!往后凡事我依你的意思便是,只要你再不离开我。"
    ”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家!“之卉别过了头,气鼓鼓地推开玄黓的手,翻身团起被子蒙住了头,任凭玄黓再多费口舌也于事无补。
    玄黓担忧地看着这缩成一堆的“团子”,那"团子"在瑟瑟发抖,仿佛他真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恶鬼一般,连碰都不让碰,惟恐躲避不及!
    他无奈的扶住愈发疼痛的额头,唤来退到殿外候命的侍者,"来人呐!神妃恶疾缠身,传太医速来椒房殿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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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不要…”之卉死命挣开几个宫婢围成的人网,她的极力反抗使得宫婢们都很忌讳会伤到她,无人敢再上前。
    她披头散发地乱跑着,一路畅通无阻,玄黓也怕伤到她,只能在后面跟着她。
    她飞快地在回廊假山间飞奔穿梭,很快将身后的一大群人甩在了后面。转眼间,她一下就踏上了椒房殿的丹凤门门楼最高处。她引起的大动静吸引了许多好事者围观。
    风从丹凤楼的门楼中央轻盈、欢快地滑过,回旋着跳出优雅的舞步,牵动着她四散的黑发和她白色的长裙。凌乱的黑发张牙舞爪地向四周伸张着与被风吹得鼓涨的白裙纠结在一起,此情此景真真映衬得脸色苍白的之卉恍如鬼魅。
    她痴痴地笑着望向远方,身上翻飞的衣袂似张开的白色翅膀,她仿佛就要从那最高之处飞翔而去。
    急匆匆登上门楼的帝王,脸色煞白地看着她,没了帝王该有的镇定和尊贵,音调不稳的失声喊道:“之卉!回头看看我,我是哲瀚,你忘记了吗?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将我丢在这里,这个孤寒之地……”
    之卉回眸一笑,泠泠笑声倾泻而出,“我要回去了,你与我一同去吧!那里没有欺骗!没有利用!要和我一起去吗?”她伸出了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那白皙无血色的手指在冷凄凄地残阳下,似乎变得有些透明却有着干瘦的骨感线条,隐约能看见血液缓缓流过血管,那般脆弱易碎。
    玄黓有一瞬受到她的凄清的笑声蛊惑,缓缓伸出了手迎向逆着光的她。
    “陛下……”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地,周围的侍官都跪下来,企求着他们的帝王能清醒点。
    玄黓仿佛没有听见,快走几步迎向之卉,然后便看见之卉飞身一跃,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飞起,白色衣袖被风托起吹得鼓涨翻飞,黑发张扬飞舞透着一丝死亡前最后的绚烂……
    身体倏地筋挛抽动,让梦中惊醒的玄黓再无睡意,梦境竟如此身临其境。原来他握住了之卉的手不知不觉便睡着。
    身旁的女人恬静的熟睡着,隐约的烛火在帷幕间闪烁跳跃。
    滴咚……更漏的水滴沿着状如莲花瓣的铜叶落入漏壶,一尊鎏金的宫女跽坐持灯宫灯里烛火黄澄澄的在闪烁跳跃,守夜的小侍童依着铜灯打着嗑睡。
    玄黓之前握住之卉的那只手微微发抖,方才的梦境让他有深深的恐惧感,这似一种预示,他从未预言出错过,心烦意乱之际便从卧榻翻身坐起。
    他透过雕龙画凤的楠木窗格望着孤清的圆月兀自失神,耳边想起了晚间太医监李老医官颤危危的冒死柬言:"起禀陛下,恕老臣无能,老臣行医几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病,这病状形似老臣早年从云游而来的异人那听来的奇闻怪事中出现的失心之症!!可惜老臣并不知如何救治?请陛下降罪!"
    "真的失心了?真的无药可医了吗?"玄黓内心在敲着"边鼓",一下胜似一下。焦虑的情绪使得他的身体某些地方不受冷静的大脑支配,例如他的食指就开始无意识轻轻地叩击着檀木扶手上栩栩如生的游龙,在寂静的夜里空洞的内殿之中发出急促地节奏。
    之卉的痴傻疯癫之症越来越严重了!他很怕有一天之卉真的如梦境那般飞坠而下,然后这个世界只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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