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之此生不换

    齐轩知道向衷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开车赶到了向晴家，他不敢想象，昨晚她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
    这个时候，向晴已经为向衷穿好了寿衣，此时张悦等人都去着手办理向衷的葬礼，所以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齐轩。
    她的眼里燃起一簇火焰，但又瞬间熄灭，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吧，她可以为了他做尽一切事，却无法原谅自己为了他害死自己的父亲！从此之后，生死有多远，他们之间就要隔多远！
    “小黑……”齐轩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慢慢地朝她走近，却为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悲伤和抗拒所震住。
    向晴站起来，见他走过来，竟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曾经，只要他一出现，她便满腹的欣喜，欢乐无处掩藏，而如今，她却*着自己一点点地远离他。一个是她最亲的人，一个是她最爱的人，她没有福气两者兼得。
    齐轩发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走上前去，将她拥进怀里，柔声说道：“小黑，你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向晴不自觉地摇头，不可能了，他不会一直在她身边，他的妈妈不允许，她的良心不允许。想到这里，她轻轻推开齐轩，这是她第一次推开齐轩，这个她从高一就开始迷恋到现在依然深爱的男生，她听到自己对他说：“齐轩，我们分手吧！”
    她很讶异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她曾经以为她永远也不会说这句话，她以为那样的喜欢就足以支撑他们的一辈子，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他们也会走到这一步呢？而且，竟还是她开的口。
    齐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半晌才低低说道：“小黑，不要开玩笑，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
    向晴心中一痛，闭了闭眼，睁开眼时，眼中只余平静无波的寂静，似绝望，似悲哀，寂灭如一滩死水，看得齐轩心中微痛。
    她定定地看着齐轩，眼中不再是一如既往的迷恋，而是心如死灰的寂灭，她缓缓地开口：“我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凝视了她许久，齐轩才问道，表情平静，心中却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为什么就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向晴忽然扯了扯嘴角，问道，不待齐轩回答，她退后了一步，继续说道：“假话是，齐轩，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真话是，齐轩，我不爱你了！”
    “小黑，你说谎！”齐轩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黑如墨玉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想看进她的心底。
    向晴撇过脸，冷声道：“是真的，齐轩，我们不适合，分手吧！”
    “不可能！”齐轩的脸色一沉，当即说道，语气坚定不容拒绝，他的视线牢牢地锁住向晴，再一次重复道：“我不可能和你分手！”
    向晴沉默不语，但也是铁了心不容动摇。
    齐轩的心中微凉，忽地，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脸色一凛，问道：“是因为我妈？”
    向晴身子一僵，抬眼看向齐轩，有些疲惫地开口道：“齐轩，我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因为恨很累，我一向很懒，可是，”她顿了顿，以从未有过的狠厉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恨你妈！”
    齐轩的手蓦地松开，眼中沉痛毕现，喃喃道：“真的是她！”
    “小黑，你等我回来。”齐轩说道，便匆匆走了出去。
    向晴看着他匆忙的背影，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生离，一个死别，她只觉得心很累，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想就此沉睡过去，再不醒来……
    老家的大伯请人算了日子，向衷必须在三天之内下葬，向晴只觉得一切都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火化的前一天，张悦和姑姑都回了老家*办事宜，向晴一个人在客厅守灵，暗黑的房间，只有烛火轻轻闪烁，客厅里都是长香的味道，看着爸爸白得毫无生机的面容，向晴的心中丝毫不觉得害怕，只有满满的心痛和绝望。
    长夜漫漫，她独自坐在向衷面前，偶尔抬头，会发现后面站着的身影，不管姑姑和张悦怎么赶，不管她说出怎样绝情的话，他就是不肯走，坚持要陪在她身边。她知道齐轩已经知道了乔芸对向衷所做的事，她明白他是想补偿，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乔芸来到这里又能如何？这不是他的错，怪只怪，她不该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个人相爱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她终于明白紫初所说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相爱算什么？爱情这般奢侈的东西，她怎么配拥有？
    第二天，向晴在殡仪馆的亲属观摩室里亲眼看着向衷的尸骨燃为灰烬，她看着那熊熊的火焰，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一刻都没有把目光移开。她觉得这一个小时，带走的是她一生的信仰与追求，她曾经把齐轩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可现在，她才知道，她可以不要爱情，纵然心痛难当，却不至那么绝望。那是她的血肉至亲啊，从她出生起，就无怨无悔地照顾她，关怀她，将所有最好的给她，她要怎么做，才能报答这比天高比海深的生育养育之恩？
    向衷的葬礼很简陋，因为家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连葬礼的钱都还是姑姑出的，齐轩曾经把向衷炒股赔掉的钱和他那半年的工资送来，但被向晴和张悦拒绝了。她不会收乔芸的一分钱，生命不是金钱可以买来的，她如果真的歉疚，就该一生背负。
    只是后来向晴才知道，齐轩把向衷欠的钱全都还了，并且将她和张悦所有的花销都提前付了。向晴没有说什么，她想让乔芸愧疚一生，但她不想把齐轩扯进来。
    向晴很快便回了学校，齐轩至始至终都陪在她左右，只是再也不曾在她面前出现过。两个人在学校其实很难见到，向晴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都很远，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地向他靠近，而现在，她累了，不愿再一直追逐，所以她背弃了他们的誓言，一声不响地放开了他的手。他该怨她的，错的人是她，如果她不去主动接近他，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甚至也许身边已经有一个足够配得上他的女生。
    偶尔两人在路上遇到，都是匆匆地擦肩而过，只是，垂着头佯装平静的向晴从未注意到齐轩的目光，那么深情，那么执着，就算她已经转身离开，依旧不曾收回。
    乐珊珊和叶紫初经常会过来陪她，乐珊珊甚至还豪迈地向她宣布，以后就把齐轩拉进她的黑名单，绝对绝对不会趁人之危去追他。
    回到学校的向晴其实并没有改变什么，依旧是该笑就笑，该闹就闹，只是，亲近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笑从未达到眼底，她只是在强颜欢笑，所以对她总是多了一分怜惜。
    施尧重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向晴打趣道就不怕女朋友吃醋，他酷酷地耸耸肩，说是分了。
    生活一如既往，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向晴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到睡着。她想爸爸，想齐轩，想着再也不能跟他们在一起了就觉得无比绝望。
    这天下午，向晴坐在解放湖旁的情人坡上看书，她现在什么都不可以想，只有拼命让自己看书，她才能暂时忘了悲伤。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发现竟是齐轩，他清俊的脸上满含疲惫，眼中的沉痛一览无遗，她忽地怔住了，她从未看过这样的齐轩，好像也有很久不曾那么仔细地看过他的神情了，她甚至无法移开视线。
    “小黑，我要出国了。”齐轩忽然开口说道，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向晴一惊，手里的书不自觉地落到地上，她慌张地俯身捡起，然后佯装镇定地站了起来。
    “什么时候？”她听到自己问道，眼睛睁得很大，不敢眨眼，深怕一眨眼眼泪就掉出来了。
    齐轩向她走近，说道：“就这两天了。”
    向晴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落进了齐轩的怀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忍不住闭上了眼，发现自己是如此贪恋他的温暖。
    “小黑，你记住了，我离开，不是因为你不爱我了，而是因为我爱你。”齐轩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得向晴想哭，“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妈，也不想再见到我，所以我选择离开，这样，你就不必一直难受了！”
    “齐轩……”向晴轻声唤道，泪如泉涌。
    “小黑，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在国外也不安心。”齐轩亲了亲她的额头，便转身离开了。
    向晴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竟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了！他，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
    这之后的好几天，向晴都没有再见到齐轩，她总是下意识地去搜寻齐轩的身影，却一无所获。施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齐轩已经办了休学手续，这阵子都没有上课，老陈同志痛失了一个得意门生，据说有一次上课竟把心爱的骷髅头给摔了，让大伙儿吓得半死。
    向晴想到陈教授，不禁失笑，看来陈老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啊，不愧是医学院最诡异的教授之一！
    周六晚上，向晴一直心神不宁，只躺在床上，不知该干什么。到了九点钟，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竟是乔落落打来的。
    向晴接起电话，只觉得那边吵闹不堪，音乐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她隐隐约约听到乔落落的声音，“向晴，你快过来，齐轩喝醉了，我拿他没办法……”
    “……”向晴怔了怔，他喝醉了吗？但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关心他？
    “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但是他一直叫你的名字，我从没见他这样子，他明天就出国了，你就当是来见他最后一面，从此之后，你们就各不相干了！”乔落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略带急促地说道“落，你别打，她不可能来的，我的小黑不理我了，她怎么可能会来？”齐轩不甚清楚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向晴的心一颤，马上问道：“你们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你到公寓去等吧，我把他带过去，等会儿我约了人，你就帮我照顾他一下。”乔落落说道。
    向晴挂了电话，马上爬下床，匆匆下了楼，拦了辆出租车便直往齐轩的公寓奔去。她已经半个学期没去过那边了，她的东西都还放在那边，但她一直没有勇气去拿。
    他明天就要出国了，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那么，今晚，就是他们最后的日子了！向晴这么想着，在楼下等得焦急不已。十几分钟之后，才看到乔落落的奥迪a8驶了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
    乔落落打开车门，向晴马上迎了上去，两人合力把醉醺醺的齐轩扶了出来，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向晴扶住他的腰，一步步往楼上走，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好了，他就交给你了！”将齐轩扶到床上躺下之后，乔落落松了口气，对着向晴说道。看到向晴怔怔地看着齐轩，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姑妈还真是棒打鸳鸯啊，到时候齐轩不理她了看她怎么办？
    乔落落走了之后，向晴走到浴室打了盆水，拿过毛巾，细心地帮齐轩洗了把脸，然后泡了杯解酒茶喂他喝下。
    此时的齐轩一点都没有了平时沉稳冷静的样子，反而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迷迷蒙蒙的，对她却是很配合，还自行脱了鞋躺到床上睡觉。
    向晴坐在床边，一直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他好像消瘦了不少，但却显得更加清俊了。她不禁自嘲地一笑，原来不管怎么努力，自己竟从未将他放下过，只是不停地强迫自己将他忘掉，可是天知道，这有多难！
    她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他，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他们曾经一度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他们面对面站着，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