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风云录

  杨落微猛地回头，望着他华丽的背影，闭了闭眼，“你知道我来这的目的，就别拐弯抹角了。”
  顾连城缓缓转身，微笑道：“妹妹以为，我会轻易将解药给你么？”
  杨落微道：“你想要什么？”
  顾连城步履轻盈地走到她面前，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扣住她精致的下巴，轻声道：“如果我说，我要你，你肯给么？”
  杨落微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接而坚定地摇头。
  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回答，顾连城妖娆地微笑着低下头，在她的头顶上方笼罩出一片暧昧的小氛围，“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呢？”放对她的钳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底的挣扎。
  
  许久许久，杨落微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只为了那绝尘残片吗？”她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是顾倾城的替身而已吗？
  
  顾连城笑出声，绝美的容颜因笑容而更显艳丽，“好妹妹，你总是这般……天真。如果我的目标在绝尘残片上，一开始，你就死在铸剑山庄了。不……或许更早，在君王府的时候或许就死了。”
  
  杨落微睁大了杏眼，“那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顾连城笑得更加魅惑，“我的目标……在于……教主的命。”
  杨落微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顾连城继续道：“教主很精明，也很小心，不管是谁，他都存有戒心，我花了十八年的时间才取得了他的信任，如今他年事已高，脑子也不如当初精明，正是我下手的好机会。于是借着他对绝尘残片的狂热，设下了一个，或许连他都没有想到的局。”
  
  杨落微娇小的身子立在微风中，蒙蒙的烟雨将她的发丝沾湿了大半，额前的流苏悄无声息地蓄满了水，冷不防地滴下水珠，轻轻滑过她娇嫩的面颊。“这个局，就是我？”
  
  顾连城浅笑着，优雅地替她拂去额前的水珠，没有说话，温润的触感让杨落微轻轻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派人捣毁‘听雪居’的人，是你……”
  
  顾连城眼角含笑，没有说话。
  
  “派人到京城追杀我的人，也是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每问出一个问题，她的心就被深深撼动，彻骨的寒意就深入一分。
  
  顾连城的笑意一点点地，占满了整张绝美的容颜，魅惑而浮华。
  
  “七星寨一劫，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她的语气已经从疑问转为陈述，只剩下彻骨的冰凉。
  
  顾连城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轻声道：“妹妹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一点就通。”有了苏云兮无处不灵通的消息以及萧白冷的强盗般的队伍，这些事情做起来，一点都不难。
  
  俏皮的雨水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动静。
  原以为，顾连城举行比武招亲，用假苍穹剑，只是为了夺得绝尘残片，为了一步步让她陷入他布下的陷阱。却不知，这一个陷阱的背后，竟然还暗藏着另一个更大的陷阱！而她，却只是为更大的陷阱无私奉献的……一个棋子！
  
  杨落微狠狠咬了下唇，才艰难地开口，“你要我假扮你的妹妹，要我参加比武招亲，要把留在铸剑山庄，以及，在我奄奄一息之际将绝尘残片还给我……都是为了你的……计划吗？”
  
  顾连城沉静的眸子里闪过过一丝微妙的变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但却在瞬间恢复如常，“说得不错，都是为了……我的计划。”
  
  杨落微的眼角忽而落下了一滴，似乎被称之为泪水的水珠，她几近冷得动弹不得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原处。
  被利用，被欺骗，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只深深地……为自己曾经付出的同情与怜悯而感到悲哀可笑！多么可笑！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悲痛的过往将他折磨得失去了本性，她以为他与顾倾城之间无疾而终的爱恋给他造成了深切的痛苦，她以为……在他将绝尘残片重新交到她手中之后，他的内心隐隐还存在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善良的东西。
  
  是她自己错了，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个从一开始就给她带来不断的威胁与恐惧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看着她的表情瞬间转为冰冷，顾连城妖异地笑起来，“怎么，难道我的好妹妹竟然天真地以为，我还有善良的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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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二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2） ... 
 
 
  杨落微眉头紧蹙，她一早就不该抱有希望的，才会弄得自己如此狼狈，“我……我不知道……”
  
  顾连城微微一愣，他没有料到杨落微会如此无措，难道她的心里，曾经真有这样的想法？呵……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认为他……善良？
  这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呵……
  
  顾连城的冰冷的心似乎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微妙而有些……悸动。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替她拂去脸上的雨珠，却不料被杨落微果断地躲开，他的手微微僵在空中，柔和的脸色瞬间又覆上了一贯的妖异与邪魅。
  
  杨落微的心空空的，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欺骗，一种不甘与落空占据心头，她抬起迷蒙的双眼，轻轻问道：“你说的话中，到底有没有真话？”
  
  顾连城低头凝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因为蒙上淡淡的水雾而异常迷人，他动了动唇，又什么都没说，眼中闪动着一丝微妙的情绪。直到他眼里的情绪恢复如常，才缓缓开口，“没有……没有一句是真的……包括……我说我在乎你，也是假的……”
  
  杨落微不明白他为何要刻意强调后半句，只是感到心一点点沉下去。平生第一次，有一种深沉的、悲哀的、无力的感觉充满她的五脏六腑，就连在她将死的一刻，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
  
  “恨我吗？”他轻声问。
  杨落微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摇头。恨他，又能如何？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她为何要白白让自己多一份恨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顾连城嘲弄一笑，“如果我说是复仇，你信吗？”
  杨落微微微一怔，本想说不信，却猛然间想起了神兵阁中的林仙容死前惨烈而绝美的笑容，竟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信。”
  
  顾连城看着近在咫尺，失魂落魄的杨落微，到嘴边的话却又吞了回去。
  对付一个人，他可以瞬间想出好几种方法，最伤人的话语，最惨痛的折磨，最挣扎的悲伤……然而，这一切手段到了杨落微面前，他却突然一个都用不出来了。
  
  她只是他漫长的复仇计划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然而，这颗棋子却在他毫无防备，毫无知觉下，慢慢占据了他的心，捆住了他的手脚。
  最初，她只是他对顾倾城思念的一种慰藉，通过折磨她，让她的害怕来平复他惨遭妹妹背叛的心。然而，她却不怕他，不仅不怕，反而同情他，怜惜他，甚至……在所有人都背弃他的时候，选择了信任。这样的傻瓜，怎么可能成为他心灵的主宰？
  
  可是，他偏偏身心都不由自己地，作茧自缚地……爱上了她……
  
  什么时候的事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是在她第一次用清澈的眼眸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的时候，在她错愕发呆的时候，在她咬紧嘴唇不肯妥协的时候，在她说相信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被他如此迫害欺骗之后，还能点头说相信。
  
  明知道她不可能爱上自己，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加剧她对自己的厌恶，可他还是做了。杀了君风行，便能深深伤害到她，可他却不忍下重手，留给了她与自己，最后一点余地……
  
  复仇结束，一切的苦难都有了结果，顾连城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他失去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怎能不索取一点点回报？
  
  “跟我走，我就放过他。”顾连城低低的嗓音回绕在杨落微的耳边。
  杨落微抬头，顾连城看见她坚定的目光，“不可能。”
  顾连城眼眸陡然一紧，嘴角勾起一抹残忍邪魅的微笑，“你知道后果……七星海棠的解药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杨落微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即使你不愿告诉我，我也有自己的办法。”
  顾连城笑道：“什么办法呢？妹妹可以告诉我吗？”他不相信她会有其他办法解了七星海棠的毒！
  
  杨落微轻咬下唇，一字一腔清晰无比道：“一命换一命。”
  
  顾连城的脸色在那瞬间突然变了，变得如纸一样白。
  
  他逼视着杨落微，眼里变换着无数复杂缱绻的、晦疑莫测的情绪，每变换一种情绪，就让他如黑洞般深邃的眼眸更加幽深而邪魅。
  
  他明白，她说到做到。而他，却只剩下最笨拙的办法可以留下她。
  
  他莞尔一笑，神色无比自然，“一命换一命，你有几条命？可以救几个人？”
  杨落微一愣，她只想着救君风行，却没有想到这些。
  顾连城又道：“身为医者，你却只为自己的私心，救心爱的人，却将别人的性命视若敝屣，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