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

第82章


  “小妹自然是最听从陛下吩咐的。”呼栎婉意有所指地妩媚一笑。结罗随即想起昨日听传闻说来了一位“羽陵部的贵族”视察前线,他原本以为是阿固娑的叔舅过来抢功劳,现在才知道,原来竟是辽帝拓跋篁本人。自己先前竟一直被蒙在鼓里,心念及此,结罗不禁有些恚怒。
  “那皇后也允许你出宫?”拓跋篁的后宫里,皇后喜椤娅地位尊贵又与皇帝有青梅竹马之谊,贵妃呼栎婉年轻美貌颇受宠爱,二人面和心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呼栎婉冷笑道:“喜椤娅?哼,她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好腾出手来收拾那个坠斤部的伊琳娜。”
  结罗皱眉道:“伊琳娜?你是说淑妃?她们怎么了?”
  “大哥你还不知道呢,伊琳娜手下的一个贴身女官有了身孕。”呼栎婉微笑着解释道,“那个女官是伊琳娜的表妹,五个月前陛下去伊琳娜那里过夜,伊琳娜恰好撞红却又不舍得把陛下往外推,就死皮赖脸的让表妹侍奉,没料到这一次就让她怀上了陛下的骨肉。伊琳娜先前一直瞒着消息,但还是走漏了风声。我都知道了,喜椤娅难道还会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们离开之后,三天就收到了线报,那个女官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呼栎婉虽然幸灾乐祸,却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前线来投奔大哥。喜椤娅目前还被我瞒在鼓里,可时日一长,难免她不会看出些端倪来。”先前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结罗吩咐她隐瞒怀孕之事,连拓跋篁也不能告知,等到肚子大起来胎儿也比较稳固的时候再透露。因此拓跋篁视察前线,呼栎婉执意跟随过来好投奔兄长,以免留在后宫里一个不慎着了喜椤娅的道儿。她带过来随侍拓跋篁的八个侍女都是出身撑犁部的美貌少女,既为争宠,又能搏得一个贤良大度之名。
  “淑妃的表妹可不是寻常宫女,喜椤娅还真是吃了豹子胆,陛下也太容让着她和羽陵部了。”结罗摇了摇头,“也好,在这里喜椤娅算是鞭长莫及,但还是得防着阿固娑。”
  兄妹俩闲话一阵,结罗送呼栎婉出了府尹官邸大门,目送着车辇远去了才回屋准备歇息,忽然瞅见桌上多了一封拜帖!
  拜帖?结罗记得先前跟呼栎婉说话的时候桌上空无一物,怎么会凭空生出一张拜帖来?
  火红簇新的拜帖,十分醒目。落款赫然是——“大唐凤凰将军林慧容”!
  结罗的瞳孔蓦然收缩——凤凰将军林慧容的名头,他岂能不知晓。先前林慧容被去职流放的消息传到辽都天显城,跣足而出的拓跋篁龙心大悦道:“唐主自毁长城,实乃我大辽之幸!”当时已是深更半夜,拓跋篁却命侍女搬来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畅饮至酩酊大醉。
  “阁下是谁?出来罢!”结罗沉声喝道。他知道,送来拜帖的人必不曾远走,而是在近处察看他的动静。
  “小女子奉凤凰将军之命,特来拜见撑犁王。”床上传来一声轻笑,结罗霍然回头,正瞧见一只纤纤素手拉起了华美的九华帐。然后他看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年轻女子。
  结罗警觉地退后两步,手按向腰中刀柄,正欲呼叫侍卫,心念电转,把刚要出口的叫喊收回,只冷冷道:“你是刺客?”
  不过是一个荏弱女流,不需侍卫,只凭结罗一己之力就能够轻松擒下。但既然对方口称是凤凰将军所遣,结罗觉得还是打探清楚她的来意再作决策为妙。
  他心中飞快思度,这个女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要说城门,官邸大门乃至这间卧房周围可是警卫林立,戒备森严。
  “我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铁。就算我有心行刺,也动不了撑犁王一根头发。”那女子摊手微笑,神色坦然,“我只是过来,代表凤凰将军跟您商谈一桩买卖。”
  “你说你不是刺客我就信?”结罗恶意一笑,“你手上没有刀剑,谁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藏着?要跟我商谈,先把你身上衣服脱了,让我仔细察看过再说。”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刺客。哪里会有先留帖致意后出声示警的刺客呢?只是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以报复让她从容潜入自己府第之耻。
  可是结罗在下一刻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的女子满不在乎地回答:“既然撑犁王这么不放心,那就让你察看罢。”
  然后她飞快地脱下了她身上的衣裳,丝毫也不曾犹豫。
  洁白柔软的,花瓣一般的躯体,毫无遮掩。脖颈间一条细绒绳,系着一块雨过天青色的宝石,正垂在那对峙双峰之间的沟壑处,越发衬得肌肤莹润如凝脂。
  不是从没有见过赤-身裸-体的女人,也不是从没有见过比她美得多的女人,结罗的呼吸暂停了一瞬,随即感到的,却是一丝狼狈。
  因为她脸上的神情,不是含羞也不是困窘,而是冷静,一种势在必得又稳操胜券的冷静。
  因为势在必得,所以有足够的容忍;因为稳操胜券,所以有足够的耐心。他的刁难羞辱在她眼里,也不过像个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不曾引起她情绪的变动。
  结罗虽然不知道她凭什么有把握,但面对一个有信心的对手,他从来不会鲁莽行事。
  “把你的衣裳穿上吧。”他找了张凳子面对着床坐下,“说说看,凤凰将军派你来找我做什么?”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有美在前而无动于衷,而他此刻并不想分神。
  
  风敛月微微一笑,一面捡起自己的衣裳一面回答:“将军想买下您手中的两百多个女俘。”
  结罗一怔,随即笑道:“嗬,勇气可嘉,但我凭什么要把俘虏卖给你们?” 
  风敛月对结罗的了解,先前只限于林慧容等人说给她的讯息。但她刚才听结罗和呼栎婉语气,似乎隐约透露出呼栎婉已有身孕,但要防备着不让外人,尤其是喜椤娅、阿固娑知道。于是她心里立刻有了一个新的盘算——倘若真有这回事,便可以充分利用这个把柄来要挟结罗,这要比原先他们打算的好言相求加武力胁迫更有把握。
  “这是凤凰将军赠送给令侄的贺礼。”风敛月将颈间的那块宝石摘下来,递给结罗,见他不肯接,便将宝石搁在床头,“我们大唐将生子称为弄璋之喜,璋者美玉宝石也。还请撑犁王笑纳。”
  结罗先是茫然,随即醒悟过来,脸色变了几变,忽地冷笑道:“你刚才一直躲在床上偷听我们说话?”
  风敛月心中暗笑,那块随身携带的宝石并非她这次拿来买俘虏的资金,只是她灵机一动拿出来试探结罗的。就算呼栎婉并没有怀孕,她也可以诡辩说是讨个吉利的口彩。而如今看结罗的反应,她立刻就能确认那个猜想八九不离十。
  她淡淡一笑,继续穿衣,口中答道:“贵妃娘娘进来以前,我已经在这里了。你放心,我的口风一向很紧。”
  结罗目光中隐现杀机,冷冷道:“我一向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撑犁王少安毋躁。既然我敢在这个时候来到这洛阳城里,自然不会在乎死,也不会在乎生不如死。”风敛月神色自若,“要杀掉我,轻而易举。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只凭我一人之力就能够来到您的寝所么?”
  结罗心中一凛,忖道:“要杀掉这个女人灭口容易,可是她必有其他党羽潜伏在别处,万一那些人嚷将起来,消息就隐瞒不住了……”
  “何况这些女俘,您特意留下来本应该有大用处的,自然不会是送给阿固娑或者鸠善,而是想带回辽国去当作重礼送给其他显贵,否则早就杀掉了。只可惜阿固娑勒令贵部不日就要西进,这些女俘肯定不方便带着上路。”风敛月慢慢系好腰带,明明是挑拨的话却说得不动声色,“把她们留在洛阳嘛,只会便宜了阿固娑的亲信。既然如此,撑犁王何不给我们卖个顺水人情?”
  “……就算我答应卖,你又怎么把她们弄出城去?”结罗沉声道,“阿固娑和鸠善的部众可未必听从我的指令。”
  听出他口气松动,风敛月笑得很甜很甜:
  “只要撑犁王答应帮忙,我们自然有办法。”
  
  两人又商议一阵,风敛月询问结罗手下是否还有其他俘虏,有的话她也想一并购买,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风敛月只得作罢,再跟结罗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商定的价钱是十两银子换一个人。随后风敛月唤出了藏身橱柜之后的蓼蓝,在结罗的引领下前去了囚禁一众女俘的屋子,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随后进入他们视野的是门背后挤了满满一屋子的女人,二百多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满是惶恐害怕。
  “敛月姐姐!”片刻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风敛月寻声望去,正瞧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蓬头垢面却不掩姿容秀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正是三年前在霍州、熏州几度相遇的白瑟!
  遇见故人自然惊喜,但风敛月此时无暇跟她叙旧,只朝白瑟略一点头示意之后,便抬高声音简明扼要地告诉众人她的来意,以及接下来的安排。
  匈奴人在洛阳城中四处屠杀,肆无忌惮,但他们却不能不顾忌到堆积如山的尸骸腐烂后可能会引起瘟疫。先前他们的做法是屠杀之后派士兵将尸首运出城抛弃在荒郊野外;后来是强迫一些俘虏在士兵的监视下运送尸体出城,再将这些俘虏杀掉;再后来,有的士兵图省事,索性把俘虏押出城外抵达抛尸地点后再行屠杀,城门的守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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