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衣

31 31 桂花之难


    31桂花之难
    晚饭时秋娘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米饭和李氏特意准备的瘦肉鸡蛋汤,填饱肚子后人稍稍精神些,外面寒风冷冽,孙璟瑜虽还未回家,秋娘却熬不住,用暖水泡了脚洗净身子便窝进被子里歇息。迷迷糊糊的差不多沉入梦乡之中,忽然从后方传来一声小孩啼哭,尖锐的哭声霎时激得秋娘的瞌睡全跑了。
    秋娘张大眼睛无奈吐口气,寂静的夜里这宅子里一响一动都显得格外清晰而突兀,大嫂和大哥在哄着哭啼的小侄子,只是小侄子却不给面子仍旧哭个不停。随即便听到李氏匆忙跑去敲响大嫂的门,扯着嗓子在门口问:“小狗子咋哭个没完,你们咋照护他的?”
    孙大海叹气回道:“娘说什么了,我这不是瞧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想偷偷给他擦药,您没瞧他额头,晚上那会洗脸不小心进了些水,现在都快成脓包了,再不擦药明儿还不晓得成什么样。”孙大海说着打开门将李氏迎进来,见大媳妇一边给小孙子喂奶,一边在哄他逗他,眼睛哭红的小家伙一边吃着奶水还不忘流眼泪,额头那上了药的小肿块在灯光下发亮,突兀的刺眼。
    李氏惊道:“哟,肿成这样难怪哭个没完,你们咋不小心点给他洗,大冬天烂了肉得好些日子才长好,我可怜的小乖乖你莫哭了,看我不打你笨手笨脚的娘。”李氏咬牙说着,扬起手便在大嫂肩膀上敲了几下,下手力道极其微小,好似就为了哄小孙子高兴。大嫂绷着脸不说话,李氏小心翼翼伸手擦拭小孙子的伤口旁边,凑过脸仔细瞧了瞧便道:“这药管用不?我瞧着里头还真长脓水了,哎。”
    “药都是小明拿来的,往日我擦过几次脚,挺奏效。”孙大海老实回答,但是又怕儿子娇小不比自己,何况小孩子啥也不懂,忽然长个脓包只怕一点点疼都会没日没夜的哭。
    说话间,小家伙已经吃饱了,自觉放开母亲的奶水,张着眼睛到处瞅,大嫂才松一口气便将儿子放进摇篮想哄他快点睡,小家伙却又咧开嘴巴尖锐的哭起来。大嫂一慌,忙又抱起来哄拍。
    李氏蹙眉,不耐跺脚:“这要哭到啥时候哟!真是,你都带三个孩子了咋还这么粗心,摔了额头就罢了,又让水灌进去,他过几日嗓子还不哭哑了。”
    大嫂闻言脸色僵硬,欲言又止。孙大海抓抓脑袋颇尴尬道:“娘您别怪她,晚上是我给他擦脸,手重了些才会如此。”
    李氏听罢语塞,转而更是生气吼道:“你一个大男人哪儿会照顾孩子,这都要你做那你媳妇干啥?”李氏是丁点不会想到错在儿子,就算儿子错了那也是媳妇的错。本来还以为桂花可以许给儿子继续为孙家添几个孙子。怎么瞧桂花都比大媳妇聪明能干,可是这事却不成了,李氏心中很有几分无奈和遗憾,白白的肥水流不进自家田里,何其浪费。虽然事不成和大媳妇没有半分关系,最起码她做婆婆的说什么大媳妇都不敢忤逆,只是心里郁结的李氏仍旧忍不住迁怒到大媳妇头上,总想着若是大媳妇聪明点,她做婆婆的又何必操心这档子闲事。如今桂花进不来,别家的姑娘也一样进不来,大媳妇却也聪明不了,她操心的事压根没法解决。
    “我当时在给两个大的洗脸洗脚,实在抽不开身才让大海插了一手。”大嫂忍不住回应道,凭她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什么都需亲力亲为,孙大海笨手笨脚偶尔能帮上忙就谢天谢地了。她又没有三头六臂,三个都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不可能。平时便只好委屈女儿点,唯独今天疏忽了就被逮住,她不由想,若这会哭啼的是孙女,婆婆早就不耐烦的走了。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李氏一跺脚,怒指道:“你还给我顶嘴,我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
    “……我又没说您说不得,可我照顾孩子一直很用心,就今天出了点错……”凭什么骂她笨手笨脚,敢情如今眼里除了桂花,她这大媳妇变得一文不值了。若不是徐家夫人那番话,她这辈子将会由此走向一条完全抓不住的坎坷之路。在事出之时她第一个怨怪的就是自己生母,因为桂花是母亲带进这里。回去后还好母亲是护着自己的,忙给她出主意说要弄走桂花,但如果李氏不答应,舍不得桂花,她又该如何?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李氏不满意自己这个大媳妇,不然大可以将桂花许给老二。
    “啊哟你还杠上了,今日你这是积怨已久?我才说一句你就委屈了顶嘴了,那我可得告诉你,你呀还差得远了。你嫁进我们孙家是你的福气,我指望将来老大当家你帮着打理,可你说说你会干什么?带个孩子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大字又不识一个,算账不会,别说写字了。绣花不行,为人处世也不圆滑,前几日去见徐夫人,你就没瞧见你自己穿的衣服多难看,年前让你随我去佃户家讨钱你还放不开脸面,扭扭捏捏不敢开口要,那可是钱啊,咱们家的钱要不回来你吃什么?你给我说说,你会干什么?我一门心思想让桂花跟着大海不都是为你好,你倒好,在徐夫人家还给我哭哭啼啼丢人现眼,跑回娘家诉苦有啥用,你若有你娘那些心眼我倒不愁了。”
    孙大海并没听懂母亲那句让桂花跟着他是什么真意,但是自己媳妇在徐夫人家哭哭啼啼这事他还是头回听说,孙大海有点慌,徐夫人那是什么身份啊,二弟的将来都得靠徐家也说不定。若自己媳妇真跑去做了失礼丢人的事,他也不得不管束。那一家子人他们得罪不起。
    孙大海惊怒道:“媳妇你去徐家哭什么?那里可不能随随便便由你来。”
    孙大海的嗓门很大,没来由的怒斥让大嫂越发伤心,她知道孙大海什么也不明白,她希望他不要明白,可不说明白又无法解释自己。她是在徐家夫人面前哭了,但是人家徐夫人气度大,哪有嫌弃她失礼的模样,觉得她丢人现眼的只有自己婆婆而已。她清楚明白,自己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让婆婆不顺眼,她应该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要多说然后乖乖的认错就行了。想的如此清楚,所作所为却无法顺心如愿,她不晓得哪儿来的勇气,好似堵在胸口的淤泥刹那间喷涌而出:“你那么喜欢桂花,那你干脆收她做女儿得了,我是什么都比不上她,我生的女儿儿子肯定也比不上她生的漂亮精贵。您如今知道嫌弃我不会写字不会记账,您可有想过当初看上我哪点?不就是因为看中我会做农活长的结实。您要想到现在这局面,当初就该给你家大海找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体面又能生养的千金大小姐,何必抬着聘礼把我这又黑又丑又粗鲁的村姑迎进门?”大嫂的声音不大,说这番话可谓心平气和,好似一点没有想过后果,那样镇定淡然,旁人听的却是心惊肉跳。
    秋娘抚着额头叹息,心道没看出大嫂平时乖顺能忍,今日却像换了个人,她已经豁出去了吗?一时冲动造成的错误,兴许再也无法挽回。何必为了一时的畅快而得罪自己不能忤逆的人。
    秋娘还在感叹,屋里不一会就想起李氏尖锐的咆哮,噼里啪啦的各种噪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孩子的哭啼,孙大海无奈又焦急的呼喊。大嫂的声音再也没有听见,秋娘不知道李氏在干什么闹这么大动静,但是她可以想象大嫂一定不会安然无恙走出来。
    孙铁锤坐不住了,冲进房里连声询问,却见大媳妇头发凌乱,两张脸红肿不堪,那双无神的眼睛绝望又释然,没有半滴眼泪。相反,出手教训媳妇的李氏却挂着满脸委屈的泪水,不住的嚷嚷:“我怎么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媳妇,当初选你是我瞎了眼!你给我滚,给我滚,你这么有骨气那你就离开孙家,以后别给我回来了!”
    孙大海焦急劝慰:“娘你少说两句,她是着了魔乱说,您别见怪。她一直都很孝顺勤快,您就饶了她一回吧?”真赶媳妇出门,孙大海做不出来。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他们已是这么多年,儿女都已有三个。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跪下给我娘道歉。”孙大海推搡发愣的大嫂,大嫂却不为所动,李氏跳起脚来吼:“你别给我跪,你有骨气就给我滚,你有胆子说这些话那你肯定也瞧不上我们孙家。你这德行还想怎么着?日后别教坏了我孙子。”
    “闹什么闹什么,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还能闹什么,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就跟我嚷起来了,这叫什么儿媳妇,敢情是娶回来找气受?她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眼里还有没我这个婆婆?连你儿子都帮着媳妇不帮我,难怪外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老鬼讨人嫌弃,我还不如死掉算了。”李氏大哭大叫,泪水滚滚而流,哭的还真叫孙大海内疚无比,顿时便不敢再帮着大嫂说话,佯装生气的吼了句:“你看看你把我娘气成什么样?蠢女人别傻站着,快些认错。”
    秋娘从门外快步走进来,跨到大嫂身边轻推她一下小声劝慰:“大嫂别犯傻了,闹下去对你没好处只会便宜外面的女人,你舍得丢下儿女吗?赶紧认个错先。”
    大嫂嘴角抽动,眼泪夺眶而出,双膝一软,到底还是低头认了错。
    跪下去那瞬间,李氏刻薄的话语接踵而来,脸上的伤口并不痛,痛的是显而易见的将来,她就是这样一个不聪明的女人,再也无法回头重来,多年勤奋也讨不到婆婆喜欢,从今以后更别想得到一点好脸色。或许从孙璟瑜出头那天就改变了孙家,也改变了她的命运。即使没有桂花,以后漫长的人生,一定会有菊花、兰花……强行走进自己的生命。错的是她一个什么也不会的村妇,做了孙家的媳妇。享受繁华的同时,还要享受寻常村妇们见不到的沉重。
    她喜欢下地干活,因为那是她唯一会被夸奖的事。
    比生了儿子还要荣耀,只是,唯一的那点长处,已经不被人需要,反而成了别人的眼中刺。
    孙璟瑜回家时见屋里灯火通明,家人不但没睡还各个脸色苍白的围在一起不知做甚。孙璟瑜心中一凝,忙问:“出了什么事?”
    秋娘走到孙璟瑜身边小心拉着他的袖子,示意进房说话,李氏却一把扑过来,抱着孙璟瑜又开始哭诉大嫂的不孝大嫂的刁蛮云云。
    大嫂沉默的跪在地上,最懂事的小侄女挨在母亲身边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垂着头。两个小侄子只知道哭,孙大海忙的头晕眼花。
    孙璟瑜听着母亲哭诉也是无可奈何,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母亲是什么性子,大嫂又是什么性子。再说大嫂现在挨打又挨骂了,还跪在地上认错,实在没必要折腾下去。
    “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时辰不早,外面又冷,大伙早点歇息为好,秋娘刚怀孕,这么闹睡不着怕对孩子不利。”
    果然孙璟瑜这么一说,李氏也收了架势,抽抽噎噎擦掉眼泪,扭头回房。
    孙大海忙将大嫂扯起来直接拉回房间,孙璟瑜叹气:“秋娘也早些睡去。”
    “行。”
    秋娘躺在床上一直等孙璟瑜梳洗上床来,才小声讲叙事情原委。孙璟瑜不由好笑:“你们女人真闹腾,多大点事演变成这样。我一回来吓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秋娘哼道:“你娘就听你的话,你以后少出去转。”
    “行啊,以后陪着你,呵呵。”
    “正经点。哎,若不是桂花摔了侄子的头,这会也没这事了。”秋娘感叹。
    孙璟瑜蹙眉嘀咕:“我娘也太急了,这时候纳什么小妾,而且完全没跟我说过胡来一通。大嫂当年跟着大哥辛苦扶持家里供我读书,如果她不愿意桂花进门那就当依她,不然太对不起大嫂。”桂花当年由着花氏领进门,孙璟瑜还以为那是大嫂默许了桂花将来给大哥做小,今日才知道大嫂百般不愿意。桂花的存在如今闹的大嫂和母亲严重不合,今日大嫂要是再倔强一点,兴许以后还真别想进孙家的门。那样一来桂花一定取而代之。
    孙璟瑜怎么想都觉得桂花此女不讨喜。
    秋娘又神神秘秘的说:“璟瑜你可知道你从京城回来那会,不是有人从窗子外偷巧我沐浴来着?”
    孙璟瑜闻言一愣,点头:“没错……”这么一说他想起来窗外的脚印,很小巧,像女人的脚印。
    “小虎子说他夜里起来时,曾经看到桂花趴在我们窗前……”
    “什么?”
    “那可是小虎子亲眼瞧见的,你要不信可以去问。”
    翌日大早,孙璟瑜起来就直接去问桂花此事真伪。
    桂花闻言白着脸色摇头否认:“二老爷说什么呢?我哪有做过那种事,我偷瞧二奶奶有何用?”
    “哼,小虎子亲眼瞧见你,你还不承认?”
    桂花跪地磕头:“那一定是三老爷看错人了,二奶奶冤枉我!二老爷您可要明察。”
    “她冤枉你做什么?有糖吃还是有钱赚?”
    “二奶奶她就是冤枉我,昨日也是,我明明没有摔坏小少爷,可她偏说是我的错,她一定是恨我,想赶我走。”
    孙璟瑜越听越离谱,不禁咬牙道:“她恨你?赶你走?你倒是给我说说她做什么要恨你?”在孙璟瑜看来,秋娘连梨花推她下水都不曾恨过,如今来恨一个小丫头简直是笑话。
    桂花可怜哭泣道:“我知道二奶奶不是坏人,她一定是听到风声,以为太奶奶要将我许给二老爷做小,二奶奶知道后就急了,几个月前还问过我,我当时说话稍微顶撞了她,她心里一定不舒服。我冤枉啊,我来孙家尽心尽力伺候主子们,从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要将我许给二老爷做小这事也不是由我说了算,太***确提过,可我从没因此犯上,即便我真的嫁给二老爷,二奶奶那也是我的主子啊,我怎会与她计较。二奶奶才是二老爷的夫人,她若是……若是真的不喜欢我,我走便是,我身份低贱,配不上二老爷。桂花只有一个病爹爹,又不识几个字,长的也不出俏,二奶奶看不上我也是应当。只是,桂花也有骨气,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希望二老爷明察,不要冤枉我。”
    孙璟瑜听的一愣一愣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二老爷应该是自己?怎么不是大老爷?难道母亲真的对桂花说过那种事?桂花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假?
    孙璟瑜对跪在地上的桂花道:“这些话我都会找人对质,你要是撒谎可别怪我不客气,孙家不留心眼坏和爱说谎的下人。”
    桂花坦荡荡道:“二老爷只管对峙,桂花不曾撒谎。”
    孙璟瑜一甩衣袖,转身便去找李氏。
    当着李氏的面孙璟瑜大声问:“娘,桂花说你以前想将她许给我做小,可有这事?”
    李氏微楞,看着跪在地上眼泪还没流干的桂花不由道:“算是吧,不过我就想想而已,后来还是觉得给老大合适。”
    孙璟瑜头疼道:“娘,这种事您以后别自己操心,最起码您应该问问我再说,纳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也不是谁都可以。桂花进门是来伺候你们,不是为了给我们兄弟谁谁谁。您瞧瞧您,还为了一个桂花和大嫂闹的不愉快,这又是何必?大嫂千错万错也在孙家辛苦了这么多年,还为孙家生了两个儿子,为人秉性也无过分,何况所谓家和万事兴,我可不喜欢自己人成天闹腾来闹腾去。”
    李氏闻言觉得有道理,但是又有几分委屈,不由嘀咕:“你还说你大嫂没过错,她顶撞我就是大不孝,这还不是错?怎么连你也帮着她?”
    “娘,我不是帮她,我是说理,你若真将大嫂赶出去,外头的人会有几个念你对?您瞧瞧隔壁王大爷家,他家儿媳妇出名的凶悍,但是她没犯大错,一人退一步大家都好,休了她然后再娶一个回来,难道就一定合得来?”
    李氏欲言又止,她还真说不过自己儿子。
    孙璟瑜又看了看桂花,“她留在这里无法解决问题,还是换个丫头回来为好。”
    桂花一听眼前发黑,忙不迭的磕头求饶:“二老爷您别赶我走,桂花没有错啊,为何要赶我走?太奶奶您要帮帮我。”
    “就当你没犯错,但是我忽然想换个下人回来伺候,娘说行不?”一个丫头的存在已经危及主子,只要她在一天,大嫂和母亲就会僵持一天。老实的大哥对大嫂感情挺好,最后只会夹杂在母亲和大嫂之间,左右为难。侄儿们又小,大嫂若离去,吃苦的就是他们。
    李氏最疼爱的就是孙璟瑜,孙璟瑜说什么她鲜少有不依的时候。桂花留着又不能为孙家做什么,而且她记得自己从未亲口对桂花说过将她许给孙璟瑜的事,曾经的暗示是许给大儿子。可见桂花先入为主,以为自己将要被许配的对象是孙璟瑜,而不是孙大海。
    李氏蹙眉,这丫头心还挺高。
    “太奶奶不要赶我走,要我做牛做马都行。二老爷您行行好,我家中只有一个病爹爹,离开这儿桂花要怎么活……”
    孙璟瑜刚要开口,秋娘推门而入,慢慢走到桂花面前,秋娘塞给桂花一支银簪子,道:“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嫁了多好,这簪子就当我给你的嫁妆,虽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我极为喜欢的物件。孙家不是狠心的人,即便真留不了你,断然不会绝你后路,你为孙家做了很多,工钱会给你的,放心吧,够你过上好日子了。”
    此时出现的秋娘如一根刺扎的桂花火冒三丈,“二奶奶不用假好心,你心里清楚,昨日就是你冤枉我摔坏小少爷,二奶奶温柔贤惠,怎么就不容我给二老爷做小?我当初不过提了一下,你就怀恨在心,二奶奶难道不知道,即便没有我,二老爷这样的人中龙凤将来怎会只有你一个伺候左右?”
    秋娘站起身苍白着脸道:“我何止心眼比你小,我连胆子都没你大,最起码我若是你,可不敢对主子这么说话,那我就告诉你,这孙家人谁娶小都是孙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还是你真当自己是主子反过来教训我?而且婆婆何时说过要将你许给二老爷?我怎么听到的是许给大老爷?婆婆,难道是我那日听错了?”
    李氏轻咳道:“没有,我的确没有说过,是她自己多想了。”
    “你又说我冤枉你,昨日我的确没有亲眼瞧见你摔坏小侄子,我也没有说一定是你,你当时说不是你,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我看你跪在那里又是磕头又是哭,还以为你做错了事才让大嫂生气。若真冤枉了你我这里再给你道歉一次可行?”
    “你故意的!你这女人心眼才坏!”桂花哭嚎,反正在孙家也留不下去了,她还求饶做什么。
    秋娘退后一步道:“暂且不说此事,我只问你,你为何躲在我窗外偷窥?”
    桂花忙道:“不是我,我偷窥你做什么?二奶奶长的天香国色,要偷窥你一面的也不会是女人吧?”桂花说着狠狠笑起来。
    秋娘咬牙切齿,气得浑身颤抖,孙璟瑜一阵风似地大步上前,一巴掌扇在桂花脸上:“不知悔改!别以为没人知道,我当初特地查探过,窗下的脚印就是女人的脚,而且小虎子在夜里见过你趴在那儿,不用急,小虎子今晚上就会回来,咱们慢慢对峙。”
    “真有这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到底是说躲在窗户偷窥秋娘?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李氏愤怒的叫嚷,孙璟瑜忙插话安抚:“娘,这事我亲自查过,洒了面粉在窗子下,结果我看到的脚印只有这么点大,您说这是女人的脚还是男人的脚?”孙璟瑜比划给李氏看,李氏听了稍微松口气,孙璟瑜又说:“若真是男人,我怎会容忍秋娘这么久,当初见是女人,所以没在意。”
    桂花大嚷道:“就是男人!是男人躲在窗台偷瞧二奶奶沐浴,二奶奶沐浴连窗子都不关好。”
    秋娘忍无可忍大吼:“你哪只眼睛看到男人偷窥我沐浴?你怎么知道当时我在沐浴?你知道二老爷说的是哪一天吗?”
    “……我……”被堵住的桂花一言难发,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说漏了嘴!
    孙璟瑜见秋娘浑身都在颤抖,怕她气得动了胎气,忙过去安抚:“秋娘别气了,这死丫头不打自招,我既已亲眼见过证据,断不会冤枉你。”
    李氏这会全信了孙璟瑜,看来偷窥秋娘的就是桂花,而且她还想嫁祸给别的男人败坏秋娘的名声。李氏本挺喜欢桂花,这下实在糟透了。
    “死丫头,你这嘴巴会害死自己。”李氏咬牙:“送你回去别想了,看我不把你卖的远远的,省的日后做坏事。”
    桂花一听彻底绝望,当下从地上跳起来,又哭又喊:“你们孙家人不是人,我要上衙门告你们!我诅咒你永远生不出儿子,生儿子生一个死一个,你迟早会被自己男人抛弃,你死无全尸你全家不得好死…”
    桂花尖利的哭喊和诅咒特别渗人,所有人都白着脸色怒不可遏,怒极攻心的秋娘身子一歪直接晕死过去,孙璟瑜暴怒,抱起秋娘还不忘踢桂花一脚,咆哮着吩咐:“现在就给我把她丢出去!疯女人!”
    “啊啊,疯女人你讨打了是不是?你给我闭嘴,你别想害死我未出世的孙子!”李氏见秋娘晕倒立即联想到动了胎气,当下对桂花又捶又打。
    孙大海飞速跑去找大夫,大嫂看着挨揍的桂花幸灾乐祸,直接拿东西堵住了桂花胡言乱语的嘴巴:“我让你说,你还给我说不?不识好歹!秋娘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活下来。”
    大夫来得很快,不过幸运的是秋娘没有大碍,大夫还未赶来时秋娘便醒了,除了虚弱以外胎气没受影响。
    但是得了信的吕秋明仍旧吓得满头大汗,当时急的将李家夫妇全带了过来,就怕自己能力不够酿成惨事。
    “没事,孙举人和孙老太太放心,孙夫人只要放宽心,不胡思乱想就好了。她这是心事太多才会积郁成疾。怀孕的女人都喜欢瞎想,孙举人不如多陪陪她为好。也别总待在屋子里,时常出去走走,看看花赏赏鸟什么的。”李夫人笑着放下秋娘的手腕,一番话让孙璟瑜等人安心下来。
    “多谢大夫。幸好没事,不若看我不扒了死丫头的皮。”李氏狠狠道。
    吕秋明绷着脸对孙璟瑜质问:“姐夫你怎么没照顾好阿姐?阿姐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气成这样,是那个桂花吧?我早瞧她不安好心,趁早赶走最好。”
    孙璟瑜尴尬道:“是我疏忽了,放心吧,绝对不会再留她。你阿姐心情不好,你也留下来多陪陪她。”
    “只怕我陪她无用……”吕秋明小声嘟囔,秋娘这样的情况多着是,女人都在怀孕的时候开心不已,又为自己能否生下一下健康的儿子而担心不已。只有生儿子,才能决定自己的地位,在婆婆心里的地位,在丈夫心里的地位。
    李夫人是个很有人缘的女人,来孙家一会就和李氏处的亲如姐妹。孙家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一听说李氏要处置桂花,李夫人便道:“孙老夫人您是个心善的人,真想处置桂花恐怕下不了狠手。”
    李氏一愣,的确如此,太狠的事她做不出来。
    李夫人又道:“不如将她交给我,我有一远房亲戚,早年丧妻,前后娶了几个女人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他正好来找我夫妻二人探病,我想不如将桂花许给他带回去,桂花年轻身子好,兴许能为他生几个孩子,这也是好事。那亲戚远在边境,都快到塞外了,后天便准备上路回乡,那地远着,桂花绝对回不来了。”
    李氏闻言立刻动了心,她就是想将桂花丢得远远的,那样一来桂花瞎说什么都不怕。
    “这样再好不过,那你今日回去就把桂花带走得了,我是一眼都不想再瞧她,哼。”
    “行。桂花一走你这就没人伺候了,不如我将家里的下人送两个来,一老一少,老的四十出头,身体健朗为人本分,而且多年随我出入,懂得些许养身之道,不若您瞧我这脸皮,是不是看不出来我的年龄?呵呵,这可多亏了她尽心伺候。小的那个勤快能干,也懂医术,正好可以帮着孙夫人安胎,若有什么事她都能及时处理。这个小丫头您若用的不顺,将来还给我也行,我可是舍不得她,呵呵。”
    “啊呀你还这么客气,我怎么能白要你两个下人?”
    “不是白要,是用你家桂花交换哦,呵呵。您就接着吧,不妨事。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李夫人苦恼道,忧心忡忡的模样惹得李氏侧目,忙问:“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李夫人直言:“我这一生手下只有一个女儿,我宝贵的很,但是女儿大了总归要找个好婆家我才安心。”
    “这……”难道李夫人想和孙家联姻?看上了小虎子?李氏猜测,心中却有几分抗拒,李夫人的家事,她不是很喜欢,觉得有些配不上自己小儿子,毕竟小儿子现在读书,以后照样要考学成才。
    “小明这孩子跟着我们夫妻多年,为人我们都清楚,我和我家老头子都很满意小明,我家小丫头也喜欢跟在他屁股后转,只是小明这孩子……他人小心事大,对婚事好似暂时不在意,所以我想请孙老夫人帮我在你儿媳妇面前美言几句,毕竟小明最在意的只有一个亲姐姐,说起婚事,姐姐做主也无可厚非。只要她点了头,小明肯定就认了。哎,孙老夫人您别笑话我,我这是着急啊,我家女儿一天比一天大,留在家里我发愁得很,提亲的人是多,可我放心不下别人,如今像小明这样的孩子不多见了。我女儿若嫁给他,我做娘的再放心不过。”
    李氏喝口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说小虎子。这事简单得很,李氏便拍板答应道:“既然你开了口,我哪有不帮忙的理,这事我一定办好,呵呵,我可像做老媒人啊,好事好事!哈哈哈。”
    “多谢孙老夫人。”李夫人由衷感谢。
    李氏将这事记在心里,琢磨着等秋娘好了就选个日子跟她仔细说。
    桂花被带走了,李夫人送来的两个下人很让李氏满意,王妈不愧是老手,一举一动都让人满意,做的饭菜美味可口,比桂花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小的那个叫绿云,特别机灵的丫头,不但将秋娘照顾的妥妥帖帖,连带将大嫂的三个孩子都照看的无可挑剔,孩子们再也不像往日那样成天拖着长鼻涕,穿着脏衣服缠着大嫂转悠,绿云麻利勤快,做事有理有条耐心十足,三个孩子真真被照顾的像少爷小姐,衣服一脏立马换去洗,孩子流鼻涕不肯吃苦药,绿云心细如发,将苦药和着面粉摊成烙饼再给小孩子吃,这样一来孩子们就乖乖吃了,不哭也不闹。大嫂对绿云佩服之极,抽出闲空来才有心思做自己的事,譬如每日学几个字,学算账。梳妆打扮这些绿云熟稔得很,亲手调制的胭脂水粉比外面卖的都实用,每每将黝黑又拙的大嫂装扮的得体之极,连李氏都夸赞不已。短短时日,大嫂的变化翻天覆地,好似一下年轻了十岁。
    秋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绿云每日为她把脉,吃什么吃多少都由绿云和王妈安排,秋娘慢慢胖了起来,脸色白里带红,很是精神。
    “绿云真是能干的丫头。”秋娘赞叹,能干的无可挑剔,可惜长得太平凡,不过也可以说,幸好她长得平凡,不然大家心里恐怕有点堵,桂花的事是教训,无法忘记。
    绿云回道:“都是往日跟李夫人学来。”
    “我想也是,李夫人也是能干的女人。你跟了她几年?”
    绿云微笑:“我打五岁起便跟着李夫人,当年我随父母逃荒来到这儿,父母都去世了,我无依无靠,幸好被李夫人捡了回去。”
    “原来如此,李夫人心善,必有好报。”
    “夫人你也是心善的人,不然桂花那样的丫头早被打死了。”
    秋娘莞尔:“打死她不过出个气,没什么用。”
    “那是夫人心善。”
    秋娘抚着肚子,温柔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现在就期望这孩子安安稳稳的出来,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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