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麦香

36 番外——白小居


小时候妈妈经常说我死心眼,认准了一件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也眉头不皱一下,对于她的这种说法其实我是很不认同的,因为我一向是个少根筋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这样,至少在那暖和曲奇的眼里是这样的。
    她们总说我没心没肺,笑的不知天高地厚。
    曲奇喜欢骂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拿我出气,我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只要她开心就好,但是每次她和我吵过架后都要生病,活像个林黛玉,就是没她那么喜欢哭。
    印象中很少见曲奇哭,就算再难过也很少哭,不管她如何,我都喜欢这个朋友,真心的喜欢。暖暖在我们中间扮演的永远都是那个理智的人,我喜欢她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像是盛夏里的一场倾盆大雨,冰凉透顶,我们的友谊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着,维持着一贯的平衡。
    高三那年,我永远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里,曲奇苍白瘦弱的身躯躺在病床上,皮肤呈现一种奇怪的透明色,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面的血管,我害怕这样的她,更加不喜欢她日渐憔悴的脸色,我想她起来骂我,无论多难听都可以,只要她骂我,我问暖暖是不是很犯贱,她不说话只是一直抱着我哭,而我难受的要死,却不想哭。
    曲奇的生命有多薄弱,我想象不到,一直到某一天她真的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依然幻想着她突然坐起来,用那张刻薄的嘴骂我,“白小居,你是猪啊。”
    我果然很贱。
    我和全班同学送走了这个朋友,那天,太阳很变态的考验着我们,我和暖暖手牵着手,送她去了遥远的天堂,哦,对了,那时候还有一个整天戴着眼镜,穿的的“复古”的男生,他有一个很怂的名字,叫杜子藤,他是曲奇生命力的一道艳阳,在最后的时间里灿烂了一整个夏天。
    我习惯性的装疯卖傻,更加习惯的依赖暖暖,这样做很卑鄙,我同样知道,可是没办法我害怕,如果再也没有人骂我,我会疯掉,我说过的,我很贱。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暖暖的,她就像琼瑶剧里的女主角,柔弱的让任何男人看见了都会心疼,可是我知道她稀罕的永远是那个叫麦城的混蛋,暖暖一直这样叫他,麦城那个混蛋,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表现的有多明显,连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都看得清楚,又何况其他人呢。
    那天下着倾盆大雨,空气里还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这场雨憋了很多天了,我们都是一群生活的压力之下的孩子,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所有人欢呼起来,大概是高考前的一场盛大的鼓舞,我记得那天暖暖穿着一种怂到爆的校服,突然奔跑的大雨里,随后那个瘦高的身影也冲进雨中,他们一前一后的活像在演偶像剧,画面清新的不可思议,我喜欢这样放肆的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陪衬,包括我在内,呵呵,其实我一直是陪衬。
    我以为结局最终会美好,可是就在高考前一天那暖那个该死的女人不见了,去了法国,我找不到她,我最终的依靠也离开了我,我讨厌她讨厌她讨厌她……
    那个暑假是怎么过的,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我断了和以前所有朋友的联系,对着镜子里的女孩嘲笑着,白小居,你真失败。
    妈妈一整个夏天都对着我眉开眼笑的,我给她争气了,没想到成绩平平的白小居也能考进全国重点,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想哭,我很难过。
    快开学了,我去了暖暖的家,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都没人开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在炎炎烈日下坐了一个下午,皮肤烫的都可以煎荷包蛋,可是最终没有得到半点同情,我终于相信那暖那丫头不见了,和曲奇不同,她在躲藏。
    最后一眼看了紧闭的大门,我愤愤的想,“死丫头,有种你就别回来。”
    开学快一个月了,和同学们七混八混的差不多都熟了,宿舍里的小姐妹也挺好,可就没有人能像曲奇暖暖那样让我相信,那两个抛弃了我的死丫头,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们的。
    在这样偌大的校园里,我独来独往的穿梭其中,累的疲惫不堪,全国有这么多所大学,能碰到以前的同学简直就是奇迹,我更相信那是缘分。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他,落叶萧瑟的秋天,穿着白色运动服的杜子藤坐在树下安静的捧着书,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我却好像看到了流光从他高挺的鼻子倾泻而下,洒满了全身。
    本来是不想打扰他的,可是他乡遇故知,我本来就是个激动异常的人,于是厚脸皮的走过去,厚脸皮的打招呼,后来的每一天便像是抓到了浮木,厚脸皮的缠着他,我知道我只是想从他身上摘取一点曲奇的影子,让我不觉得孤单,我知道,我很卑鄙。
    杜子藤同学变了好多,摘掉了那副厚重的眼睛,穿着虽不是很时尚,但至少清爽干净,我也开始从一些女孩子嘴里听到他的名字,那个叫杜子藤的清俊帅哥。
    “杜子藤,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我打了两份。”
    “……”
    “杜子藤,你今天有空么?陪我上街好不好,我一个人很孤单。”
    “真麻烦。”
    “杜子藤,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女生喜欢你,没想到脱胎换骨后变化这么大。”
    “你给我闭嘴。”
    “杜子藤,我大姨妈来了,快来救救我,肚子疼死了,肚子疼,杜子藤。”
    “你怎么这么麻烦,还有不要这样叫我。”
    “杜子藤,我今天在公交车上遇到小偷了,刚从银行里取来的一个月的生活费没了,我不敢和妈妈说,怎么办?”
    “白小居,你是猪啊。”
    呵呵,从一开始对我的不理不睬,都后来的破口大骂,我成功的成了他的小跟班,他到哪,我就到哪,学校里开始有传言说我是杜子藤的女朋友,我不在乎,他更不在乎,只是依然对我不理不睬,依然骂我是猪,我发现他骂我的时候和曲奇一样,脸上生动的表情像是要宰了我。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是遇见麦城,这个校园王子依然顶着这个华丽的桂冠穿梭在校园里,没想到他和杜子藤是“狐朋狗友”的关系,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跟班,我竟然不知道,而且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并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和他在一个学校,我发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和以前一样受女孩子欢迎,还是和以前一样充满阳光,只是笑容挂在嘴边,到达不了眼里,或许是因为暖暖的关系,他似乎对我特别关照,就像杜子藤因为曲奇的关系对我特别容忍一样,所以待在他们身边我总觉得暖暖和曲奇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
    大学还没念完,麦城就被经纪公司挖走了,成为荧幕上的大众情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职业,没有隐私,没有自由,连快乐都岌岌可危,杜子藤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痛,让我不要随意乱触摸,我想问他,曲奇是不是他心中不能触摸的痛。
    我想做个深明大义的人,可是很难,因为我和杜子藤在一起了,名正言顺的,我从小跟班晋升为女朋友,我记得那天天很蓝云很白,杜子藤很帅,当然我也很可爱。
    他说:“你想想看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试试。”
    我傻了,不说话。
    他又说:“只要做了我的女朋友,我保证你每学期的课都能过。”
    我懵了,还是不说话。
    他再一次说:“你不说话就便是默认了。”
    我不想说话了。
    他最后说:“就这样吧,明天我到你们宿舍楼下,一起去吃饭。”
    我心里有点郁闷,怎么求爱方式和别人的不一样,临走的时候,他突然回头说:“我会给你买糖醋排骨。”
    我知道杜子藤心中有个洞,空荡荡的,即使我很想填满,就像麦城一样,暖暖走后,他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可是暖暖回来了,消失了九年的死丫头,最终还是回来了。
    麦城的洞有了着落,可是杜子藤呢,我很害怕又很难过,我不嫉妒曲奇,但是只想在他心里占一个位子,哪怕是小小的一个拐角。
    这九年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我和杜子藤结婚了,生下了小忆奇,那暖回来了,麦城再一次重生,我为他们高兴,但为自己难过。
    老公对我很好,只是他对我越好我就越难受,每年他都会消失一段时间,没人知道他去哪,我不敢问,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因为那几天是曲奇的忌日,我懦弱的忽略这个问题,不去想,在家里一直抱着女儿,想从她身上获取一点温暖,每当抱着女儿柔软的身体,总会想起当初生她的时候,老公那张紧张的脸,他一直自责,一直安慰我,任我打任我骂,后来为了不让我再受苦,发誓不要孩子了。
    我一直想着他的好,我和暖暖说不在乎他心里还有没有曲奇,其实有一大部分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不能做那样心胸狭隘的女人,更何况情敌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告诉自己能做到,一定能做到。
    麦城出事的时候,那暖不见了人影,这对冤家真是路窄,我和老公被他们折磨惨了,子藤被整件事弄得灰头土脸的,有好多天我都看着他夜夜睡不着,然后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对着漆黑的苍穹看着星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曲奇,我想帮他,想安慰他,那时候我甚至想如果曲奇在会不会让他好过点,如果他娶得的是曲奇或是和她一样聪明的女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累。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甚至有点,不,是很笨,所以麦城的破事是怎么结束的,我都还没弄清楚,只是那天傍晚,我抱着忆奇坐在阳台上,子藤回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只洗了个澡就睡着了,我是从电视上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他依然生龙活虎的带女儿玩,我更加难过了,在他的生命里,我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二个孩子的到来让我们有点措手不及,可是却不想拿掉他,所以违背了计划生育,罚了款。
    子藤对我更加好了,我越来越烦,以前温顺的我也开始向周围的人发火,大家都以为我是孕妇,有点怪脾气,所以都让着我,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怀孕的十个月里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子藤有时候会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可是过会肯定笑嘻嘻的道歉,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让他生气,我不好过,他也不好过。
    或许是老天对我这么无理取闹的惩罚,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
    那时候我痛的全身没力气,眼前一片昏暗,只听见子藤一直在耳边叫我的名字,那么真切,可是我不想理他,我也想要解脱,想要见一见曲奇,和她说说话。
    不想顾虑任何事和任何人,活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听到忆奇的哭声,暖暖的哭声,还有子藤的哭声,到最后我要死的时候他对我还是那么好,至少愿意为我哭。
    我想要放掉那根浮木,一个人好好放松一下。
    我以为我就会这死掉,没想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一张苍白憔悴的脸,那是子藤,我的丈夫,我最爱的人。
    他哑着嗓子说:“老婆,你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胡闹。”
    我冲他虚弱的笑笑,看来真的是吓坏他了。
    可是我却很坏心的不想道歉,就算在昏迷前模模糊糊的听到一句迟来的“我爱你”,我还是不想和他道歉,因为这是他欠我的,早就应该给我了。
    像猪一样可爱的白小居也是值得爱的,我喜欢杜子藤那天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
    老婆,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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