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噬

一声完全没办法贴切形容的嘶吼声，冲破泉千流的喉咙，冲进颜瞳若的耳朵。
    随后，剑气爆裂！
    泉千流疯了。
    轮到泉千流入阵，但是他却没有去阵旁。
    当然没有去。
    等到持阵的众道人赶来，看到的是从没有在昆仑山出现过的景象。
    方圆十里的森林尽毁。
    整个大地全部都是剑痕。
    满地狼藉中，有两个道人倒在地上。
    一个面色苍白，另一个奄奄一息。
    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是颜瞳若。
    这一年的颜瞳若并不会符解溪畔咒，不能符化肉体。
    今天他刚刚动用过十灵中的火，也没办法这么快就再用一次。
    所以他基本避不开由泉千流体内暴走出的狂乱剑气。
    用尽全力却还是避不开，被砍中很多下，所以浑身是血。
    奄奄一息的，当然是精神力全部用罄的泉千流。
    “瞳若，你怎么样？”云霆子关切问。
    颜瞳若虚弱开口：“庆天零师叔，杀了婉。”
    然后便无法说话了。
    运过十灵之火后颜瞳若异常虚弱，又遭泉千流大变，现在终于昏了过去。
    颜瞳若醒来才知道，泉千流已经被遣送了。
    “怎么会这样！”颜瞳若这么喊着，但是没有人理会。
    因为整个夷山都沉浸在一种压抑中。
    并不是因为泉千流的离开，泉千流并没有这种威望。
    泉千流在昏迷的时候被众人治疗了一下，然后送入道阵。
    泉千流的业障也是杀意。只不过，他的杀意只针对庆天零一个人而已。
    众人看到的泉千流的业障，是一个被碎尸万段的庆天零
    “有其师必有其徒。”泽冲子这么说着，云霆子不发一语。
    然后昏迷的泉千流就被遣送下山。
    至始至终，都没有醒来。
    颜瞳若醒来时这一切已经结束，不论颜瞳若再怎么争吵，都无济于事。
    泉千流被遣送的事就这样完结。
    众人的阴霾源自大阵的关闭，以及婉的死。
    在泉千流下山以后，龙虎道人竟突然提议关闭大阵。
    这提议理所当然不被通过。
    在昆仑山，规则凌驾一切之上。
    就算是年龄近乎于始祖的龙虎道人也不能改变规则。
    但是，龙虎道人竟然就这样离开了大阵。
    然后消失不见。
    众人才想到，大阵运行的方法就只有龙虎道人知晓。
    现在，龙虎道人用术隐匿了自己。
    昆仑山的道人修习术法到至高境界时，通常也已经濒临寿终。
    虽然绝大部分道人个个都长寿得离谱，凡人望尘莫及，但也总会有寿终的那一天。
    在这一天之前，他们便会用一种至高的术瓦解到肉身，连同所有的道行一起。
    但兵解只是术的代价。
    这个术的作用，是施术者将自己的十灵遁入轮回之中。
    转世以后，道人天生的一种气质，及与生俱来的微弱道势，会引领他们重新走入道士的路。
    等转世者接触了术，前世的记忆会逐渐显现出来。
    鲜有人能把前世的记忆保留得很完整，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谁。
    曾经是谁。
    而且，铭记自己道门的所有“规则”。
    所以，虽然无人得以窥视天道，但道士们大都能以这种方式，保存十灵，维持“永恒”。
    不过只有龙虎道人例外。
    他虽然也没能跻身天道者的行列，但他并没有兵解过一次。
    他完完全全是他本人。
    昆仑山上所有的人，从他们前世的记忆里都见得到龙虎道人。
    前世，前世的前世，都有这个道人的身形。
    龙虎道人很老很老，老得开始痴呆，老得谁也问不出他究竟是谁，究竟何时来到昆仑山，老得任何人都不能从他身上知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他终究没有老死。
    他年龄太大，除了修习术法也不会做别的什么，而其他人的术，却永远在至高与无之间轮回；于是，龙虎道人的术，已经高深到他人无以触及的程度。
    如今，他用术隐匿掉自己。
    昆仑山的这一众道人，竟没有一个找得到他。
    “这，怎么办？”饶是对谁都没有好脸的泽冲子，此刻也只能询问别人的意见。
    这也算不得询问，他和所有人一样，并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道人们一时无法适应。
    如果庆天零还在山上的话，还有一些找到龙虎道人的可能。
    帝鸣子•庆天零，同样是一个被称为天才的人。
    以同时精通阵和器闻名整个昆仑山。
    在庆天零比较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独创术和阵了。
    他甚至发明了一种中等规模的阵，让道行还不算绝顶的云霆子，能够轻易施出九天罡雷咒。
    像这种天才，还在山上的话，谁也说不准他能不能发明一种阵，让大家找到龙虎道人。
    偏偏。
    庆天零下山了。
    下山前，在昆仑山上杀了昆仑的人。
    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违抗规则。
    而且是一天两个人。
    众人的胸口就好像压住了什么一般。
    昆仑人只知道遵从规则。
    但，若是有人不遵规则如何处罚，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昆仑山的处罚，就只有遣送下山一种，而已。
    “让我下山。”颜瞳若这么和云霆子说。
    “瞳若，你也知道，这不可能。”云霆子对自己的小徒弟总是最多关照，但这种事他只能拒绝。
    “师父，请让我下山。”颜瞳若。
    “想要下山，除非到了收徒之日，否则你得有业障才行。”泽冲子冷着脸。
    “那就让我入大阵啊，我倒要看看谁还能觉得我到现在都没有业障。”一向温驯的颜瞳若竟然顶回去。
    “现在龙虎道人不见了，谁能运得了大阵？”泽冲子瞪眼。
    颜瞳若语塞，忿忿地沉默。
    其他人也无什么可说。
    最后开口的还是颜瞳若：“如果龙虎道人回来，要怎么处罚他？”
    众人一愣。
    处罚，这种理念在昆仑山太新鲜了。
    “罚他下山……？”旁边一个小道士说，颜瞳若看他并不眼熟，毕竟昆仑山很大。
    “龙虎道人不在辈分排行里，收徒没有他的份，”泽冲子，“所以要想让他下山，就得看出他有业障才可以。”
    “可是，只有他才运得了大阵，他进阵了以后，我们要怎么看出他的业障呢？”颜瞳若问。
    是啊。
    唯独龙虎道人，根本不可能被看见业障。
    “所以就看不了啊。”泽冲子。
    众人纷纷点头。
    颜瞳若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这一众自诩贤德，标榜为至善的道人一副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突然，觉得荒谬。
    随后这一年，颜瞳若不再习术。
    具体点说，他已经什么都不做了。
    他终日坐在希峰之上，时刻盯着着精妙的连环道阵，观察着凡间。
    这道阵映出的凡间并没有指向性，而是随机的一个个片段。
    在哪，是谁，都没人能掌控。
    但颜瞳若没有其他任何的方法。
    他一定要看到千流才行。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阵里，几个月都没有合眼。
    虽说他这种道行的人并不用吃饭或睡眠，但这几个月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也是极其劳累了。
    不过他一定要看到千流才行。
    这段日子里偶尔也会有其他道士来到这里，不过颜瞳若并不与他们交谈，连招呼都不打。
    就这样。
    然后，有一天，他没看到泉千流，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
    师叔庆天零。
    颜瞳若在阵里看到庆天零的时候，旁边一起看阵的只有一个小道士。
    “呀！”小道士吓得大叫。
    虽然他修为确实不高，但失声喊出来也不能全怪他，就算是颜瞳若也大惊失色。
    他们看到的景象，正好是庆天零刚刚残杀完一个小道门支派的满门上下。
    而且，不光是残杀。
    师叔业障中的虐杀所为何事，颜瞳若直到今天才知道。
    庆天零要的，是曾淬炼过十灵的人惨死后，所留下的阴魂。
    在这身临其境一般的精妙阵法里，颜瞳若可以清楚地感到，那些被残忍虐杀掉的道士，冲出体内的十灵是阴魂的状态。
    然后，这些阴魂离开肉体的瞬间，在它们消散掉之前，被飞快地吸入师叔庆天零的身体里。
    师叔用匪夷所思的诡异术法，吞掉了那些所有的阴魂。
    而且，丝毫没有被反噬，神识依旧清明。
    阴狠歹毒到了极致，却，神乎其技。
    做完这一切以后，师叔随手拿起断肢，蘸着地上粘稠的血液，在这小道派的山门上写下了张狂的大字：
    睇冥子庆天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