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霆子就没有想过凡事都有例外吗?那么若真有一个死士与他同归于尽呢?
事情是这样的。
术法高深的道人,在修习其他的道术之前,总要先学会一个法门。
那是一种奇特的术。
昆仑人极寿,但终究也难免一死,此天则也。记载之内,除了十二仙一辈的人,无人修习得了不死天术。既然总要死,那这一世岂不是很乏味?
道人,恰恰是最怕死的人。
于是昆仑山发明了一种术。
这个术先从轮回说起。轮回是一种奇特的能量,有的道人说它是天道的一部分,有的道人则说他是一种诡异的生命体。据记载,轮回从没有出过错,它是一种漩涡,不存在于这世上任何地方,但却与这世界处处相连。
以极其庞大的能量不停运转,编纂生命的灵魂。
再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之下,轮回将在生命肉体死亡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内,出现在他的身边,在吸取他的十灵后转瞬便销声匿迹。
轮回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漩涡,被吸走的十灵会在轮回里不断运转,
在这期间,灵魂中所夹杂、对前世的所有记忆也在此被洗涤殆尽。
这些记忆与十灵完全分离后,便被粉碎、吸入轮回,被纳入使轮回运转的无穷无尽的能量;而最纯粹的十灵,则被无规律性地甩入凡间,依附在新的生命体内出现。而在轮回之中,不断有新的十灵衍生,也会有一些十灵就此消亡。
此万物循环,周而复始者也。
昆仑道人创造的奇术,便是兵解掉一身的修为,以在临死前得到庞大的能量。这些能量虽然可观,但和轮回相比却是沧海一粟,无法与轮回的吸斥力相抗衡的。但,它却可以抗拒轮回对记忆的洗涤,让其十灵一直保有绝大部分的记忆,长此以往这一世一世的记忆累积会和轮回一起产生微妙的作用,很容易引导轮回将此生命转世为前世的同种同族。
转生后的生命,孩提时代并不会拥有前世所有的记忆,这些记忆会选择性地、在今后的余生中慢慢复苏。
此术虽是由昆仑所创,但打从这个术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它就为天下的道门的强者所共同拥有。
这便是,道人所拥有的,另一种永生。
也正因为如此,道士,恰恰是这世上最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很多时候,人都是因为无望才变得坦然。凡人知道自己早晚会死,所以在突发的情形下才会做出牺牲的义举。悲壮固然,伟大固然,但却不是全然。如果知道自己有一种方法,可以保有记忆和情感不断地转生,一直存在下去,很多人就会变得畏惧,就会变得,苟且。
道人最最害怕的,就是意外死亡。
所以,他们才会对庆天零产生如此态度。
兵解入轮回之术需要经过很久的准备,没有风险,但必须是准备得当的前提下。
庆天零已经造成了上万人无□□回。
道人之间,最忌讳的便是争斗。他们比谁都向往和平。
百千年来,道士就是这么一种最强大、最懦弱的人群。可畏,可笑,也可悲。道人们对庆天零的憎恨与愤怒,已经达到足以扭曲心智的程度。
也正因为如此,知道千言铄骨铠存在的人,绝对不敢对颜瞳若下杀手。
而那些不知此术,又或因为对永生的无知而对此术无畏的人,根本没有能耐杀得了颜瞳若。
也正因为如此,泉千流才会觉得愤怒。
泉千流觉得,在那个刹那颜瞳若以为,泉千流就算如此,也要用敖离杀死他。
这件事是让泉千流最最愤怒的。
他那扭曲晦暗的心已经迁怒于这年轻自己十岁的兄长身上。
“你真的以为,我要杀你?”泉千流问。
颜瞳若只能不语。
“你和我说那么多仁义道德,其实那只是妇人之仁,那只是你的懦弱!”泉千流大吼道,“你没有救得了小叶吧?你还以为我要杀你!”
颜瞳若只是微笑着,闭上眼睛。
千流,你不懂。
也正因为你不懂,我才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你。
“吼!!!!!!!!”
什么声音!两人猛一回身,看到惊骇的一幕:
身后的地表完全塌陷,呈一个半里见方的巨坑,可二人刚才竟然都没有发觉,直到听见吼声。
那大坑里,一种浑浊的、半透明的巨物腾空而起,没有轮廓,难以形容。
兄弟二人转瞬跳出几丈开外!!
“什么东西!”泉千流问,勉强提起劲握住钢剑。
斩我却是无论如何也祭不出来了。
“……”颜瞳若只是示意他也不知道,他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
今天是犯了什么煞,这接连遇到的都是什么事情。
自己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好在突然出现的怪物思维非常混沌,它没有思路,也不带甚多狂暴之气,它只是十分茫然。
虽茫然,然已然散发出雷霆万钧之气。
就好像它本身就只是其中气势。
泉千流见它没有攻击的意思立即掷剑于地,甩开大袖,两手紧紧互扣。
不愧是多年以来培养的战斗意识,颜瞳若就逊色一截,看泉千流有所动作才反应过来,也赶忙张开双臂,突然间整个人好像微微飘荡在风里。
这种情况,泉千流第一时间判断出,逃跑绝对是下下策,除了打草惊蛇什么也办不到。
抓紧时间回复体力,滋生道势,才是不二良方。
“不是妖。”泉千流一边静养一边说。
当然不是妖。
他们看不出这怪物是任何一种东西来,这是最恐怖的。它身上连道势都没有,只有一种杀气。
这杀气仿佛来自久远的古时,虽然从未见过,但二人都觉得自己的躯体对这怪物有一种本能一般的敬畏。
这次的战斗,也许只是为了争取一个最合适的逃命机会。
顾不得许多了。
“我先上。”泉千流言罢抄剑就上。
言下之意,是让疲惫不堪的阿桂再调息一会。
泉千流在迫近怪物二十余步的时候才运起黑途猛冲,斩我在掌中一现即逝。
还没等这凌厉的剑砍到敌人身上,泉千流就被一股极其强大的气劲弹飞。
泉千流也不言语,在空中靠剑势卸劲,翻身落地。
颜瞳若欺近。四指相扣,颜瞳若做出一个虚抓的架势。
泉千流挥手作一个织,与颜瞳若一同打出一个阳空照。
二人知道这造不成任何伤害,但这招另有玄机。
火柱紧邻怪物时突然爆炸,一时间化为漫天火花。
此障眼耳。
两人趁着乱火再次袭击,可又被两道精准的气劲震回。
“它不靠视觉。”颜瞳若窃语,他身体的状况稍稍缓和了一些。
泉千流点头。
可光这样根本不能予以此物重创,不能造成重创的话,根本没法退走。
就在这时,怪物突然飞腾起来,离开了深坑的上方。
这怪物的形体逐渐舒展开来,并不是什么世间存在的生命,它时而舒蹄入马时而展翅似鹰,但整体上却还是模糊的轮廓,气体的形态。
刹那的功夫,怪物便直冲泉千流飞去。
泉千流暗道一声不好,他猜到它快,可没想到这玩意竟然这么快,没逃跑果然是对的。泉千流连忙用剑招架,可是已经稍晚半分。
泉千流被击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颜瞳若借这个空当已经念出两条琉璃蟒,直取怪物中心部。
那怪物大叫一声把两道活火踏碎,叫声又有些像虎。
“到底是什么?”颜瞳若一点眉目也没有。
对敌人的一切完全不知,这可是道家比试的大忌。
可这怪物不但没有形体,连道势都没有,又怎么能分辨?
“喂,”颜瞳若笑的很勉强,他实在是太累了,“会不会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死在这?”
泉千流不理会他,他只是静思苦想,突然觉得稍稍有了点眉目。
“阿桂,你记不记得庆天零说过,如果一个东西你遇到了,无论怎么都看不出它是什么东西,那它就很有可能是,一种东西?”
“这话怎么这么拗口啊,”颜瞳若道,突然他眼睛也一亮,“不会吧!你是说!”
泉千流道:“是,虽然我也知道很不可能,但是你看,它身上连道势都没有。”
“那东西不是早就被根除了吗?”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它才没有形体。”泉千流道,他越来越笃定了。
“所以,”颜瞳若还是有些不信,“它是,巫?”
“十成有八。”泉千流道。
巫者,道之死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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