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天噬

“龙冢之名，
    弱病之人
    那显然用某种道法加持过的坚纸张上，只写了这些东西。
    最下面的那几道墨，是分别指向左右的两个箭头。
    龙冢之名，龙冢。
    世俗所闻所言，龙死后便会葬身海底，又或龙本就死在天庭。
    但这些当然都不对。
    凡世对“道”的理解，想来肤浅得不着边际。虽然大多数龙族都在江海中生活，是水族的王者，但归根究底讲，龙族和水族是两个族类。
    水族身殒固然葬在水底，但龙之将死却不然。
    并不是海中，更不是天庭，每一条寿终正寝的龙，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寿命拖延到一个狂风骤雨的天气，然后化作原型，由水里直冲天际，到达云端，在这苍空之中做出此漫长一生的最后翱翔翻腾。
    最后，死在云里，整条身躯融入暴雨。
    弱病之人。
    体弱多病的人，颜瞳若认识的也有一些，但如果什么也没有说，单单和他说体弱多病，他所想到的第一个人也绝不会是自己精心教导过的六阴玄女小叶，而是庆天零的妻子，自己的师叔母。
    龙冢之名，弱病之人，这两句打一个字，便是“雨”。
    颜瞳若一看一眼，便心惊如此。只因为不光是泉千流，颜瞳若也把雨当做是长辈亲人。
    而这下面用了两个箭头，一个指左，一个指右，颜瞳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左是右？选一个吧。
    两个箭头是用黑墨书写，而且写的精致无比，除了方向不同细节上简直一模一样。
    颜瞳若思考着。
    用笔和墨，而不是手指和鲜血，精描细画，而不是狂乱涂鸦，庆天零用这方式告诉自己，他庆天零根本就没有疯，他心里明白得很，清楚得很，他知道自己所做过的和正在做的一切。
    庆天零所做的一切，果然是缜密安排好的计划。
    也可以说是，阴谋。
    同时庆天零知道，如果颜瞳若费尽心机寻找自己的踪迹，拼了性命对自己的所为横加阻拦，那么任凭他庆天零本领再高道行再深，也会遇到难以言语的巨大阻力。
    颜瞳若有这个实力。
    于是庆天零就在颜瞳若能够找寻到的道路上，留下了这样的讯号：
    被你和泉千流当做至亲长辈的雨，在我手里。
    是帮我，还是阻拦我。
    是左，是右。
    选一个吧？
    “师叔……庆天零……你……竟然对自己的结发妻也下得了手？”
    颜瞳若几乎哑然。这些年来，在凡间总有一些有关雨的消息，那些零零星星，似乎只是为了让他和泉千流还记得有雨这个人，让这段记忆永远存在，却始终不让二人见到雨哪怕一面。
    “原来都是故意的。”颜瞳若喃喃道。
    这些年来全部的若即若离，思亲而不得见的难言痛苦，原来全部都是庆天零刻意造成。
    颜瞳若一直以为，夷山大阵，被庆天零用婉的阴魂蒙骗了一次。
    但实质上却竟然是两次。
    一次是自己的业障，还有一次，是在那之前的，雨被遣送下山。
    庆天零想要杀掉泉千流不难，想要杀他颜瞳若也容易。
    但要在他二人联手的情况下，让他们两个无法逃脱一人地全部死绝，这却不论如何也难以办到。
    那是在兄弟血脉的加持下，天才和天才天衣无缝的联手之间，所产生的，一加上一大于一百的巨大奇迹。
    庆天零无疑知道这一点。
    但是。
    在这二十余年里，在泉千流和颜瞳若存在于两地、能够分别单独杀害他二人的机会，不下一千个。
    可庆天零却没有这么做。
    而是如此煞费心机的迂回，只为他颜瞳若最终能够看到这张字条。
    能够意识到这个，如果只是从庆天零嘴里说出，他决计也无法轻信的事实。
    那么……
    “庆天零师叔，你一定有一件事，想让我和千流联手帮你做，对不对？”
    颜瞳若自言自语，双目闪烁着天才的光辉。
    在剑髓子重新化为剑型的一个月后。
    在泉千流，同时拥有了威力之强苍天下只此一双的两把霸剑，之后的一个月。
    狼妖璋琨，带着他最强的决心，再一次来到了泉千流面前。
    在这一个月里，璋琨来找过泉千流不下五次。
    即便泉千流在那时受过了足以将他致死的残忍重伤，璋琨也从没有赢过泉千流一招半式。
    但他每一次来，都带着强于上一次甚多的实力。
    璋琨除了和剑髓子对战之外，这一生从来没有第二次绽放过他全部的实力。
    极端的愤怒可能会短暂提升强者的大绝招，但狂怒并不会有利于战斗。璋琨遇到泉千流的第一次便被他用雷填击退，那不是因为璋琨弱小，而是因为他被无匹的悲愤冲撞着灵魂。
    那之后，璋琨虽然寻仇的频率越来越增大，但他始终没有全力以赴过。
    只因为他并不认为泉千流有能够匹敌剑髓子的强大实力。
    不论璋琨多么想杀掉这个泉千流，他骨子里，始终有一种狼妖特有的自负。
    与生俱来，终身也无法提出。
    那并不是愚蠢，并不是妄自尊大，坐井观天，而是他强大的根源。
    他作为武者的“型”。
    但今次却不然。
    就在这凌乱嘈杂的一个月之后，璋琨对囚肜的思念，最终粉碎了他武者的尊严。
    你可能一生阅人无数，但总会这么有一个女孩，在她彻底消失之后，你才会发觉，你根本无法承受她的“不存在”。
    一个月了，泉千流的伤好了大半，可他今天却很稀奇的没有使用单纯的剑掌，而是第一时间祭出了青尺。
    任由剑髓子残留在这人间的剑意，澎湃着他终身尚武的脉搏。
    他所以这么做，只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璋琨在他不共戴天的仇敌面前，第一次显露了狼的目。
    这双眼睛泉千流读得懂。
    璋琨所来，不为比武，只为了杀害。
    “还给我。”璋琨咬牙切齿道，张狂的妖气早已惊走了整个山林中的所有猛兽。
    泉千流持剑一大步踏前，无比锐利的气势凝而不散。
    但却屏住了吸。
    “还给我最爱的女孩。”璋琨道，双拳握出目空一切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