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

-韩愈5


现眼前的问题就是说,写完《师说》之后您下一步怎么办呢?接着在四门学这儿当博士吗?
    肯定不成。思来想去啊,人在屋檐下,还真是不能不低头。咱可以一边写着《师说》一边再求人,不耽搁。
    这回是求谁啊?求的是个大人物。此人姓李名实,在当时担任工部尚书兼京兆尹,用现在的话说是国家建设部部长兼长安市市长,就相当于咱们北京市市长,是首都的市长。
    韩愈得称赞人家两句啊对不对,然后再提出自己的诉求。他说,李实啊您这个人、您这个高官,是我这些年所见的王公大臣里边难得的
    “赤心事上、忧国如家”的人。什么意思啊?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可您不一样,您是把国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您是什么样的人呢?是赤胆忠心的人。韩愈又说,说今年长安地区发生了大旱灾,几乎是颗粒无收。
    可是在您所管辖的这个长安市(长安地区)里边,没有出现盗贼,社会治安稳定。
    这是为什么啊?这都是您治理得好啊。在您的治理之下,各项规章制度都能顺利地执行,各项治安管理都能走向正轨。
    您不但赤胆忠心,您不但是一个忠诚于朝廷的人,而且您是个有办法的官。
    要么怎么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韩愈笔下的李实,跟实际情形中的李实是一回事吗?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不但不是一回事,而且还是截然相反。李实这个人,原来在地方做官的时候克扣军饷、引起众怒。
    有人要杀他,他半夜从城头上吊根绳子搁城墙上溜下去,跑回长安。李实这个人是正宗的皇亲国戚,他是唐高祖李渊的后代,嫡传后代。
    不是假后代,是真后代。而且当时的皇帝唐德宗对他非常地宠信。他不是京兆尹吗,长安市市长,他底下有很多的属县,很多县官。
    他对其中的一个县官不满意,找了个茬就把他撤了,然后诬陷他把他贬谪到遥远的地方去,然后安插上自己的亲信。
    有一年长安地区遭了旱灾,糟了灾情。这个李实,本来朝廷下了诏令说免除当年的租税,可是李实为了讨好皇上,不但没有免除,而且还加增租税。
    老百姓没办法,卖儿卖女。后来李实被贬到外地的时候,老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后,在怀里揣着石头揣着瓦片,在路边上等着欢送他。
    他自己知道了以后非常害怕,半夜偷偷地才跑掉的。就这么一个人。可是你能说这是韩愈的错吗?
    韩愈写这封自荐信给他的时候能不知道这个李实是个什么东西吗?他肯定知道。
    但是我们也知道,韩愈以前写过多少自荐信,有回音吗?半点回音都没有,连个响都没听过。
    他现在还有没有选择给谁写、给谁不写的权力吗?他有这权力吗?他没有。
    他唯一的权力、唯一的能力就是看谁在朝廷里能说上话,他就得给他写信。
    在我们的心目中,韩愈是一个有骨气的人、韩愈是一个有个性的人、韩愈是一个不放弃自己人格的人。
    但是再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再伟大的哲学家,就像我们说的那样,他就像一只老鹰,当他受伤的时候,他有时候飞得比那鸡还要飞得低。
    但是有一样,这鸡它只能飞两尺高,每天只能飞这么高。但是老鹰的伤逝好了之后,他能一飞冲破霄汉。
    对于一个思想家、文学家,对于像韩愈这样有崇高人格的人,不意味着他就不犯错误,他就不会做不光彩的事。
    最关键的是,他做完这些事之后,他是不是还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最关键的是,我们常说的一句话:出污泥而不染。
    这是句废话,出污泥当然就不染了,关键是你身在污泥之中不染,这才是真功夫。
    所以像韩愈这样的人,历经挫折,不改其志,这就叫
    “入污泥而不染”。韩愈作为监察御史,是不是他职分内的事情?是他职分内的事情。
    他给唐德宗上了一道奏章,讲了四个观点:第一,他说旱情这么严重,朝廷百官没有一个人吭声,没有人给您说真话,您也就不了解情况,下达了不用减免租税的命令。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李实这个人飞扬跋扈,隐情不报。您也不再做更深入的调查研究了,就听他的一面之词,对李实来讲,有蒙蔽之罪;对百官来讲,有渎职之罪;对天子来讲,韩愈没有说话——反正你也是够呛,因为毕竟已经饿死那么多人了。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说皇上您是仁爱之人啊。对那些真正犯罪该杀的人,您都有一颗体恤之心。
    更何况现在灾情如此严重,有这么多的灾民,难道说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皇上啊,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啊。这话说得就比较重了,是不是啊?因为身为人君,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可是你为什么会见死不救呢?因为有人知情不报。你也就信以为真,顺水推舟。
    我建议您赶紧改正这个错误的决定。这是第二条。第三条,首都是天下的心脏。
    首都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现在首都地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灾情,老百姓应该得到你更大的呵护和关爱才对,这是有利于朝廷的稳定、有利于首都的稳定。
    首都一稳定了,天下就稳定了。所以韩愈告诉皇上,现在啊您急着收租税,您收不了多少税上来,还伤了人心。
    我建议您缓收租税,眼光放长远一点,馒头不吃在篮子里头放着你着什么急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不要听有人的一面之词,不要着急现在就收租税。
    这是什么角度?这是国家安全的角度。第四,现在提出一个建议说,现在已经收了就算了,也就别退了,对不对,没收的话,你就不要再收了,等到来年丰收之后,你想收多少收多少。
    就这四条,我们看到,这四条里头提李实的名字了没有,没有,这里面没有提李实的一个字,也没有抨击皇上的意思。
    但是每个字里面,感觉都饱含着抨击李实的意思。应该说韩愈还是知道轻重的,他知道这个奏章应该写的比较策略一些,应该给李实留点面子,应该给皇上留点面子,应该给朝廷留点脸面。
    他只不过是提点建议,很软的建议,说已经收了的不用退了,还没收的就让人家缓交,好不好?
    这不就是把李实的面子也顾住了,把自己的意见也表达了。朝廷当然有反应啊,后来韩愈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三句提到的,就是朝廷的反应。
    这诗怎么说啊:天子恻然感,司空叹绸缪,谓言即施设。(赴江陵途中寄赠翰林三学士)。
    皇上看了奏章之后,顿生恻隐之心。这皇上还算有点良心,宰相看了之后觉得,哎呀,韩愈果然是有情有义的人。
    百官们知道了以后觉得,应该赶紧按照韩愈的说法,去具体落实执行,就我们经常说的,要紧抓落实。
    韩愈挺高兴啊,心说,你看,我这才没当几天监察御史是吧,提了这么个建议,朝廷上下包括天子在内,反应还是很不错的。
    那就等等吧,奏章上去了,还汇集有关各方部门,统一协调,统一部署,紧抓落实。
    这不还得一段时间吗,就等着,缓收和免收租税的诏令下达了,等等吧。
    等着,等了十天,诏书果然下达,你说真是灵验啊,韩愈不愧是一个有能力有眼光的好官,诏书一旦下达,命令把韩愈贬往广东的阳山县。
    这个广东的阳山县,就是我们现在广东省的阳山县。距离长安将近四千里地,要是走路走的话,坐个牛车什么的,得六十多天呢,韩愈都傻了,是不是,我到底说什么了我,这这么陪着小心的提了这么一个这么畏畏缩缩的一个建议,也没批评谁,也没有指名道姓谁。
    再说了,我是监察御史啊,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又不是越职言事,我们知道在古代的时候,越职言事,就是超越了你的职责范围,给皇上提意见,那是不行的。
    我没有越职言事啊,再说了我都给足你们面子了对不对,我得罪谁了我,为什么我就这么冤啊,为什么这倒霉的事,总是落在我头上。
    我才刚从四门博士,迁到监察御史,我考科举我多不容易啊,对不对,我熬到现在我,你哪怕把我罢免到长安地区也行啊。
    你一竿子就给我贬到了四千里以外的地方。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哪是走入仕途啊,这整个一个误入歧途啊,没用。
    刚才不是说有三句诗吗,这会儿该说那第四句了,他说:谓言即施设,乃反迁炎州。
    我本想着朝廷马上要采取措施了,做梦都没想到,反而下来的诏令,是把我贬往遥远的阳山,我告诉你古代的时候,贬谪是非常严厉的,韩愈在诗里说:朝廷监督我出发的官员,就在门口,我的妹妹身患重病卧在床上,大家请求使者多给些时间,来我们告别一下,都不允准。
    没办法,我的老婆抱着年幼的孩子,出来给我送行,大家哭成一团,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再见面,也许就是生离死别。
    那可不是吗,我们知道,在古代的交通是很不方便的,如果真的是要走六十天的话,路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事实上也是如此,有很多的官员,被贬到遥远的他乡之后,他没有活着回来,在路上就患重病死去了。
    这样的事情很多,那你现在想想,韩愈好不容易升了一级,还不如不升呢,老老实实地在大学里待着当老师。
    封建时代的仕途,就是这么险恶,封建时代的官场,就是这么黑暗。当你认为自己待在了一个正确的位置,说出了一句正确的话,也许是发挥了正常的职能的时候,封建时代的官场,给你的答案,往往是错误的答案。
    这是没有道理的道理。你就是再悲愤,再发牢骚都没有用,赶紧走人,你的位子现在在阳山县。
    韩愈在阳山县的时候,被召回到长安洛阳,这个时间,是个很关键的年份,为什么呢,这一年,唐宪宗继位,是为元和元年。
    唐宪宗我给大家说,就是从唐太宗、唐玄宗以后,一直到唐朝灭亡,可以这么讲,他是唐玄宗之后,唐代数一数二的好皇帝。
    他继位之后,年号是
    “元和”。他在位的时间十五年,这段时间,有个说法叫元和中兴,就是唐朝在经过安史之乱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中兴的局面,这个局面是在什么时期发生的呢,就是唐宪宗继位之后。
    韩愈赶上好时候了,他的好日子来了,这是国家的大局,发生了变化。
    唐宪宗继位之后,朝廷的风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关键是用人,唐宪宗用宰相用得好。
    当时先后担任宰相的李绛、崔群、裴度、武元衡。不但道德方正,而且执政能力都很强,不但执政能力很强,而且为政的理念也很端正,这是很重要的啊,更重要的是,李绛、崔群,这是当年韩愈考的那一榜,大家还记得吗,他们都是同榜之人,都是
    “龙虎榜”上有名的人,算是同年,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是什么,都是老同学啊。
    裴度是韩愈参加那个吏部的博学宏词科的时候俩人一块儿考过试,当然人家裴度考上了,他没考上,但这也是很重要的交情了。
    这些人上台之后,他们本来在政治理念方面,在个人的风格方面,就跟韩愈很接近。
    所以,他们的提携是很重要的。第二,韩愈这些年我说了,虽然仕途一直坎坷不平,但是,他一直在倡导复兴孔孟的儒学之道、仁义之道。
    一直在倡导学习写作古文,一直在倡导改变盛唐以来的诗风,在古文运动方面,他跟柳宗元号称韩柳,蔚为大观。
    在诗歌创新方面,他跟孟郊号为韩孟诗派,这个时期无论是在思想的领域,在文章的领域,在诗歌的领域,韩愈的身边,都聚集了一些有识之士。
    这些人甘愿地追随他的思想,追随他的创作,追随他的人格,他在社会上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这些巨大的影响力与唐宪宗想要复兴大唐造成中兴局面的政治意愿,是不谋而合的。
    所有这些原因,都使得韩愈,在历经波折之后,终于能够回到了朝廷。
    不但回到了朝廷,而且站到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高端的位置。那么现在来说我们就有一个很大的疑问。
    什么疑问呢?你看,韩愈在教育部门工作过,在军事部门工作过,在审计部门工作过,还在这个文史部门、在监督部门、在决策系统都工作过。
    在这十来年的时间里面,他可以遍历官场的各个部门,他自己写了《五箴》反省自己的行为。
    那我们现在有一个疑问就是,他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还能坚持自己的本色吗?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啊。他经济地位、社会地位都发生变化了,在这期间,韩愈曾经写过一首诗,很有意思,这首诗的名字叫《入关咏马》,说白了,就是说说这匹马。
    什么马啊?自己胯下的这匹马。这匹马出了什么问题了?他在诗中写到:岁老岂能充上驷,力微当自慎前程。
    不知何故翻骧首,牵过关门妄一鸣。哎呀我胯下这匹老马啊,真是老啊,你老得都不能再冒充你是一匹骏马了。
    像你这样的老马应该谨言慎行啊,慢慢的走路。哎?今儿个奇怪,突然昂首阔步,大叫了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平白无故地叫这一声?
    大家都知道,肯定写的不是他胯下这一匹马。这写的他自己。我们就在想,韩愈这一匹年届五十岁的马,在进入到了核心的决策层之后,在经历了这么多官场的历练了之后,他到底是不是还能够坚持本色?
    他又再能做出怎样的成绩来呢?这是我们很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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